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三拾叁
“我敲门你没应,有点担心你。”秦郁上解释着,没有更进一步,绅士地停在玄关和房间交接处,“还睡呢?起来先吃饭。”
床上的人一动不动,也没有回应。
秦郁上意识到不对,快步上前,在不甚明亮的可视条件下就见江来侧身躺在床上,整张脸几乎蒙进被子里。
秦郁上伸出手想把被子往下压,不小心碰到江来的额头,滚烫的温度让他的心顿时一沉。
江来发烧了。
*
“可能在水里待久了所以着凉,只要没有引起肺部感染就没事。”
被小周火急火燎叫来的跟组张专家如是说。他看了眼时间,感觉差不多便走到床前,伸出手,还没碰到江来就被秦郁上抓住手腕。
“你干什么?”
张专家莫名其妙:“五分钟到了啊,我拿温度计看看他烧到多少度。”
秦郁上有些悻悻地松开手:“我来拿。”
说着他背过身,用身躯阻隔张专家的视线,弯腰解开江来睡衣最上面一粒扣子,探手进去从他腋下取出体温计。
尽管他再小心,手指还是不可避免碰到江来的皮肤,滚烫的触感让他的心脏仿佛也烫了一下。
张专家看完说:“幸好,没到38度,先吃一颗布洛芬压一压,明早再不退烧就去附近医院。”
秦郁上眉头紧锁:“真的不用去医院?”
张专家被质疑,感觉受到冒犯:“这小地方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只有一个卫生所,医疗条件哪有那么好,折腾来折腾去还不如让他踏实休息。”
张专家走了,小周跟他回房间去拿药。秦郁上拿到药对小周说:“你先去休息吧,有事我叫你。”
小周张了张嘴:“秦导,你还没吃饭呢,要不要我去给你买点?”
秦郁上哪有胃口:“不吃了。”
小周“哦”了声,越过秦郁上探头往房间里看:“那江老师……”
“我看着他。”秦郁上道,满脸“你有意见?”的表情。
小周不敢有意见,麻利地溜了。
秦郁上关好门,走回床边,盯着江来潮.红的面色看了一会,俯身用哄小孩的语气说:“先别睡了,把药吃了再睡。”
江来处于半梦半醒状态,他能听到房间里的对话和脚步,但眼皮沉重,意识也一个劲儿往下坠。
整个人在热.浪中沉沉浮浮,正说不出的难受,就听见一道声音在耳边说了句什么,仿佛小时候江怀礼哄他吃药时那般温柔。
他喃喃道:“爸爸……”
继而又有些委屈地问:“爸爸,你后悔吗?”
秦郁上只听见江来叫了声爸爸,后面的话声音太小了没有听清。
他额角一抽。
江来这是把他当爸了?
“我是秦郁上。”
江来眼皮动了动,随后缓缓睁开眼,迷茫地盯着床边的人看了一会,眼神逐渐汇聚,瞳仁里映出了秦郁上的脸。
他虚弱地笑了笑:“嗯,秦郁上。”
秦郁上真怕他烧糊涂了,闻言松了口气:“起来吧,先把药吃了。”
江来清醒了些,撑着床坐起,吞下一粒布洛芬,又就着秦郁上的手喝掉半杯水。
他喝得有些急,来不及吞咽的水从唇角溢出,顺着脸颊一路滑落到脖颈。
发烧让他面色泛红,眼尾更是红得厉害,连呼出的气体都带着滚烫的热度。
秦郁上端着水杯的手有些不稳。
他忽然不知道该看哪里,视线上移是江来绯红的面庞,下移是还没来得及系扣子的睡衣,秦郁上只好盯着中间下颌的位置,就见江来忽然伸出舌头舔了舔嘴唇。
那抹鲜红一闪即逝,却将秦郁上心底深处某种隐秘的情愫挑动,他忽然身体一僵,暗暗骂了句什么。
江来没有问为什么秦郁上会出现在他房间,吃完药便重新躺下。
秦郁上搁下杯子,问:“难受吗?”
江来侧躺着,睫毛眨了眨,发烧让他的意识暂时停摆,他就着这个姿势,漆黑的瞳仁定定地望着半蹲在床边的人,忽然喊道:“秦郁上。”
“嗯。”
仿佛为了确认什么似的,江来又喊了一遍:“秦郁上。”
“嗯。”
“秦郁上。”
“嗯。”
……
一遍又一遍,秦郁上不厌其烦地应着,心中涌起万千情绪。
简单的一个单音却叫他口干舌燥,心跳也难以抑制地越来越快,仿佛他才是那个发烧的人。
数不清多少次后,江来仿佛终于安心了,慢慢闭上眼,再度陷入沉睡。秦郁上给他盖好被子,几乎是落荒而逃地走到墙角的空调前,对着出风口使劲吹冷风。
老旧的柜式空调机身泛黄,发出细微的咯吱声,制冷效果也并不好。秦郁上竭力让自己平心静气,暗骂他真跟闻绍那厮学坏了,满脑子黄色废料。
他吹着冷风自我批判,又从手机里调出静心咒,默念几遍“清心若水、清水即心”,直到整个人脱胎换骨灵魂升华,跟闻绍从此再不是一路人之后,才满意地回头。
不远处身后的床上,江来依旧用双腿蜷缩的姿势侧躺,刚盖好的被子却已经被蹬到腰部以下。
秦郁上皱了皱眉,心想江来怎么跟小孩似的还踢被子,走过去伸出手,刚拽住被子一角想往上拉,冷不防江来忽然翻了个身。
睡衣扣子不知什么时候又被扯开一粒,瘦削的肩膀以及其下两道深凹的锁骨,就这样毫无预兆地暴露在秦郁上的视线里。
再往下,肌理分明的胸膛上赫然是一颗红豆大小的嫣红小痣。
他曾经亲吻过,抚摸过。
秦郁上感到自己刚构筑起的铜墙铁壁一瞬间破了功。
那颗小痣仿佛有无穷的吸引力,吸引着秦郁上如同着魔般伸出手,距离越来越近,越来越近,就在指尖不足一寸堪堪就要触碰上去的时候,他如梦初醒。
他在干什么?
