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玄楼重霄
“在那等我。”主编说完这句话电话就被挂断了,魏宁愣了愣,回拨回去,已经没人接了。他根本没打算真的让主编过来,只是心里难受想听听声音,可……魏宁一下子有点慌,赶紧去医院门口等着,过了一个小时,就看见主编的车开过来。主编开到医院门口的时候,魏宁上了车,两个人一起开去停车场。
车停了,主编二话不说把魏宁拉过来抱住,魏宁把头埋在他怀里,也紧紧搂住他,主编安抚似的抚弄着魏宁的背:“我能上去吗?”
“刚才我站在医院门口等你,想了很多事。”魏宁趴在主编身上,低声道:“主编,你害怕吗?”魏宁看不到主编的表情,只能听见彼此的心跳,一震一震的让人心安:“我回家之前,根本没意识到出柜是这么困难的一件事,我自我感觉过于良好了,想当然地觉得我爸我妈能说得通……但实际上……主编,我不在家的这几天,你一定很担心我立场不坚定,放弃你吧?”
“你有一个让人羡慕的幸福家庭,这对我来说,却是个挑战。”主编摸着魏宁的头发:“人的年纪大了,就容易患得患失,容易没有自信,我承认我会害怕,但是我更愿意相信你。”
“什么年纪大了,我看你是老奸巨猾……”魏宁哼了一声:“放心吧,我实际上是想说,刚刚我想了很多,也设想了很多可能性,心都挺疼的,但是唯独想到要放弃你的时候,心疼得让人受不了。”说着,魏宁紧紧抱了主编一下:“等我妈熬过去,我们就回家。”
主编陪着魏宁在走廊里守了一夜,魏妈妈熬过了危险期,但是还是没能醒过来,魏爸爸来的时候看到主编愣了一下,但是似乎已经没有多余的精力去管这些了,只是冷冷看了他们一眼,就去病房里陪着魏妈妈。
操持家务的人病了,家里立刻变得一团糟,饭也没人做,房间也没人收拾,主编和杂志社也请了假,每天趁魏爸爸在医院的时候跟着魏宁回家,帮忙做饭照顾爷爷,再带来盒饭给守在医院不肯回家的魏爸爸吃,但魏爸爸始终不肯吃主编做的东西,宁肯吃医院里难吃的要死的食堂。
“你跟着他滚吧,这里有你没有都一样。”每次,魏爸爸都是这句话。
魏宁实在是累了,从病房里出来,叹了口气:“我们先回去吧,再不上班,台里都要把我除名了。”
主编搂着他的肩,揉了揉,点了点头。
回到台里的第一天,肖哥就把魏宁骂了一顿,倒不是因为他请假太久,而是他瘦了太多,原来出镜的衣服全穿不了了,而且上镜不好看。要不是被这么说,魏宁自己都没发觉,上秤一量,竟然瘦了十斤。
当天晚上洗澡的时候,魏宁对着镜子仔细观察了一下自己,身上都瘦出骨头架子来了,尤其是胯骨那里,皮肤也因为削瘦没什么弹性,呈现病态的苍白。这时候,浴室门忽然被推开,魏宁没有锁门的习惯,这会儿被主编闯进来,吓了一跳,立刻想拿浴巾挡住自己,却发现主编打量自己的眼神没有情欲,只是充满了心疼。
“你洗太久了,别缺氧,快点出来。”主编说完这句话就出去了。
魏宁于是擦干身体,跟着出了门。果然像主编说的,头晕晕的,他一直有点低血糖,最近似乎又严重了点。
在床上坐下来擦头发,主编递给他一杯水,魏宁喝了一口,是甜的,于是抬头对着主编笑笑,主编拿着吹风机帮他吹头发,手指按摩着头皮,魏宁有些昏昏欲睡,等到头发吹干了,魏宁已经撑不住了,爬到床上躺着,半闭着眼睛撩开被子,催促主编:“快点上来……”
主编笑了笑,立刻钻进被子里,把魏宁搂住——人整个都小了一圈,骨头有点硌人。
“我给我爸写了封信。”魏宁闭着眼喃喃:“以后我一天写一封,他不愿听我说,那就看信得了,现在不看,早晚有一天看。”
“别想太多,他们会想通的。”主编吻了吻他的鬓角:“睡吧。”
终于回到家,虽然心头还有事情压着,但是在老家绷着的那根线终于松了,但人一放松,就容易生病,魏宁回来还没有一周,就病了。发热,呕吐,浑身无力,检查了一下,说是脑炎早期,是最近压力大,过度疲劳,免疫力下降引起的,幸好发现的早,不然很可能留下后遗症,瘫痪痴呆什么的。
病来如山倒,魏宁在医院住下,整天神志不清,主编跟他说了什么他也不知道,等到稍微恢复意识,已经过了好几天了。
魏宁醒过来的时候病房里没有人,他浑身没力气,手腕还在输液,不多一会儿,一个护士过来帮他拔针,魏宁便问最近照顾他的人在哪。
“哦,在休息区那边,跟一个大爷说话呢。”
魏宁皱皱眉:“我能下床吧?”
