作者:金面佛
门一合上,煞有介事的高人范儿立刻塌了。王汀大马金刀地往椅子上一坐,掏出指甲钳开始挫自己的手指甲,声音淡淡地:“说吧,到底谁拿的钱?”
屋子里头静悄悄的,别说是人影,就连个鬼影子都没有。王汀恍若未觉,继续慢慢修整手指甲,意图让自己的指甲看上去更漂亮一些:“说吧,谁说了我带谁出去兜风。”
寝室中依然寂静,窗帘随风飘舞,发出轻微的声响,似乎在疑惑,哪儿跑来的神经病。
王汀突然收回指甲钳,伸手一指写字桌:“目击证人写字桌,请老实交代目击现场情况!”
窗帘继续“哗啦啦”作响,似乎在哀叹这年头神经病都升级了,连张桌子都不放过。
被手指头敲打着的写字桌小心肝儿乱颤,偷偷摸摸跟双层床对了个眼色,试探着开了口:“你谁啊?逗我们玩儿?”
王汀头也不抬,修剪得整整齐齐的手指甲继续叩击着桌面:“你觉得我有那么闲吗?都快出人命案了,谁有空逗你玩儿?”
屋子里头立刻沸腾了起来,一干物件家具七嘴八舌地喋喋不休:“哎哟,还真有人能听懂我们说话啊。”
王汀坐着的板凳发出抗议:“你站着成不?我都一把年纪了,能让我歇会儿行不?”
被提出要求的人充耳不闻。
桌子朝王汀喊:“哎,你别敲我了啊,敲的我头疼。”
王汀立刻缩回了手。
这下子屋子里头闹腾的更加厉害了,台灯招呼鞋架子:“哎呀,就是她,那个什么通灵师,除了她没别人了。嫌贫爱富的祖宗。你看,她就搭理桌子不搭理椅子。啊啊啊,你们听听,她跟听不到我说话一样,又去撩床了。啊呸!谁不知道咱们一个屋里头,就属桌子跟床最贵!床,别理她,她就是看上了你的钱,才不是看上你这铁疙瘩呢!”
王汀敲了敲铁床,又看了眼桌子:“行啦,你俩谁说?有奖竞答,说出来的奖励出门一日游。”
桌子哼哼唧唧,顾左右而言他,渴望地瞅着窗户外头:“少年听雨歌楼上……”
王汀直接做了个手势:“打住!打黄扫非知道不?万恶的封建主义与资本主义都消灭多少年了,你少跟我来温香软玉销金窟这一套。”
桌子还在拿乔,铁床已经开了口:“是个男的,戴着帽子,胸口到我这儿。那个,我就想天气好的时候出去晒晒太阳。我从进这间宿舍就没出过门了。”
摸着桌面的手停下了,王汀点了点头,毫不犹豫地丢下了桌子走向床板。桌子正琢磨着要怎么谈条件呢,就愕然发现自己没了利用价值,吓得它赶紧大喊:“回来回来!我说,我看得比她清楚多了。那个什么林警官的表妹信口开河,全是胡说八道!”
林奇离着寝室门老远,严肃正经地把守结界。王大仙说了,通灵是招阴气的,方圆十米最好都不要有活物闯进来。
同事急匆匆地跑上楼,朝林奇一生脑袋,好奇地打听:“哎,林奇,她通上了没有啊?要不要我去菜场弄只大公鸡,再去狗肉庄整点儿黑狗血什么的。我看人家天师都用这些。”
林奇赶紧杀鸡抹脖子一般,示意同事噤声:“闭嘴啊你,要让上头知道了,我们吃不了兜着走。”国家公职人员,不好好走访现场调查证据,竟然搞唯心主义那一套,整个大仙来神神鬼鬼!
同事不以为然,撇撇嘴巴压低了声音:“不管黑猫还是白猫,逮到老鼠就是好猫,管用才行!哎,真不用大公鸡跟黑狗血啊。过了点儿人家收摊了,可不好买。”
林奇胳膊肘捅了他一下,没好气道:“王大仙是通灵,又不是捉鬼。”
同事眉毛挑了挑,十分之惊诧:“通灵不招鬼神,还能招惹什么?”
瞧这没见识的德性!林奇眉毛跳舞,刚要将王大仙关于“灵”的解释贩卖一遍,身后就响起了低沉的声音:“什么通灵鬼神,你们两个,在干什么?”
两人背上一个激灵,齐齐转过头看身后高大男人,不约而同地挤出了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周……指导员。”
周指导员眼睛眯了眯,目光转向宿舍门:“谁在里头?”
