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金面佛
郭宇看着王函乐呵的厉害:“王老师啊,你老实交代吧,你到底偷偷打游戏到几点钟。你这眼睛,完全连眼影的钱都能省下来了。”
王函双手抱在胸前,表情丝毫没有平常的活泼生动。相反的,她的脸简直跟木板一样。
那个男生叫杜晨,是二中的学生。跟她预想的一样,因为没有当场从他耳朵里头搜出来隐形耳机,所以后面的几场考试,他依然可以参加。呵,不过是模拟考,杜晨根本不用这样煞费苦心。他这么做的唯一理由就是替高考练兵,如果能够成功混过了模拟考试,那么使用同样的作弊方法应对高考的成功率就会大很多。
接下来的考试中,王函没能继续监考杜晨。监考老师每天都会重新抽取考场。王函每次从杜晨的考场经过时,那个男生都会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看着她,让她不寒而栗。
年轻的圆脸姑娘伸手捂住了自己的眼睛,轻声对郭宇开了口:“你不用送我的。”
郭宇笑嘻嘻的,两颗调皮的小虎牙看着分外活泼可爱:“那怎么行呢?王老师,你可是我们全班人的心肝宝贝,我有义务好好照顾你的。”
“你从我身上,得不到任何东西的。”王函没有放下手,继续捂着眼睛。黑暗能够带给她更多的力量,“什么也没有,不要再白费力气了。”
郭宇立刻抽气,做出了嫌弃的撇嘴动作:“王老师,您老人家实习工资真不多,我没敢指望能从您身上挣到钱。”
“什么也没有。”王函小小的嘴巴在白皙的手掌下方一张一翕,“我什么都不知道,我都忘光了。不要在我身上白费力气。”
郭宇的脸上写满了困惑,他伸手去拽王函的手,焦急不已:“王老师,你是不是发烧了?妈呀,我送你去医院吧。现在真是流感的高发时期,你别不当回事啊。流感也能死人的!”
王函疲惫地靠着车椅,不肯松开手。郭宇急了,拼命地去拽。公交车刚好停下来,他们的身子由于惯性不由自主地往前头冲,王函没坐稳当,上半身栽到了郭宇的怀中。郭宇吓得不轻,手忙脚乱地抱起了王函。他惊讶地发现,这个年纪比他大的女人,其实非常的轻盈。仿佛就像是个易碎的水晶娃娃,一不小心就会摔破了。
王函挣扎着起身,没有等到自己要下车的站就急急忙忙地跳了下去。
郭宇想要跟上的时候,却被从后门挤着上车的人挡住了。车门合上了,司机拒绝在出站以后还开门放他下去。少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公交车窗外头,王函的身影越来越小。
初春的太阳带着懒洋洋的味道,漫不经心地撒在人身上,似乎阳光自己也迷糊着还没有睡醒。王函茫然地走在大街上,她现在应该回家去。最好帮着姐姐将早上抱到阳台上晒着的被子跟褥子收回房间。可是这个下午,她浑身一点儿力气都没有。她只能在外头漫无目的地走着。
“一切都过去了,一切都会好的。”她的脑海中反复回荡着这句话,手不由自主地握成了拳头。对,已经过去这么久了,那三个人都死了,那么,一切也该结束了。王函的后背上一层接着一层冷汗。她不知道这究竟是因为她没能睡好,身体太过虚弱所导致的;还是那颗惊慌不已的心在不停地扑通扑通跳动,所以连汗水都淌了出来。
她抬起了脑袋,茫然地看着四周,终于将目光落在了自动饮料贩卖机上,投币进去拿了一瓶饮料胡乱地拧开了盖子喝了起来。一瓶饮料没有下肚时,旁边突然有人拍她的肩膀:“喂!”
王函被呛到了,咳得死去活来。
杜晨嫌恶地看着这位年轻的女教师,身子往后退了好两步,嘴巴却迫不及待:“喂,你好了没有?这件事情,你负责搞定。不然的话,别怪我不客气。死了那么多人,你到底什么时候发上来啊?真有创意,居然用火车来撞。”
王函咳得喘不过气来,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她的脑袋当中,各种念头飞快地转着。发上来,发到什么东西上头去?她抬起了咳得沁出了泪水的眼睛,摇摇头道:“我没办法,你是被主任给抓到的。”
杜晨不满地瞪着王函,恶狠狠地威胁这个个子比他矮大半个头的女人:“你别给你脸不要脸啊?大家好商好量的,你好我好最好。不然我倒霉了,绝对也不会放过你的!”
王函张了张嘴巴,想要开口。郭宇突然间跑了过来,一把将杜晨推到了旁边:“妈的!没完没了了?这两天是为着考试,我们才没对你下手的。你找死啊你!我们王老师你也敢动!”
杜晨猝不及防,身子撞上了自动贩售机,发出了一声“哐”的巨响,引得周围人都转过头来看他们。王函怕闹大了会引起警察,进了派出所的话,事情就麻烦了。她伸手拦住了正捋袖子的郭宇,摇摇头道:“算了,别闹大了。”
郭宇冷笑着看杜晨,轻蔑道:“看在我们老师的面上,今天先放过你。你等着,后面有你好瞧的!”
杜晨眼睛猩红,眼睛死死盯着王函:“你自己看着办。到时候,别怪我翻脸!”
