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香小陌
邵钧在电话那头喊:“姥爷好!”
老爷子气得差点儿把一盆剥好的西红柿瓤子扣地板上:“不想来看我,以后都甭来了。”
邵钧说:“姥爷,我马上就到!”
“我就是提前跟您打个招呼,怕吓着您!我今天带我一哥们儿来咱家吃个饭。”
“是我认的一个干哥哥……”
老爷子莫名其妙的:“你爱带谁来就带谁,你自个儿过来吃饭就成!”
罗强一路开着车,车后座上带着包装鲜亮规整的烟,酒,点心匣子,见娘家人的老三样儿。
罗强的一身西装,是头些天邵钧带这人专门上王府井高档男装店订做的。
罗强平时穿得随意,不像罗小三儿成天瞎捯饬,满脑袋发胶,胳肢窝里喷古龙水,人五人六的,他平时就穿宽松的绸布棉布衬衫,厚底布鞋,后腰挂一条防身的链子锁,车后备箱里横着一条钢管。给罗强买合身衣服,也不好买。这人胸膛厚实,肩膀很宽,大腿粗壮,像欧美男人的范儿。国内流行的不男不女的所谓时髦款式,嘬腿的瘦裤子,他全部塞不进去。
邵钧带罗强去店里量身定做。裁缝量出罗强的大腿围,邵钧说:“咋这粗?跟你三爷的腰围差不多了。”
罗强冷眼哼着:“顺你的眼吗?”
邵钧笑嘻嘻的:“顺眼。”
邵钧特细心地给罗强拾掇,胡子用剃刀刮得干净妥帖,白衬衫一尘不染,西装精致挺括,脖子上还系个碎花领巾。
“你当老子三岁小孩,吃饭用戴个围嘴儿去吗?”
罗强皱眉嘟囔着。
“乖,见姥爷了。”
邵钧掰住罗强的下巴,嘴唇贴上去,堵住这人的满腹牢骚……
邵钧在大院门口的警备室登了记,车子缓缓开进去。
罗强这辈子还是头一回,大摇大摆光明正大进到首长大院这种地方。
他以前就来过那么一次。当年,二十多年前,他在大院门口埋伏了两个星期,白天啃干馒头,晚上露宿街头,就憋着那个人,直到有一天,赶上姓陆的少爷放松警惕胆大包天,竟然走夜路耍单。黑暗的一条小巷子里,刀刀见血……
两口子站在门外,还在互相掰扯。
“给三爷我好好地表现。”
“妈的这丝巾勒死老子了。”
“别忘叫姥爷!”
“叫你姥姥的……”
门口一阵骚动,大门突然打开了:“钧钧,来了?”
……
邵钧垂着眼,紧张起来就不停地搓鼻梁,耳朵发红,声音难得软软的:“姥爷,这就是我跟您说的,我……我哥。”
邵钧平时从未喊过罗强一声“哥”,从来都是喊“老二”,“老二你忒么给我滚过来”,可是今儿个见姥爷姥姥,总不能还那么放肆忘形,“我们家老二”,这算什么称呼?罗强比他大十几岁,做他叔叔也够了,他喊一声哥,一点儿都没吃亏。
罗强两手拎着好几大包东西,昂头挺胸,惊愕地注视着眼前的老爷子。
他这时候才明白,这位老爷子大街上萍水相逢,为啥看在眼里如此眼熟,面善,总觉着在哪里见过。
儿子都随妈,闺女又随爹。邵钧长得像极了他妈妈顾晓影,母子俩都苗条漂亮,顾晓影又长得像爸爸,所以这一家子特别像。老爷子当年有一副年轻时穿军装的黑白小照,简直跟邵钧戴警帽的照片一模一样。只是各人气质性情迥异,姥爷端庄正气,邵钧眼带桃花。
老爷子惊讶地盯着罗强,也完全没有想到,邵钧带回家的,就是这人……
罗强不卑不亢地点点头:“老爷子,咱见过了。”
邵钧也纳闷:“你俩见过?”
老爷子说:“那天在景山公园,你这朋友,帮我抓了个贼,帮我把包拿回来。”
邵钧紧张过头了,这时候突然松一口气,表情平静,认真:“姥爷,我俩在监狱里认识的,那些年,他帮过我很多回,他救过我的命。”
顾老爷子目光透着惊讶,沉默着,审视……
“姥爷,您以前听过的。”
“他就是罗强。”
邵钧轻声说,说到紧要处,嗓音在喉头发哽,胸腔里发抖……
饭桌上,一家人大部分时间都沉默着,各吃各人碗里的饭,默默地盘桓。
桌上那些七大姑八大姨乱七八糟闲杂嘴碎的人,酒过三巡向老爷子问候几句,急匆匆全颠儿了赶下一顿酒局去了,家里最终只剩下爷孙一共四口人。邵钧其实很庆幸他爸今天没来,他爸爸总之已经知晓罗强的存在,而且邵国钢与罗强恩怨渊源久远,互相知晓太多底细,见面难免看不顺眼再掐起来,可千万别往一桌上凑。
邵钧拿小钳子和小叉子吃螃蟹,教给罗强:“你怎么吃的,壳和肉你一口嚼?”
罗强嘴里嘎嘣嘎嘣嚼着:“那应该咋吃?”
邵钧拿双头的小叉子把肉捋出来,蘸上姜醋,递给这人:“土鳖了吧,没吃过?”
罗强嘴角浮出笑:“小时候真没吃过好东西,岁数大了也没那兴致吃这细致玩意儿。”
老爷子端详罗强的样子:“小伙子,坐过牢?”
罗强点头:“蹲了六年多,刚出来。”
老爷子问:“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