林奇急中生智:“是……是鉴证部门实习的新同事,正在取物证。指导员您刚从市局到我们所里来,还没见过。”
宿舍门“刷”的一声开了,王汀看到门口的警服就抱怨了一句:“我不是让你站远点儿吗?阴气上了你的身,我可不管!贼是个男的,四十岁上下,中等个子,胸口与上铺齐平。昨天下午三点半做的案,伪装成电工做安全检查进来的。没撬锁,钥匙不知道是从哪儿配的。他戴着绝缘手套,没留下指纹。除了钱以外,他还拿走了一个苹果5的手机。对了,他在床板下掉了两根头发,你叫人来取物证。”
她个子差不多到男人的胸口,等说完话抬起头,才愕然发现站在门口的警察不是林奇。
王汀吓得连连后退,脱口而出:“你谁啊?林奇——”
林奇从陌生男人身后探出半张脸,挤出个比哭还难看的笑来:“这是我们派出所的周指导员。”
周指导员目光跟刀子一样在王汀的脸上刮了刮,面沉如水:“鉴证科的实习生?阴气上身?你到底又是谁?”
第2章 傲慢与偏见(二)
南城大学的保安监控室里头静悄悄的,只有键盘与鼠标被触及时发出的轻微声响。
林奇跟同事乖乖坐在监控显示器前面,臊眉耷眼地伸着脑袋,半个字不敢吭。两人拼命地调监控录像看,企图以实际行动戴罪立功。
身为公务执法人员,竟敢公然从事封建迷信活动,还被领导逮了个正着!
周锡兵站似一棵松,立在下属身后一语不发,似乎全然没有意识到他的沉默已经给手下民警形成了巨大的心理压力。他那高大的身板在监控室白晃晃的节能灯光底下投射出的阴影,堆砌起了一座名为“领导”的高山,几乎要彻底压垮前面两位可怜的基层劳动人民了。
王汀暗自吁了口气,按捺住自己对林奇跟他同事的同情心。她本人还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呢。身为封建迷信活动的当事人,她正承受着派出所指导员不动声色的目光洗礼。王汀硬生生地撑住了,充分利用自己脸上抹了粉底当保护膜的天然优势,愣是没露出半点儿心虚气短。她以不变应万变,眼睛碰都不碰一下周指导员探究的目光,只瞬也不瞬地盯住监控录像仔细地看。
等画面上的监控时间切到昨天下午两点五十三分时,她心头一喜,眉毛微挑,插在口袋中的手正要伸出去,准备好好震一震这位一直用眼神拿她当神婆diss的周指导员,后者居然抢在她前头慢条斯理开了腔:“停,放大这个人。”
王汀:……故意的吧,这是!
画面中显出了团模糊的人影,侧脸对着监控摄像头,往楼梯上走。
监控电脑长长地吁了口气:“哎呀,我的妈啊,你们可算是找着了。我都替你们急!恨不得自动跳过来,又怕你们当成闹鬼。”
王汀不甘心地握紧了自己没能从口袋里头伸出去的手,暗骂了一句电脑“马后炮”。事先提醒她一声,方便她装会儿逼能死啊!她强行撑起了高人的架子,愤恨地掏出了手,屈起指头弹了下屏幕:“对,就是这个人。”
电脑“哎哟”了一声,恼火地发出抗议:“干嘛啊干嘛,人类就是不要脸,弹什么弹,一指弹,耍流氓呢!”
切!多大的脸,她还至于对着台低端配置机耍流氓?王汀威胁地瞪了它一眼,再碎嘴子,当心她直接拔了插头。
监控中的人像被放大了,暗淡的光线加持下,只能勉强辨认出应该是个男人。周锡兵盯着监控画面,低声开了口:“男性,身高一米七五左右,年龄在四十到五十岁之间,中等身材,体重一百四十斤左右。左利手,应该是个电工或者曾经从事过电路维修维护相关工作。”
他转过头来看王汀:“你看的挺清楚的。”
明明是一句类似肯定表扬的话,不知为何,从这位周指导员的嘴里说出来以后,却总有种意味不明的意思。
监控室里一下子安静的诡异,只听的见监控电脑发出的轻微嗡鸣声。林奇脸上立刻堆起了钦佩的神色,三分夸张成十分地竖起了大拇指,全心全意表达着自己对领导的无比佩服:“指导员不愧是市局的刑侦高手,画面糊成这样都能分辨的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