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伊川
“九个月就教出阁下这么出色学生,您那位朋友真是不同寻常。不知道是师傅太出色,还是徒弟资质太好?”胤礽得体地开玩笑,掩盖真实想法,也继续试探他对胤祚态度。
詹姆斯却不愿意同人说起他那位朋友,笑了笑,不着痕迹将话题引开说到了别处,而且很聪明地并没有在言语间探问胤礽身份,只是天南海北说些让人感兴趣话题,言语风趣,反应敏捷,即便是胤礽因为胤祚敌视他也不免有了一丝好感。而胤礽有着领先这个时代几百年见识,眼界宽阔,没有这个时代人通常都有狭隘性,甚至都知道这世上多数家历史发展,詹姆斯无论说什么他都能接上话题,并且见精识微,虽然话不多,但几乎句句一针见血,让向来甚是看不起贵族詹姆斯暗自心惊。
一顿饭结束,双方都有些惺惺相惜意味,但出于各种原因都没有说再会,然而彼此都心知肚明肯定还有再会一天。
见过了胤祚念念不忘心上人,胤礽回宫时,正碰上雍郡王胤禛匆匆忙忙往宫里赶。遇上胤礽,他忙问:“二哥,我听说小六病了,是怎么回事?”
他自从被派去帮都察院何鼎肃查贪官,公务总忙很,这时才得到消息赶过来。
胤祚刚回来没多久就被禁了足,这没几天又生病,让他很是忧心。
胤礽不知该如何回答,“你去看看吧。”
胤禛听他这么说,更加忧心,到了阿哥所进入卧室看同母弟弟,胤祚已经喝了药睡着了,胤禛看他原本还有些圆润脸瘦了一圈,尖下巴都出来了,眼下更是乌青一片,不由吃了一惊。轻声走了出去,盘问贴身伺候胤祚小太监周至:“这是怎么回事?”才几天没见胤祚就憔悴成这个样子!?
而他是犯了什么大错能让向来最疼宠他胤礽生气禁他足?
周至忙道:“四爷息怒,太医已经来看过了,说是主子这不算生病,只是郁结于心、思虑过甚,所以不思饮食加少眠所致,放宽了心养养便没事了。”
胤禛一贯面无表情里也透出疑惑:“郁结于心?他也能思虑过甚?他思虑什么?”
周至是跟着胤祚出京了,知道原因,但不敢说,只是支支吾吾道主子想退亲,不想大婚。即便只是这个已经让一贯一板一眼胤禛很生气了:“胡闹,他婚事是皇兄指,也是说退就退么?况且男子最重信誉,婚事已经定了三年了又退,让人家姑娘怎么做人?”
只说这个就让他这么怒,周至更不敢往下说了。但胤禛还要往下追问:“他为何突然想退婚?”他思路是跟胤礽一样,以为胤祚是在外面看上了哪个姑娘,觉得胤祚有些荒唐,要是真喜欢,一并娶回来也就是了,以他在胤礽跟前受宠程度,即便那姑娘出身不怎么样,多求几次封个侧福晋也不是难事。娶回了家,他想怎么宠怎么宠,难道谁还能就他内宅里事再说什么不成?怎么也没想到胤祚看上竟然是个男人。
周至不敢对他撒谎,也不敢说实话,只能愁眉苦脸道自己不能说。胤禛逼问了他半天,浑身散发寒气都快把他冻在地上了,最终逼他连连磕头也没能问出来,心中不由得更加阴霾,以为胤祚看上这个人是犯了什么忌讳。想更深远一点,太上皇先遣他回来是不是也因为这件事。
胤祚看上人确实是犯忌讳了,但同他想完全不同。
他阴沉着脸从阿哥所出来,又碰上同样听到小六生病消息进宫来探望老三胤祉,心中一动,站住了问道:“三哥,你可知道小六这到底是看上了什么人吗?”胤祉是同胤祚一起陪太上皇出了京,多半知道些什么。
胤祉穿了件牙白轻衫,手中扇着柄名家所绘描金折扇本来很是闲适风流样子,闻言刷地合上扇子,紧张地往四周看了看没人,才道:“四弟,你怎么在这儿问起这个?”
