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金面佛
“她留下的痕迹是血。”赵处长盯着邱阳的脸,“你觉得这很正常?”
邱阳愣了一下,然后迅速地摇摇头:“那我就不清楚了。我只是主人,朋友们怎么玩儿是他们的事情,我不管的。也许他们玩的比较疯,在狗舍里头做了什么都有可能。男欢女爱,是人类的天性。我只知道,我对这个女的没印象。想凑上来混圈的人多了去,从小姐到小模特外围女还有暴发户什么的,各种人都有。没有谁强迫谁的道理,愿意凑上来玩的人多的很,没必要。”
跑狗场的监控摄像头只装在了大门口。里面是私人场所,并没有安装监控。陈洁雅是什么时候走的,单从车辆的进出上根本没办法发现。车厢跟后备箱甚至是行李箱都可以轻易地塞进一位年轻的女孩。来这里玩的人多半都带着女伴,也许一夜过去了,身边的女伴们换了人,醉宿兼服了药的他们都搞不清楚。
谁会在意她们是谁。
跑狗场的饲料被拖到警察局里头做筛查,没有发现人体组织成分。然而包括陈露在内的所有人都没有沮丧,反而有种松了口气的感觉。没有发现尸体,起码就能证明陈洁雅还有生还的可能。
警察们将这段时间里所有进出过跑狗场的车辆全都排查了一遍。陈洁雅离开时有可能是被用了药,正处于昏睡状态,当时她身边势必要有那位神秘人或者他的同伙,这样才能进一步将她带往别处,进行下一步活动。
这项工作繁琐而乏味,然而没有明显线索的时候,最笨的办法才是最切实有效的招数。警方在邱阳的一辆保时捷中发现了陈洁雅的少量血迹以及两根头发。那辆带走陈洁雅的奥迪车也被找到了,尽管里面的内饰已经更换一新,但鉴证科的技术人员依然敏锐地在车子地毯下面发现了陈洁雅一小根头发。这辆车子,也属于邱阳。
对于警方的质问,邱阳充分使用了身为犯罪嫌疑人的沉默权,一语不发。无论赵处长等人如何轮番上阵,他除了强调他什么都不知道以外,就再也不肯吭一声。似乎这样,就能够彰显出他的清白一样。
周锡兵坐在监控室里头,眼睛盯着邱阳一语不发。从跑狗场被发现到现在不过一个昼夜的功夫,邱阳就像是变了个人一样,从滔滔不绝转为了不声不吭状态。周锡兵说不清楚是为什么,尽管所有的证据都显示,邱阳与陈洁雅的失踪有着密切的关系,可他却隐约觉得,也许这个男人知道并不多,或者他自己以为自己什么都不知道。
二十四小时到了,邱阳的律师态度强硬地带走了自己的当事人。一无所获的赵处长转到监控室中找周锡兵说话。这人的嘴巴跟蚌壳一样,典型的不见棺材不掉泪。他们手里头的证据还不够过硬,如果撬不开邱阳的嘴巴,他们的侦查工作就会受到很大的影响。
他刚喊了周锡兵的名字,外头走廊上,孙处长就气势汹汹地大踏步过来,指着周锡兵对赵处长道:“老赵,这真不是我要对你的工作指手画脚,回避原则是基本吧。邱阳跟小周的女朋友是什么关系你心里头也有数吧。所谓杀父之仇夺妻之恨,你觉得小周还留在你们这个专案组里头合适?你这是存心给我的工作找麻烦呢!人家的律师都告到我跟前了,说我们市局公私不分,故意趁机挟私情报复。小周他女朋友本来要跟邱阳复合了,这是多少人都晓得的事情。然后,小周就突然间打通任督二脉,找到关键性证据了?”
周锡兵直接从监控室里头出来了,冲孙处长点点头:“孙处,正好你也在。刚才赵处长就跟我说了回避的事儿,我就是想等着赵处长出来打声招呼。我马上就走。”
赵处长拍了拍他的肩膀,点点头道:“年底了,你们派出所的吴所长已经给我打了好几次电话催人了。你正好回去给吴所长帮帮忙。老同志了,精神头跟不上。”他送了周锡兵几步,压低了声音道,“你也正好喘口气。”
周锡兵大踏步地朝警察局大楼外面走。冬天夜晚的空气,冷冽中带着清爽,有种万事万物都沉淀下来的感觉。他看着路灯下的警局大楼,微微动了动唇角,然后拿出手机给王汀打电话:“吃的怎么样了?我过去接你?”
