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蜜秋
秋焰没问他吃了没,刚刚进厨房的时候里头冷锅冷灶的,连盘剩菜都没有,这人怎么这么能胡乱对付呢。
看着人吃饺子,秋焰又去倒了两杯热水,递给温遇河一杯:“没有饺子汤,将就了。”
温遇河顺口说:“想喝什么汤,我给你做。”
秋焰说:“不用了,你吃你的。”
温遇河吃到一半,抬头问:“你饿不饿?”
秋焰其实晚上没吃多少,但从早上睁开眼就在吃吃喝喝,一点不饿,他摇头:“你都吃完。”
温遇河呼噜呼噜,最后说了句:“味道挺正的。”
秋焰有些高兴。
只要温遇河不拒绝他的时候,他就高兴。
吃完,温遇河去把保温桶洗干净,回来后在卧室床底下翻出一个盒子,从里头拿出一只小小的取暖器,看着像新买的,插上后推到秋焰的脚边。
秋焰说:“你平时自己不用?”
“不用。”温遇河坐在书桌前的凳子上,看着坐在床沿的秋焰,屋里灯光不够亮,昏昏黄黄,那人的眼睛却黑亮如星,令他有些不敢对视。
才几秒,温遇河就忍不住偏开头,随便挑起个话题:“你喝酒了?”
秋焰点点头,他今晚的反应明显迟钝,但不那么敏感的时候,整个人都更为松弛,说:“过节嘛,家里亲戚多,躲不过。”
温遇河说:“亲戚多你还跑出来?”
秋焰朝他眨了眨眼:“谁叫你微信不回电话不接。”
温遇河默默叹了口气,过了午夜,外面的爆竹声总算没那么成山成海了,远远近近的时不时来一阵,他看着秋焰,想叫他回去,对面的人却先开了口:“我有个新年礼物要给你,哦不对,算是我个人的奖励吧。”
“温遇河,前几天的年会,你什么奖励都没有,我觉得不公平,我是你的社矫官,有资格单独给你一个奖励。”
温遇河笑了笑,这么明显带着醉意的话,听起来有几分可爱,他说:“什么奖励?”
秋焰嘴角挂着笑意,从羽绒服内袋里掏出一个东西,捏得紧紧的朝温遇河伸过去:“把手给我。”
温遇河犹豫了下,伸出右手,手掌向上。
秋焰的拳头悬在那手掌上,脸色的笑意愈发难以掩饰,手指一松,掉下来一个硬邦邦的物件。
温遇河愣住了,是个车钥匙。
那是把很普通的车钥匙,但是配了个很新的钥匙壳,温遇河托在手上,脸色很轻微地变了变。
秋焰此时迟钝,毫无所感,仍旧笑眯眯地看着他,满怀期待,温遇河却冷冷地把钥匙递了回去:“无功不受禄。”
秋焰愣住,心里那股不受控的不爽的感觉又来了,大大小小的事,温遇河总是在拒绝,我到底是什么豺狼虎豹,你又是在怕什么?
他固执地不接,脸含愠色:“没有人给出奖励还要收回来的。”
温遇河说:“就算是奖励,这也过头了。”
“过不过头我说了算,给奖励的人说了算。”秋焰蛮不讲理。
温遇河不再跟他打嘴仗,直接把钥匙塞进秋焰的外套口袋,秋焰又从里头掏出来,这回不给温遇河,直接放到桌上,说:“不是什么要你卖身还债的贵重货,一辆二手金杯,我舅家茶庄本来要扔的货车,我给截下来了。”
对面的人又楞了下,秋焰说:“还是好的,只是老旧,能开,能拉货,你用得着。”
温遇河还是不说话,秋焰一咬牙:“行,你不要,我马上就开处理厂去扔了。”立马就要起身。
温遇河这才拦住他:“行,我要。”
秋焰一股气还没消,固执地盯着桌面,温遇河把那钥匙端端正正收好,揣进他不离身的棉衣口袋里,说:“我真要。”
秋焰这才笑了:“车就停你楼下,油我加满了。”
温遇河真是拿他无可奈何,一时觉得自己筑起的墙不够高,一时又觉得,无论他怎么筑墙,在对面的人心里好像都是白搭。
秋焰今晚睡过了,吃过了喝过了,现在礼物也送出去了,心情真正好了起来,他环顾四周,这屋子实在简朴,家居用具都透着年代感,连灯光的颜色都是,他心里有浮现出温遇河的那张自拍,突然记起那照片已经被自己删了,登时懊悔,急匆匆想翻手机相册的回收站,看看是不是还能恢复,碍于温遇河本人就在眼前,又不好做这么突兀的动作,只能忍住。
温遇河看他脸色阴阴晴晴,问道:“怎么了?”