胤禛看他表现,心底更是一沉,这么说是真有这个人了。追问:“那是谁?”
胤祉长叹一声,又张开扇子来摇:“你也知道他去求皇兄取消他婚事荒唐事儿了?男人嘛,好美色也不是什么大事,可小六也真是太荒唐了,唉。”
他也是男女通吃,觉得那个什么什么斯长得实在不错,可那气势就忒渗人了点,而且年纪也有些大了,不明白小六怎么就对他那么迷恋。
西北有高楼
胤禛是胤祚同母哥哥,而且胤祚挺敬畏这个严肃兄长,没有外人,说给他是不碍,胤祉道:“是个叫什么斯英吉利人,二十来岁年纪,听说现在住在宣武门一片,”他始终没记住詹姆斯名字,但胤礽问过之后他住处倒打探过了,而且吸取在胤礽那里闹误会教训强调道,“男。”
这两字刚一出口胤祉就想后退,对面胤禛寒气几乎把他冻死。
胤禛听到答案时一张脸都能结出冰碴子了,一时想立时冲到宣武门去宰了那个勾引坏自己弟弟海外蛮夷,一时想一巴掌拍死自己那个违逆人伦想法匪夷所思弟弟,气压之低让胤祉都背后发毛。
虽然这几年这位四弟抓贪官抓人心惊胆战,加上常年面无表情,在朝廷上威严日盛,害怕他人越来越多,得了个“铁面阎王”美誉,但胤祉还是头一次直接面对弟弟寒气,觉得还真有点受不住,合上折扇讪笑道:“他到底年纪小,不懂事儿,你好生劝劝他,我看他对那个人只是一时迷恋,过了也就好了。”
胤禛从牙缝里挤出声音:“他还小?他今年二十二都过了!”
胤祉抹汗:“你好好说说,好好说说他就想通了。”说着想溜走。
胤禛又叫住了他:“三哥,这个二哥知道么?”
胤祉有些不好意思,这事儿还是他告诉胤礽,“他一回来就求二哥取消他婚事,又不说缘故,二哥就来问我,我不敢隐瞒……”所以他就被禁了足了,胤祉有些小歉疚。
胤禛点点头,又恢复了一贯面无表情:“这是他该受,换了是我,打死他都应该。”
胤祉不由又冷汗:“四弟这话严重了吧,年少轻狂,谁都有……”
胤禛咬牙切齿道,“以男作女,颠倒阴阳,违背伦常,这还不该打死?况且他还是皇子,竟还因此抗婚,他还想怎么样,以后不娶妻不生子,跟个男人厮守一生不成?越发该死了!我早觉这男风该整饬整饬了,那些甘心雌伏男人身下以男作女娈童,颠倒阴阳什么脏臭都不顾色中恶鬼都该拉出去打死才对!小六就是被这股风气带坏!”
胤祉脸红一阵白一阵,他府里也是有妖童姣侍,自己也是“什么脏丑都不顾色中恶鬼”中一员,又想起二哥与康熙二十七年那位风流俊秀探花郎之间隐约传闻,脸色有些古怪。“四弟……你这么厌恶男风?”
