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一兮
第一章
天上飘着棉花糖似的薄云,悠悠鸟鸣响于青翠山间,正是晌午,阳光灿烂,春光暖暖。远远的,柳吴夷便见自家儿子又抱着个大碗捋起衣摆,蹲在土堆上!不禁怒道:“子休,爹说过多少遍了,不要蹲在家门口吃饭!”
“爹!”柳子休这才看见父亲,于是悠哉悠哉起立,像父亲大人行礼。
“快进屋吧!”
“哦!”
“怎么回话的!”柳吴夷面有愠色。子休赶紧改口答:“是!”
“唉!”柳吴夷轻叹一声,不易察觉地摇了摇头。不禁忆起三年前,妻子王氏携子归家省亲,岂料途中突遇暴雨,母子二人不慎跌落河中,虽得附近乡民及时搭救,但妻子本有宿疾,这么一折腾,病情加剧,没几日便不治身亡,而子休整整昏迷了七天七夜方才醒来,却已将前事全部忘记,且连自己姓甚名谁都记不起,性情更是大变,本是谨严谦卑、知书识礼、勤奋好学之人,却成了……唉!罢了罢了!老天能留吾儿性命足矣足矣!
父子俩进了屋,柳吴夷一眼瞥见桌上的饭菜,是他清晨出门前,为儿子做好置于灶台的,不过,是昨日清晨留的。
“又睡了一天?”
“……”子休不语,他的确睡了一天一夜。虽然已经忘记前事,但他总隐约感到,他以前就是这样过的,大白天睡觉,晚上……晚上乌七吗黑应该也是睡觉吧?至于蹲在外面吃饭,那完全是因为屋外阳光温暖光线充足,而屋里又冷又黑!
柳吴夷见儿子又开始发呆,不忍再说什么,自己径自进了房间。他这次去镇上赶集,用山中采的草药换了些银两,打算明日去请个媒人,给儿子说门亲事,想儿子过了清明也已十六,该娶妻了!正感叹着时光易逝,忽闻屋外儿子惊叫连连,赶紧收起银子,起身出去。
“啊!啊!啊!”柳子休高叫着往父亲身后躲。
“发生什么事了?”柳吴夷被儿子弄得精神紧张。
“毛毛虫!毛毛虫!啊!啊!”
“……”柳吴夷开始怀疑自己的决定是否正确?儿子真的到了娶妻之龄吗?山中药农,竟然被一条小小的黑毛虫吓得满屋乱窜,还叫出“毛毛虫”这等怪异的词来,这要真让人听去了,还不笑掉大牙?要不这亲事还是等等再说?可是,听说李家姑娘也快到出阁的年纪了,论人品相貌,也就她还配得上子休(柳吴夷虽不喜儿子现在这种懒散的性情,但对儿子的才智人品还是有信心的),若是让人抢了先……不行!还是明儿一早带子休下山去请媒人!
第二章
当晚,柳吴夷跟儿子提了娶亲之事!
“噗!”子休一口冷水喷到父亲身上,“sorry!sorry!”赶紧找帕子给父亲擦脸,却没意识到自己又脱口说出了父亲听不懂的话。
“行了行了!”柳吴夷皱眉抓过帕子,自己擦擦衣服上的水渍,“你刚刚说什么?什么嗦?”
“嗦?”子休微愣片刻,想起刚才的话,“sorry?”
“什么意思?”以前子休也常说些奇怪的话,次数多了,柳吴夷倒也没觉得这事有多奇怪,只当是儿子落水后留下偶尔说胡话的病根。
“爹没听过这个词吗?就是对不起的意思!”子休从容解释着。他完全不记得以前的事,既然爹说这是落水后留下的病根,他也就这样认为了。
“好了,时辰不早了,你回房睡吧!明儿一早,爹带你下山请媒人!”
“媒人?”父亲这么一提,子休复又想起刚才谈的娶亲之事,不禁惊讶道:“爹,我才十六岁,你让我娶亲?开玩笑吧?”