秋焰鬼使神差地来了句:“你这屋子拍照不错。”
说完嘴角一僵,这什么鬼……温遇河一脸不明所以,好一会才醒悟过来:“自拍啊,随手瞎摁的,你不说看不清么。”
秋焰很想说那照片被我删了,你能不能再给我发一次?或者我来给你拍。
半年过去,温遇河比最初多了那么一丁点的肉,脸颊不再深陷,看在秋焰眼里,只觉得更加英气逼人。
他不知道自己正肆无忌惮地打量对方,温遇河有些受不住这么直白赤裸的目光,将视线转开,掏出手机看了看:“快两点了,你家里人不找你吗?”
秋焰摇头:“我是个成年人。”
这个时间点,外头的喧嚣终于重回寂静,屋子里也是,温遇河正要开口劝秋焰回家,秋焰定定看着他,说:“这样也算新年的第一天我们是一起过的了,你是这一年里我第一个见到的人,新年好啊,温遇河。”
“新年好。”温遇河说,新年……他并没有什么喜庆的期盼,只觉得时日都是在蹉跎,而那些真相都被时间磋磨得越来越不可见。
他起身:“正好有车,我送你回”
秋焰有些丧气,莫名的,因为醉酒,因为节日,他的感官都被放大,一丁点的喜怒哀乐都幻化成极其敏锐的触觉,他说不清自己究竟想干什么,好像他真正想做的事还没做,并不想就这么回
他耍赖似的向后仰倒瘫在床上:“太晚了,车也快没油了,我困了,先睡你这儿。”
温遇河眉头紧皱,为什么这人在喝了一点酒后完全不是平常的样子,一个社矫官,堂而皇之地要在一个假释犯家里留宿?他直接伸手拽人:“不可以,没油路上加油,你得回”
秋焰十分不快,胡乱挣扎了下,突然一把勾住温遇河的脖子,令他俯身看向自己,秋焰被这突然凑近的气息弄得神志不清,但他清楚地知道,他想要一个吻。
而温遇河在微怔之后立马做出了回绝,毫不留情地将他一把推开,站立起身,秋焰被推到靠近床头的一侧,原本卷着的被子被拉开半床,露出枕头边的一摞照片,秋焰伸手过去拿过来。
他侧躺着,举着那叠照片凑近看,是利宁。
坐在图书馆台阶上的,看书的,骑车的,打球的……一张张看过去,都是温遇河念念难忘的清隽少年。
似乎一下就酒醒了,秋焰坐了起来,手里捏着照片,仰头对温遇河说了声:“对不起。”
照片放回原位,秋焰昏头昏脑,心里却又异常清醒,起身说:“我走了。”
他几乎逃跑般出房门,温遇河追在身后:“我送你。”
“不用了,我叫车更方便,我现在就叫。”秋焰在门口一边换鞋一边打开叫车软件。
温遇河随了他,说:“那我陪你下去等车到。”
两人一前一后,秋焰保温桶也忘了拿,站在小区大门口的寒风中看app上的车辆位置,除夕夜,凌晨两点半,车辆少得可怜,半天才有人接单,还在遥远的五公里之外。
默默无语,温遇河突然说:“明天我想去看阿宁。”
秋焰点了点头,温遇河又说:“跟你报备下,如果需要打申请报告……”
“不用了,你去吧。”秋焰说。
“好。”
一时又无话,好不容易等到车来,秋焰头也不回地钻了进去,囫囵丢给背后一句“再见”。
一直到车辆驶开,才喘出一口气。
秋焰低下头,把脸整个埋进手掌里,长这么大,他没做过这么荒唐且丢人的事。
深夜共处一室,心里的欲念就像魔鬼,翻江倒海地滕开来,他想留下,想同床共枕,想让另一个人的气味沾染上自己的遍身。
而竟然就这么毫无廉耻地让这欲念袒露了出来。
却一败涂地。
温遇河直截了当的拒绝,利宁的照片散在他枕边,秋焰后知后觉地想,他敲门不开的时段里,温遇河也许并没睡着,他在怀念利宁,这个除夕夜原本是属于他和利宁两个人的,而被自己突兀地打断了。
他是个闯入者,外来者,在这样的时刻里出现既不懂事,且不受欢迎。
秋焰为自己的失控深深后悔,丢脸丢到他姥姥家了!
