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太子长琴
听完北谛君的话,众人议论纷纷。
有妾室不服,出来质问北谛君:“口口声声说的有名无实,说什么大老爷当年只是请镇国公您照顾之幽,敢问大人,公孙府自己就没有能力照顾之幽么?为什么要把之幽送到京城?”
北谛君原本不想提起当年的些许事情,可话到此,若不说清楚,怕会让之幽一辈子也都要被人误解了。
他沉吟片刻道:“……当年公孙世家的大当家,为了能在江南开枝散叶,庞大家业,拿之幽公子换了朝廷的特许,不然你们以为,这五年来,你们公孙家能够广开漕运,大卖盐米,是谁的功劳?没有之幽,你们也不过是守着祖产靠着前朝【公孙世家】一块匾额的一干江南书生,哪里能有如今连官府都要礼让你们公孙家三分的地位?”
这话让刚刚议论的声音嘎然而止,北谛君又朝前一步,站在中央,从怀里掏出一个羊皮筒子,打开后取出一席锦袋,而那袋里,又藏了一卷白纸。
他抖开文书,白纸黑字,外加鲜红的指印,递到公孙家的长辈面前。
那文书,却是大家争论不休的大老爷的遗嘱!
而这遗嘱,竟然早在五年前,就写的工工整整,一笔不差的存放在了镇国公的身上!?
遗嘱里清清楚楚的写明了,公孙之幽是公孙家后代的恩人,为公孙家的壮大牺牲了自己的名节,成为整个家族以示效忠朝廷的政治筹码。朝廷需要公孙家在江南的势力支持,公孙家也需要朝廷的一臂之力。
自大老爷仙逝后,公孙之幽与朝廷的关系即可断绝,是留是走,全凭他自己。若他回公孙家,大当家一位留给之幽,任何人不得有异议。
没有之幽,也就没有如今显赫的公孙世家。
几位本来就站在之幽一边的长辈自然是没有话说,鉴定了那就是大老爷的笔迹,现在有了遗嘱,其他人也就全部没有话可说了。
北谛君笑着对之幽道:“……你已经不再是我镇国公府的人了,是愿意留在公孙府,恢复你世子的名号,还是回京城,都看你一句话。若你留下来,本君依然会按照当年的规格视你公孙家为江南最得力的臂膀,当年朝廷如何礼遇你们,本君不仅继续支持,还会加倍奉送,之幽你在我府邸多年,管理家业得当,我自然要感谢你的不辞辛劳。”
那后半句是说给其他不服的人听的,意思是,如果之幽公子不再是大当家,那么他北谛君就有可能会收回所有的好处,一半是威胁,一半是警钟,站在哪一边,不言而喻。
此时气场完全一边倒的倾向于公孙之幽,全部的人静默成了一片,都等之幽一句话,连身边的周柏轩都压着一口气。
他的额头紧张着渗出了细汗,从内心讲,周柏轩并不希望之幽留下来,如果他留在江南,如今永南王的势力还没有安分,周柏轩势必要先回京城处理,这一别,也不知道何年哪月才能再见之幽,他现在满脑子都想要他,一刻也不愿意等,不愿意离开他。
他情愿之幽说跟北谛君回京城,然后,他在正式的问镇国公要人。
可天不遂人愿,事事自然无法跟心里想的那样称心如意。
之幽慢慢的从周柏轩的手中抽出身来,对北谛君一揖道:——
“之幽生在江南,长在江南,百年后,也会魂归江南,自然,要落叶归根……”
之幽的意思,已经明了了。
他选择了留在了公孙府,从此与京城,一刀两断了。
周柏轩的心脏瞬间被揉搓成一团,沉重的几乎要窒息。
陶艳看在眼里,多少有些体会。
一个在江南永远也不回去了,一个眼睁睁的看着对方留在原地却无能为力。看别人,看得清楚,一瞬间,陶艳有点明白了北谛君的心情。
周柏轩立在案几边上,一手撑住椅子,不让自己倒下去,表情变得极为荒凉,说不出来的难受。
他压抑着低低再问了一句:“……你真的……不跟我回京城?”