“开玩笑?”柳吴夷见儿子一脸惊诧的表情,想这儿子居然连这等常识都给忘了,不禁又好气又好笑道:“男大当婚,于家村于小虎与你同龄,下个月就当爹了,你还敢说你才十六岁?”
“当爹!”子休更加惊愕地张大嘴巴,“这,这也太早了点吧?”
“早?你若闲早,那李家姑娘可就嫁作他人妇了!”
“李家姑娘?谁呀?”
“李氏医馆李道龄馆主的孙女李蓉蓉啊!”柳吴夷一脸恨铁不成钢,“人家李姑娘不仅容貌端庄,善良温润,而且略通医术,又淡泊名利……”
“爹认识李蓉蓉?”
“混账!”柳吴夷一听这话,不禁怒斥儿子,“三年前若不是李家救你,你早就没命了!”
“哦!”子休隐约记起三年前有人为自己诊过病,不过那时他身体极度虚弱,时常处于昏迷状态,因此记忆也不很清晰。
“哦什么!赶紧去睡,明早下山!”
“可是……”子休总感觉应该还有很多话要问父亲,却一时想不到是什么话,挣扎了一会儿,还是回房去睡了。
次日五更鸡鸣,父子俩带上干粮和盘缠,踏着晨雾下山了。柳家以采药为生,因而常年居住在深山老林里,只在山下镇子里有集市时才下山来卖药材。以前都是一家三口一起下山卖药,自从三年前的意外发生后,柳吴夷就极少带儿子下山,因此对于这次下山,柳子休心里多多少少还是有一点欣喜的,虽然他不太愿意十六岁娶亲。可是,爹说那个什么同龄小虎都快当爹了……真是太奇怪了!他总感觉哪里不对,却又说不出到底是哪里不对,再往下想只怕又会引起头痛,只好不再多想,专心赶路!
父子俩一前一后沿着崎岖的山路往下走,直到日头偏西,才来到镇上。半年不曾出山且病愈后一共才下过两次山的柳子休,望着来来往往的人群,心情顿时激动不已,虽然这会儿街上也没多少人……
第三章
天色已晚,请媒人的事自然要搁到明天上午再说,所以柳吴夷领着儿子进了一家小客栈投宿。此时正是春末夏初时节,天已渐渐闷热起来,吃过晚饭,父子二人踱到客栈内院乘凉。院内早已聚了几个和他们一样投宿的人,大家围坐在花架下的石桌边谈笑风生。
柳吴夷生性不喜欢凑热闹,更厌恶一堆大男人跟街头妇人似的挤在那叽叽喳喳说东道西,于是叫儿子从屋里搬出两条竹凳,坐到院墙下闭目养神。但显然子休不是他爹,常年禁闭在空山幽谷里,好不容易逮到下山的机会,又好不容易见到这么多人,他的“人群渴望症”迅速膨胀,不过慑于父亲的威严,还不敢堂而皇之地凑过去神侃,只竖起耳朵来听。
“唉,诸位听说了没有,文国的送亲队伍已经到栾州了!”一个粗粗的声音道。
“真的?%¥*……”众人立刻七嘴八舌热烈讨论起来。
“送亲?什么送亲?”附和声中突然冒出一个不和谐的声音,不过,此人问的正是子休想问的问题。
“这位兄台,别说你还不知道文国与我国和亲之事吧?”有人惊讶道。
“和亲?”不和谐声音顿了一会儿,又道:“这么说不会再打仗了?”
“嘘!小声点!”有人压低声音劝告。
“怕什么!我又没说错什么……”不和谐声音不以为然,后面又嘟嘟囔囔说了些什么,子休听得不是很清楚,因为父亲已经扯着他的耳朵往房间里走!谁叫他听着听着就不知不觉钻进人堆里了呢!—_—
“早点睡吧!”
“爹知道和亲的事吗?”实在很好奇,子休忍不住向父亲探问,而得到的却是父亲面无表情的一句:“不关你的事,不要多问!”
“……可是,爹,好歹我也是南国子民呀,怎么可以不知道文南两国和亲的大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