原本按照计划,两人今晚是要去齐师兄家里头吃晚饭的。冬天冷,刚好吃火锅,简单又省事。周锡兵下班以后去接了王汀,人送到齐师兄家门门口了,他又匆匆忙忙赶回市局加班,只来得及跟齐师兄的妻女打了声招呼。好在此刻,他总算是有空了。
王汀正在烫羊肉片,接了电话立刻叫他去超市买瓶蘸料过来:“别拿错牌子了,就那个味道最好。你要是动作快点儿,还能赶上打扫战场。”
她的话逗乐了一屋子的人,齐师兄揶揄道:“王汀啊,你还是这脾气。”
王汀脸皮厚的很:“我觉得我脾气挺好的。”
齐师兄一家三口租住的省人医附近小区的储藏室里。这种老小区配备的储藏室虽然采光极差且狭窄潮湿憋仄,但胜在租金远便宜于一般的小区住房,所以成了长期病患家属最青睐的居住地。小苗苗身上的伤疤还要经过两次植皮,齐师兄夫妻俩准备等孩子伤好了以后再回去。
师嫂劝王汀:“别这样,还是要努力展示美好的一面给人家看,不然吓跑了怎么办?”
王汀逗小苗苗玩,闻声笑道:“不,我反而觉得最不堪的一面都接受了,其他的也就是没什么受不了的了。”
总比开始时美好的如白雪映红梅,到最后才知道是白月光下好大一盆黑狗血来的强。
周锡兵大概是真的饿了,从挂电话到出现在齐师兄家门口,他只花了二十五分钟。火锅里头的汤都没来得及再加一回。
王汀惊讶地眨了眨眼睛,难得显出了一丝近乎于孩子气的稚态:“今天地铁飞起来了?”
周锡兵放下了手中柚子跟酱料,笑着道:“搭了个顺风车,抄了近道而已。”他深深吸了一口气,赞叹道,“好香,这火锅底料调的真好。”
“不过是随便弄弄,不值当什么。”师嫂谦虚地摆摆手,看到他买的红柚子就皱眉,“你人来就好了,怎么还又买水果。王汀拎一兜子,你再提一袋,这哪里吃得完。”
王汀顺手接过了周锡兵解下来的围巾,挂在衣帽架上,笑着接过了师嫂的话:“没事儿,反正冬天东西不容易坏,慢慢吃就是了。”
小苗苗倒是很高兴,她喜欢吃红柚子,爸爸说等她好了以后天天给她买柚子吃。王汀小心翼翼摸着她的脑袋,为了植皮,她的头发被剃光了一回又一回,从头皮上取皮瓣移植到烧伤的皮肤上。王汀安慰了一句齐师兄:“孩子长得快,新陈代谢厉害,再过两年就什么都好了。”
齐师兄不喝酒,他怕喝酒会麻痹神经手发抖,影响上台开刀。他拿了杯茶跟周锡兵碰了碰,笑道:“嗯,办法总比困难多,以后总会好起来的。”
临走的时候,王汀悄悄往小苗苗口袋里头塞了个信封。自从习惯手机支付之后,她已经很长时间没取过现钱了。今天下班后去ATM机取钱,她还愣了一会儿,遭到了自动取款机的嘲笑。为着这个,王小敏又跟对方吵了一架。
小苗苗急着吃柚子,没有意识到口袋里头多了东西。齐师兄眼明手快,立刻拿了出来又塞回去给王汀:“别,王汀,你要还喊我一声师兄,就别这样。”
王汀摆手,坚决不肯收:“师兄,你就当我借你的,反正也没多少钱。我不在你面前充大款,就是这么个意思。凡事没有过不去的坎,只要人还在,所有的事情就都还有希望。”
齐师兄的手抖了一下,咬咬牙,硬是将信封又往王汀手里塞:“你别这样。我要是扛不住了,真缺钱花,我肯定不打肿脸充胖子。”
到了最后,王汀也没把钱拿走。她将信封悄悄塞到了柚子皮底下。回家的路上,她跟周锡兵感慨:“我在医院那会儿,最大的感想就是有什么别有病。”
周锡兵笑着接了下半句话:“没什么别没钱。”
王汀认真地点了点头:“没错,我这人特别三俗。我那时候就想着,如果我没有能力挣很多很多钱,那我就得找一个稳妥的地方待着。万一生场大病什么的,好歹还能继续治疗下去。”
周锡兵想到了今天在审讯室里头邱阳说的话:人为了身外之物而拼搏努力,是一件极其可笑的事情。说这种话的人,势必没有体会过缺钱的绝望。周锡兵看着王汀,这个女人原本可以选择衣食无忧不担心没钱花的日子,而她却主动放弃了这一切。他清了清嗓子,想要说话却最终不知道该怎么开口,于是只能掩饰性地问了句:“要不要喝杯梨子汁?”