之幽淡淡扫对方的双眸,脸上流露出些许感情,却在即将喷薄而出的时候悬崖勒马,又被之幽生生的含在了嘴里,变得风平浪静。
他没有回答这一句,只是从容的走上了大当家的高坐,悠然的坐上了这个黄褥垫子的椅子,正当有人还很不甘心的想要阻拦之幽的这个举动时,从门口冲进来本地官府的衙役,将整个大厅围住。
那几房妾室见到凶神恶煞的衙役们,吓得大气都不敢喘一口,惊恐的看着原来风轻云淡一直不争不抢的之幽的身上散发出高高在上的非凡气质。
他微笑的也从怀里掏出一叠纸卷,对着下面的众人道:“这是五年前,大哥在送我去京城的时候,把公孙府所有的宅邸和田产的地契,全部给了我,同样是跟镇国公大人一模一样的遗嘱,一式两份,一份给了镇国公,一份早就留给了我……各位长辈,嫂嫂们,你们是公孙府的人,安安分分过日子,我公孙之幽自然会好好待你们,以前大哥如何,我这个新当家,也会如何……不过……”
他话锋一转,双目高挑,瞬间变得犀利,“不过要是有人还敢无中生有的诋毁公孙府大当家的清誉,或者挑拨我公孙府的安宁的……就别怪本公子,以滋扰民意,蛊惑民心的罪名,大义灭亲!”
冷酷的言辞,加上早就静候在侧的官府佣兵,一时间所有公孙府的人都低下了头,不敢正视之幽徒然而生的王者气势。
周柏轩呆呆地看着光芒四射的之幽,看他坐在高位上,有条不紊的说出这些叫人不颤而寒的话,一时间觉得,这个公孙世子的位置,是天生留给了绝世的之幽公子。除了他,这个世界上,没有第二个人,适合它。
周柏轩觉得脖子里嗖嗖的凉风,吹得自己彻骨的寒冷。
而之幽的眼前,好像时空逆转般的回到了五年前的那一日。
也是在这个大厅里,他站在中央,与自己的大哥面对面。
他看着大哥坐在这个明黄褥子的高位上,对他说:“……之幽,你是天地下,最适合做公孙世子的人选……但是……”
五年前的那一个春天,江南万物复苏,迎来了不可多得的大好春光。
春风暖意,美景良辰,时值先帝驾崩,新皇登基,却道是太后北氏一门的时代的到来。
三月一天,江南公孙世家不像以往,以深宅大院的姿势紧锁幽闭的深重大门,天一亮,就不断有下人进进出出置办物件。
有行人路过,不知何源,今日这书香世家,竟然大开府邸的正门?
知情者道,说是京城来了一位高官,来江南一游,路过公孙府,在此小住两日。
那高官究竟是何方神圣,高深莫测,无人知晓。
果不其然,待天色渐渐变亮,就有三四辆华贵的马车,纷纷朝公孙府驶来。那马车整齐划一,训练有素,气势磅礴,伴随着震动有声的马蹄,整个街道都如面临铁骑的横扫,难得清静的江南,似乎,迎来了并不协调的新的主人。
车队果然停在了公孙家门口,深重的大门打开,公孙府当家的大老爷,带着一干家眷,亲自出门迎接。
马车的厚重帘子揭起,一举手,一投足,从里面出来的男子尽显其高贵的身份。
来人,正是刚刚肃清党羽,一手掌控江山的镇国公北谛君。
而叫公孙府上下吃惊的,却是北谛君怀里抱着的美人。——竟然可以安然地睡在镇国公的怀里,不怕别人的闲言闲语,而镇国公也毫不在意他人的眼光。
这个美人头朝里侧,看不清楚相貌,却气息细弱,好像病了很久,躺在北谛君的怀里熟门熟路的心安理得,他的一颦一笑,都牵动着北谛君的神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