然而昏昏沉沉的,他又涌出些对利宁的羡慕和嫉妒,他意识到自己可能永远也没有机会知道,被这样一个浓烈又赤诚的人爱着,究竟是什么滋味?
第67章 他的眼角红了
春天来了,冰雪消融,经历四季轮转的世界看似一切未变,然而一些变化早在旁人未知的时候就已经开始了。
秋焰听说陆辞离职的消息时着实惊了下,这消息还是杨雁告诉他的,杨雁旧日的学生,也是陆辞的同僚,一次回校办事时来拜访老师,顺带说起了陆辞的动向,杨雁大吃一惊。
那位检察官还隐约透露,陆辞离职十分突兀且蹊跷,离职前莫名其妙打了场明显缺乏证据的公诉案,过后就突然离职,现在有消息说院里正在秘密调查他,不知道会查到什么,甚至还有些传闻,说他其实是同性恋。
杨雁在家说起这件事,秋焰愣怔过后,重新回忆了下最后那场庭审的细节,心中有个很坏的猜测,陆辞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不知道什么原因,已经站在了利江澎的一侧。
丧失了作为一个检察官最基本的公正,甚至,他最后那场荒唐的公诉,就是在“替人办事”,只不过办砸了。
而所谓离职,也许是他意识到了危险想主动脱身,也许是受人胁迫逼不得已,但无论如何,一定是走投无路了。
一个视权利前途比命还重要的人,究竟是怎么走到了这一步呢?秋焰多少还是有些感慨。
吃饭的时候杨雁和秋鸿信又短暂地谈论了下这件事,两人同时观察秋焰的反应,秋焰却表现得很平静,察觉到父母的眼光,秋焰只说了句:“其实早就有些迹象吧。”
他也不愿说太多,只因这个人实在不值得过多谈论。
杨雁跟着说:“他的工作有问题,或者人品有问题,这些被议论被猜测都是正常的,但现在连他的性取向也被拿出来议论,这点我觉得不合适。”
秋焰怔住,对面秋鸿信也愣住,问:“什么性取向?”
杨雁看了眼老公儿子,说:“有人说他其实是同性恋,被他同单位的女朋友发现了,他离职估计跟这也有关。”
秋鸿信皱眉:“同性恋?我怎么没看出来?”
他还看了看自己儿子:“你跟小陆走这么近,你看出来了吗?”
秋焰顿时语塞。
杨雁“啧”一声:“小焰儿能看出什么啊。”
秋焰记起陆辞曾经威胁他要告诉他父母关于他喜欢男人的事,此时他不知道哪里来的冲动,突然问父母:“妈,你刚为什么说他的性取向被人讨论不好?”
杨雁说:“这是一个人的私事啊,又不是什么违法乱纪的事情,不管他同性恋异性恋,他要是劈腿,搞小三,还值得被批判下,单单一个同性恋,这有什么好拿来被说道的?”
秋焰笑了笑,果然跟他所料大差不差,他又问:“所以妈你觉得同性恋跟异性恋没什么不同?”
杨雁点头:“你妈我好歹也是大学教授,不是什么老古董。”她顿了顿:“我现在的学生中就有,我不会去约束这个,但会适当的,委婉地提醒他们要保护好自己,毕竟这个社会还没有开化到那一步。”
秋焰十分欣慰,他没打算在这时刻提及自己,但觉得一切已然不是问题。
知道陆辞离职的消息后,秋焰又去提交了一次利宁案的翻案申诉。
开年以来,他跟温遇河的联系寥寥,普法课温遇河难得出席,秋焰给他的特赦绿色通道仍然有效,两人又回到犹如两条平行轨道上,明面上一个管着另一个,然而秋焰觉得,自己才是被一条无形的链子锁住的一方。
他自知自己失了分寸,袒露了那么令人难堪的心思,还得到了那么可笑的一个下场,他对自己生气,也气温遇河,可又觉得没有立场来气他,他喜欢利宁,心中只有利宁,这不是显而易见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