秦郁上站回空调前,继续吹冷风。然而这一次,他无论怎么尝试都无法再让自己冷静下来,制冷硬是吹出了制热的效果。
“闻绍我他妈……”秦郁上攥着手机低声骂道。
不得不说现在的手机智能得有些过了头,秦郁上话还没说完,就听一道机械的女声在安静的房间里响起:“好的,这就为您拨通闻绍的电话”。
秦郁上还没反应过来,电话已经拨了出去。
偏偏闻绍还秒接。
背景音喧杂,混着劲爆的音乐,不难想象闻绍在哪里。闻绍劈头盖脸便问:“哎呦这不秦大导演吗?我说什么来着,你肯定还得打电话给我。怎么着,这次想跟知心哥哥聊点什么,是不是终于承认自己想睡了?
秦郁上:“……”
秦郁上无情地切断通话,不到一分钟,闻绍又打过来,似乎换了个地方,背景没那么吵嚷。
“你挂电话干吗啊?”闻绍莫名其妙。
秦郁上沉着脸不说话。
“哎呦喂,让我猜猜这个叫我们秦导牵肠挂肚想睡又不敢承认的人是谁。”闻绍声音欠欠的,让人恨不得脱鞋上去抽两耳光才能解气,“是江来吧啊哈哈哈哈哈哈。”
秦郁上继续不说话。
不说话就是默认了。闻绍无声狂笑,心道自己抛下一包厢的俊男美女小鲜肉跑来厕所接秦郁上电话,真太他妈值了!
江来不愧是他手底下的人,睡过秦郁上还把他忘了,简直干得漂亮!等《分秒》杀青后他一定好好犒赏江来,电影电视广告综艺随便挑!
闻绍笑完,电话那头依旧沉默,他意识到不对:“你干嘛呢怎么不说话,跟我还玩深沉?”
秦郁上终于冷冰冰开口:“话都让你说了,你让我说什么?”
闻绍也不在意,笑嘻嘻地:“你出国前那个一夜情对象就是江来吧,我说怎么你临走了还让我特别照顾着,上次仇波这次薛晨风的事,你看你那护短的劲儿。”
秦郁上无法否认,隔了几秒就听闻绍忽然压低声音问:“他是你第一个吧。”
秦郁上第一百次问自己,怎么就跟闻绍这种没皮没脸的人做了朋友。他无话可说,但连自己也搞不清为什么竟然没挂电话。
闻绍以过来人经验说:“男人嘛,对第一次对象念念不忘也正常,我不也……”
他猛地止住话头,不自在地咳嗽两声:“哎那什么,你看你俩还挺有缘,你要是真想就趁机拿下啊,他不记得你没关系,照我上次说的暗示他,用高超的技术去征服他,保管他这辈子再忘不了你。”
秦郁上哑口无言,半晌捏着眉心,有些疲惫地说:“挂了。”
闻绍正等着秦郁上回呛他一顿,一听这语气就不对,回忆起秦郁上种种反常,声音高八度地问:“哎我操,你该不会爱上江来了吧。”
秦郁上浑身一震,下意识往身后看去。
江来仍静静躺在身后的床上,又恢复了那个双腿蜷曲侧躺着的睡姿,不知是不是做了噩梦,眉头一直紧皱着。
秦郁上听到一个声音在心里问,你爱他吗?
他只知道看着江来这样没有安全感的睡姿,他会控制不住地心疼,很想走过去抱住江来,想为他驱散噩梦,让他能安稳睡到天亮。
他看到他高兴会高兴,看到他难过会难过,看到有人接近他会不爽。他忍不住想靠近,控制不住地想关心,一会儿不见就想念,在人群中总是下意识去找寻。
江来就躺在他触手可及的距离,他对他有欲望,那颗红色小痣在他脑海中挥之不去,但他只能克制。
秦郁上在心里问自己,我爱他吗?
这就是爱吗?我是不是爱上他了?
沉默不知多久,秦郁上嗓音发哑地开了口:“我不知道。”
“秦郁上,这可是个大事。”闻绍也严肃起来,“我就问你一个问题,你是想跟他睡一次还是想睡一辈子。”
秦郁上心里正烦着,听闻绍又扯这些睡不睡的,低吼道:“你他妈能不能说点别的。”
闻绍打断:“你别急啊,我这方法虽然简单粗暴但最有效啊。你现在是不是在纠结,不知道自己到底对江来什么感情,所以你回答我问题,是只想睡一次还是睡一辈子?”
秦郁上随口问:“有什么区别吗?”
“睡一次就图新鲜,图身体上的爽,爽完不用负责,穿上裤子就走人。”闻绍顿了顿,语气忽然沉了几分,“睡一辈子那就不一样了,你每天晚上入睡前见到的最后一个人是他,醒来后见到的第一个人也是他。每天见到他你就很满足,不做.爱光是看着他你就很满足,你懂我说的什么意思吗?”
秦郁上不可控制地想象起后一种画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