胤禛瞟了他一眼道:“三哥,我不是说你。”
他这话比不说还叫胤祉难受,胤祉看着他走远,握紧了拳头打定主意日后一定要看一次他笑话。
胤禛回到家,就着人去打听胤祉说那个什么什么斯是什么人,胤祉说话是不是真。他也是有些消息渠道,虽然胤礽命令了知道这件事情人不准外泄,但在外伺候胤祚胤祉下人不少,多少有人知道点,他还是打听出来了,竟然是真。
又花了几天时间查出了詹姆斯现在状况与住址,本来还没有打定主意要为难他,但去宫里看了看弟弟,顿时怒从心头起。自从那次胤礽生气,胤祚没有再提起过那西洋人事情,也安生待在宫里并不出去,只是也不提大婚。胤禛去看他,他养了这好几天,竟然还是遮不住地憔悴,而且还神思恍惚。
胤禛彻底怒了,生平第一次假公济私,竟然一封书信着顺天府将詹姆斯抓了起来。詹姆斯?贝克也不是寻常人,到了北京才半个多月,已经在京城传教士穿针引线下认识了不少公卿大臣,一入狱立刻有好几人投书顺天府要救他,都颇有分量,只是一听说命抓人是铁面阎王,一个个又都没动静了。
詹姆斯?贝克仆人也很有本事,弄清楚了是谁在背后出手后,在高人指点下携重礼求救到了刚开府八贝子胤禩跟前。
胤禩让人查了下,这个西洋商人并没有什么明显恶迹,很不解他是哪里得罪了胤禛,去雍郡王府帮他求情。胤禛冷冷,虽然极是恼怒,很想乘机弄死他,但他到底罪不及死,道:“放了他可以,你告诉他,让他出去后就一天不准停地赶出中,从此以后再不准踏入中一步,不然就在牢里待到死吧!”
胤禩看他非常坚决,也只能很费解地去为他传达这个意思。
詹姆斯?贝克沉默良久,表情也十分冷漠:“我想知道我之所以遭受这份折磨,是什么罪名。”
胤禩十分同情,甚至有些敬佩,但也无言。他这段无辜牢狱之灾根本就没有罪名,胤禛一封书信就把他抓进来了,而且因为痛恨他还特地招呼了顺天府好好“招待招待”他,他虽然因为悍狠没有受到过多侮辱,可是也吃了不少苦头。此时他伤痕累累站在阴暗潮湿牢狱深处,却丝毫不显狼狈,倒似从地狱归来绝美撒旦。
胤禩当然不知道什么叫撒旦,只是觉得这洋人气度仪表都出众至极,这种状况下还丝毫不失身份,当真难得,非常欣赏,但这时他不得不把话说明白了:“贝克先生,即使你弄清楚了自己罪名,又能怎样呢?要顺天府关你那位郡王是太上皇儿子,我四哥,天潢贵胄。在这个家,我们就是王法,不要说他只是关了关你,你就是死在了这里,他不发话,连个给你收尸人都不会有。你一定要做此意气之争吗?说不定他下一刻就改变了主意,你想走出这个地方都不能了。”
詹姆斯?贝克再次沉默,过了一会儿才走出牢门,伸出手腕让狱卒为他打开手铐脚镣,沉重镣铐拷在他对比身高来说略嫌纤细、被磨伤苍白手腕上,有种情|色感觉。正在这时,昏暗牢狱走道上慌慌张张奔来了一个单薄身影:“詹姆斯!詹姆斯你怎么样?……”惊慌神情,才瘦出来尖下巴,正是六贝勒胤祚。
胤禛办了一件起了反作用事情,他如果不把詹姆斯?贝克关起来,詹姆斯?贝克仆人不抱着死马当成活马医念头到处求救,拿着临别前胤祚留给他做信物玉佩找到了胤祚说能为他传递消息地方,胤祚不愿再让胤礽生气,硬是克制着自己不出宫不去见詹姆斯,照这样说不定还真能把这段孽缘忘掉了,但胤禛来这一出消息让胤祚知道,他所有克制都前功尽弃了,立刻把什么都抛到了脑后,跑出宫来要救詹姆斯。
詹姆斯?贝克金银妖瞳微微眯起:“果然是因为你。”
胤祚看到他一身伤被惊住了,颤抖着伸出手指想用指尖碰触下又不敢,这都是因为自己。
詹姆斯眯着眼睛只是看着他。
胤祚喃喃道:“四哥竟然这样对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