护士看了看他,给他检查了一下:“溜达溜达没事儿,别走远。”
魏宁点了点头,护士给他推了个轮椅过来,魏宁自己把着轮子朝外走,很快,就看见吸烟区那里主编和他爸并排坐着,大晚上,这里没有其他人,魏宁从后门绕过去,停在一株绿植后面,正好可以听清他们说话,但他们却看不见自己。
“老婆子醒了,他倒是病倒了。”魏爸爸抽了口烟:“医生说刚开始就是低烧,要是在家里,我们八成不能带他来医院。”顿了顿,魏爸爸说道:“你倒也上心……”
“魏宁也是我的家人。”主编低声道:“他说一直在给您写信。”
魏爸爸哼了一声,主编继续说道:“我说句话,您别不爱听。您给了魏宁生命,抚养他长大,教育他成人,我们应该感谢您,但是,人这一辈子,随着时间推移,父母会离去,孩子长大成人,也会离去,真正从始至终陪伴着自己一直到老的,只有爱人。他不愿意随便找个女人结婚,是在对自己一辈子的幸福负责任。”
“说得好听?你们这样偷偷摸摸一辈子,能幸福?”
“我们不需要全世界都认可,我们的感情,能得到父母的支持,朋友的祝福,就很幸福了。”
“你们连个孩子都生不出来,我怎么支持你们?”
“伯父,现在科技很发达了,可以代孕,人工受精。”
魏爸爸看了一眼主编,脸色并不好看:“别以为你随便说几句我就能同意你们在一起。”
“伯父,我可以问您几个问题吗?”主编笑笑,似乎并不在乎魏爸爸是否会认可他和魏宁的关系:“魏宁是您的儿子,您知道他先天性贫血,糖分补充不够就头晕吧?”
魏爸爸看了主编一眼,似乎是在鄙视他,这种事他当爹的怎么可能不知道。
“他几乎每天早上都会贫血,所以脾气暴躁,而且早上不刷牙不愿意吃东西,糖也不行,所以早上都得逼他先喝蜂蜜水。”主编表情有点无奈:“他没有时间观念,尤其是洗澡的时候,不提醒他能晕在浴室里。”
“他喜欢吃甜食,但是吃了甜食立刻喝碳酸饮料肯定会拉肚子;他虽然不挑食,但是吃了红薯就不消化;他对化纤材质过敏,夏天不能穿雨衣,只能打伞,就连泳裤买起来也很麻烦;还有就是,千万别相信他说什么没事,没事这两个字说的频率越高。那就越有事……而且有心事的时候,肯定会生病……”
“你什么意思?”魏爸爸终于忍不住打断道。
“伯父,我比您想象的了解您的儿子。”主编语气很郑重:“他离开我,就算和一个女人结婚,也并不见得就比现在被照顾得更好。我们用了五年的时间互相磨合,我很了解他,我也对了解他这件事乐在其中,这种默契让我们彼此都非常幸福。您和魏妈妈也是这么多年磨合过来的,您应该懂得这种感觉。我说这些,没有什么别的意思,我只是想恳求你,放心地把魏宁交给我,我可以给他幸福。”
魏爸爸嘴角抽了一下,狠狠吸了口烟没说话。
主编继续说道:“您现在给不了答案,我可以理解,但希望您给我们时间,让我们来证明一些事。我要说的就是这些,谢谢您肯听我说,还有就是……希望您能看看魏宁的信,我最怕他给您写信,写了扔扔了写的,一写就是写到大半夜,您看了最好就骂他一顿,让他别写了……”主编开玩笑似的,说着笑了笑,便转身要走,刚走了两步,正撞上坐着轮椅的魏宁,他愣了一下:“你怎么……医生让你下床吗?”
主编立刻冲上去摸了摸魏宁的头,所幸不烫,就要推着他回去,魏宁却摇摇头:“让我跟我爸说句话。”主编皱了一下眉,但还是走到了一边。
“爸。”魏宁喊了一声,声音有些沙哑,刚刚主编说的话让他很感动,眼眶还是红的:“我妈住院的时候,我一直觉得特别愧疚,我一直在想,如果我不喜欢韩修,或者我妈也不至于气血上涌,忽然就晕过去。我甚至考虑过,如果我妈醒了,我是不是该孝顺点,直接和韩修掰了。”魏宁说着,眼泪就流下来,忍都忍不住:“但是,要是真的跟他掰了,我估计就是第二个我妈,只不过没住院,不花钱,但这么一个人没有盼头的活着,也跟植物了没什么区别了……所以,当时我就下定决心,如果您非得逼我做个选择,不分手就断绝关系,那就断绝吧,最起码,您儿子还活着。”
“混账话!”魏爸爸骂了一句,眼泪也跟着流出来,真可谓老泪纵横,魏宁静静看着他,陪着他哭,过了好一会儿,魏爸爸叹了口气:“随便你吧,现在我也没有别的求的,只要你妈没事,别的我也管不了了!”魏爸爸站起来:“我回旅馆了,明一早就回去,你不用送,跟医院老实养着。”说着,抬头又看了主编一眼,转身就走。
魏宁目送着魏爸爸走远,半天才转向主编:“这是同意还是不同意啊?”
主编伸手抹了抹魏宁的脸:“懒得管你,放弃治疗了吧。”
魏宁皱皱眉:“就这样吧,总比天天看我跟看变态似的强多了……”说着,忽然想起了什么:“对了,刚才你说的那些,排练了几遍?”
主编笑了笑,没说什么,推着魏宁往病房走,一路上魏宁还是不住地问,主编只是笑,什么也不说。
有些事,不需要排练,早熟记在心里。
连续输了一个星期的液,魏宁顺利出院,日子又恢复了常态,上班,加班,做饭,做爱,家里保持着不闻不问的态度,魏宁还是坚持给家里写信,写着写着也成了习惯,而且神奇的是,有时候和主编吵架了,写封信,忽然就感慨了,也就释然了。只是,魏宁一直不肯让主编看他写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