王汀笑了,两人站到了街边的果品屋旁等待鲜榨梨汁。果品屋的店面中正在播放晚间新闻,主播提醒广大观众谨防视频聊天诈骗。有一男子利用事先录制好的视频与男网友聊天,然后再录下男网友的聊天画面并盗取了男网友的QQ号,用以骗取男网友朋友的钱财。
周锡兵先是笑,慢慢的,笑容在他脸上凝固了。他喃喃自语道:“原来是这样。”
警方一直以为神秘人是与陆娴即时聊天,技术人员追踪他的方位信息时一直未能捕捉成功。可如果对方在这个过程中曾经利用过录制好的视频了呢?陆娴被吓得七荤八素,根本不敢提出太多的问题。神秘人又不按照常理出牌,无论他给出怎样的反应,似乎都是正常的。从一开始的贴纸条到后面的电子音,他都能够找机会动手脚。
周锡兵拨打电话的手都在微微颤抖。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么陆娴今天傍晚在视频中看到的陈洁雅很有可能是录制好的。多可笑啊,这人好像故意作弄警方一样,在邱阳被律师保释离开之后半小时,就联系上了陆娴,似乎生怕警方不将邱阳当成凶手一样。
这个神秘人昨天晚上所说的“小狗的征途开始了”并不是一个恶作剧玩笑!这个人在将警方耍的团团转的时候,已经完成了转移陈洁雅的过程。
是谁?邱阳与张秘书都分别出现在了跑马场与狩猎场,骆助理人在外地紧急出差,今天上午才赶回南城。一直都有警察盯着他们,并没有让他们离开视线。嫌疑最大的三个人可以说有完美的不在场证据,那么这意味着他们有一个类似于分尸抛尸案件中戴忠存在的角色,他带走了陈洁雅或者说是陈洁雅的尸体。
电话终于接通了,周锡兵联系上赵处长后便迫不及待地强调:“视频是事先录好的。陈洁雅很有可能昨晚就被从囚禁地点带走了。”
赵处长沉默了一下才开口:“邱阳刚才来警局自首了,他说陈洁雅是他从街上带走的。当时陈洁雅磕了药,神智很混乱,一直强调有老鼠咬她,让邱阳带她走。”
第72章 玩偶(十二)
公安局里, 去而复返的邱阳态度颇为坦然:“你们一直说什么陈洁雅不陈洁雅,我真不知道这个名字。我还是回去以后又上网搜了一下, 看到了她的照片,才隐约想起了这号人。没错, 上上个礼拜六的夜里, 我谈完了生意回家。司机帮我挡酒喝高了,我自己开车回去的, 半路上有个女的拦我车,说有人追杀她。
我当时还以为撞死人了, 吓得不轻。后来她说什么遍地都是老鼠蟑螂, 我就猜她可能是磕了药。她衣衫不整的, 也不知道是不是被人占了便宜。我想送她去医院并报警,但她拒绝了, 只让我送她回家。可是她自己说不清楚家在哪里,我想送她去派出所她就尖叫着说警察要害她。我实在没办法, 就将她带回跑狗场了,我有份文件落在了那里。后来, 我就停了个车子下去拿东西的功夫,她人就不见了。”
赵处长追问道:“你没有寻找她吗?”
邱阳语气很不耐烦:“这有什么好找的, 谁知道这女的是不是专门在派对上混粉吸的。我人离开车子的时候, 就想到了这一茬, 怀疑她是别有目的接近我的。后来我让跑狗场的人留心了一下有没有陌生女人出没, 他们都说没注意到。我自己都以为我是累出幻觉来了。你们找到我,我才慢慢将这事儿给串到了一起。你们要是不信, 等找到了这姑娘人,就问问她,我到底有没有撒谎。不过她当时磕了药,有可能自己都搞不清楚是怎么回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