说着,这学生怒气冲冲地从王函身边走了,经过王函的时候,他还转过头狞笑了一声:“那人真惨啊,死无全尸!”
郭宇作势又要揍人,王函拽住了他,摇摇头道:“算了。”
旁边人看着这三人,纷纷投来探究的眼神。高楼上,站在落地窗前头的李姐笑着指点他们给周锡兵看,感慨万千:“年轻真好啊!你的小姨妹看着真像个孩子呢。”
周锡兵沉下了脸,默默地看着跟郭宇站在一起的王函。他的视力极好,即使隔着不短的距离,他依然看清了那个身上还穿着校服的男生脸上的担忧。这种担忧,不该是一个学生对着老师的。
“多好啊。晶晶要还在的话,现在大学毕业,说不定也当老师了。她以前说过,她想当老师的来着。”李姐突然间长长地吁了口气,然后掩饰性地端起了茶杯喝水,“对不起,我没别的意思。都过去这么久了,警方找不到线索也是正常的。毕竟,那个时候,技术还不像现在这么发达。”
周锡兵收回了落在王函身上的视线。作为姐夫,他的立场微妙,实在不太适合管教姨妹。这件事,还是由王汀出面处理会比较好。他轻咳了一声,没有转移话题,反而顺着李姐的话说了下去:“说到晶晶的事情,我想问一下,当年那个私立初中的免费入学名额是怎么回事?到底是谁主动跟你说的这件事?”
李姐沉默了一会儿,半晌才放下了手中的杯子,露出个苦笑来:“我最后悔就是这件事。晶晶走了以后,我反复问自己,当初我将她带出来是不是错了?也许她留在老家那边会有更好的发展,起码不至于丢掉性命。”
“不是你的错。”周锡兵安慰了一句李姐,“凶手不会因为被害人穿了什么衣服才下手,错的只有凶手。”
“我那时候在健身馆打工,有个客人来锻炼的时候,听到了我跟同事聊天,偶然提到了这件事。同事嘲笑我,说外地人就不要想这种事情了。我不服气,特地跑到那个学校去打听,果然有这么回事。我把晶晶的成绩跟获奖情况一报,他们就说要免费招收晶晶。”李姐微微闭了一下眼睛,好像只有这样,那漫长的时光才能暂时消失,妹妹就能重新出现在她的眼前,“我不甘心。我以为人的高度不仅仅取决于知识,还取决于见识,我必须得让晶晶到大城市来长长见识。”
周锡兵沉默了片刻,开口问道:“你那个同事叫什么名字?是哪里人?”
李姐苦笑着摇摇头:“早就走了。像健身房这种打工的地方,来来往往的人实在太多了。我也不记得她叫什么名字了。”
周锡兵没有勉强李姐再想下去,而是问了另一个问题:“晶晶是在什么时候开始出现异常的?”
李姐眨了一下眼睛,像是没有听明白周锡兵的话:“什么异常?”
“凶手从看上晶晶到动手杀人,中间经历了好几年的时间,你没有察觉到不对劲吗?”周锡兵平静地看着李姐,“姐,晶晶是跟你住在一起的。”
李姐紧紧地咬着自己的嘴唇,最终还是摇了摇头:“我没有意识到。我们年纪相差大,她并不太愿意跟我讲话。”
周锡兵的眼睫毛微微地垂了一下,轻声道:“其实我一直在思考这个问题,为什么晶晶不告诉你?即使是再难堪的事情,你毕竟是她唯一的姐姐。她有什么不能说的呢?”
晶晶父母双亡,在她的生活中,周锡兵的奶奶扮演了奶奶的角色,李姐则是扮演了父母的角色。晶晶碰上事情了,不告诉周奶奶情有可原,一来老人年纪大了禁不起,二来那毕竟不是自己的亲奶奶。可是李姐呢?李姐年富力强,又不是个性软弱的人。晶晶究竟是出于什么顾虑,不告诉李姐?
王函毕竟还活着,即使她选择埋藏秘密保持沉默,这件事也能勉强说的过去。可是晶晶不一样,晶晶已经死了。
周锡兵深深地看着李姐,声音发沉:“晶晶死了这么多年了,凶手到现在还没有抓到。我想她连投胎恐怕都不安生。姐,你努力想想,是不是有什么事情被你疏忽了。是不是凶手就在你身边。”
李姐打了个寒噤,立刻摇头:“没有,我当时已经将我知道的所有事情都告诉警方了。他们也都排查了,没有发现问题。”
“一件事不正常的时间久了,人们就会自然而然地将它当成正常的事情看。就好比,以前公车私用所有人都习以为常不当回事。但这绝不意味着,它是正常的。”周锡兵从窗台边上收回了自己的手,又对李姐点点头,“姐,你好好想想吧。”
李姐连忙应下,叹了口气道:“已经这么久了,真希望凶手立刻就抓到。”
周锡兵“嗯”了一声,突然间转移了话题:“你见到普云大师没有?据说他庙里头算姻缘极准。”
李姐愣了一下,苦笑着摇摇头:“你别拿我开涮了。我这把年纪了,算什么姻缘啊。我就在庙里头逛了逛,没见到普云大师的面。”
周锡兵点了点头,转过了脑袋,意有所指:“也许普云大师是想见你的。”
他的脑海中又浮现出中年和尚那张慌慌张张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