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劳人草草
趁着日式房屋没建完,老爸安排的工作是在山林里的打戏。
一群武士道高手在山林里PK,天上乌云蔽日,山间静默无声,唯有些许鸟叫,声音令人发寒。
山风飒飒,浓雾缭绕,武士们抽刀拔剑,相对而立。
其中一名面带黑巾者身姿尤为魁梧,双目半阖,却暗藏杀气,仿佛在下一刻就能大放群招,置人于死地。
这是老爸镜头里的场景。下面再来看看镜头之外……
我脱了外套,穿着露臂背心,率领十几个群众演员和场记,手里提着塑料桶,桶里放着刚开封的干冰。我们绕着镜头,漫山遍野飞奔啊飞奔——这就是山林浓雾之由来。
剧务买了只猫头鹰,放在话筒远处,掐它脖子。猫头鹰难过的都快泪了,可是剧务另一只手里抓着最爱的田鼠——这就是苦逼鸟叫之由来。
树林上面架设着钢丝,钢丝上铺着遮阳网。两边各一个场记,手里拿着绳索。老爸大手一挥,两个小伙子一路狂奔,将原本卷成一团的遮阳网迅速扯开——这就是乌云蔽日之由来。
所以说么,拍电影真心是我们臭男人的干活,对体力耐力都有极大考验,女人干这个真得累死。
然后,武士们群殴的场景要开拍了。老爸是个中国人,特爱武侠片里轻功那一套,于是偷梁换柱也想让武士有这腾空挪移的功夫。想法是不错,拍出来也很扎眼,但我们这批手下就有苦说不出了。
每个男演员,再瘦也有一百四十多斤,还得吊那么高,这一条绳子后面起码得有四个壮士一起拉。现场共有十多个男演员,撇去不飞的,我们也得叫上片场里所有的男性同胞才能让他们飞得动、飞得潇洒。
我作为副导演,也没得偷懒。
开拍前,我将全片场四十多个壮士叫到一起,每人半瓶清酒。
大家喝完清酒,精神大振。在我的带头下全部脱去上衣,赤膊上阵。
等大家四个四个拉好绳索,导演一声Action,我大吼一声:“壮士们,跑!”
这么多人一起跑起来,每个人手上都有几十斤的重力,个个肌肉凸起,脸色通红,满头大汗。
镜头外的场面比镜头内的更壮观!
倘若你觉得这样就算完了,你就把我老爸看得太善良了。我老爸的出名,除了他的作品卖座,还有他的工作态度严苛。所有镜头都要孜孜以求,非地拍得完美才行。于是一整个下午,我们这群壮士就光是跑着拉绳了,跟纤夫似的。
预备,唱。妹妹你绑上头,哥哥我地上走,恩恩爱爱,威亚荡悠悠~
爸你妹呢
这天晚上,我几乎是扶着墙回的宿舍。看到晚饭,尽管香气扑鼻,肠胃嗷嗷待哺,但连提筷的力气都没了。
坐在地上,扒下牛仔裤,绞出半升汗水。我仰起头,巴巴的看向黎安:“师父,我瘦了吗?”
黎安扯下面巾:“双下巴收回去一点了,继续坚持。”
我摸摸脖子:“嗓子疼,快喊破了。”
黎安:“做导演确实辛苦。”
我:“就是,包工头的干活。跑了一下午,比NBA球星还累呢。你们倒是爽,飞上飞下的,还舞刀弄枪。”
黎安笑了一声,也不说话。豁然把上衣脱了,露出后背。
我倒吸一口凉气。
只见古铜色宽厚的后背上,红痕斑斓,深刻处甚至隐隐透出血丝。从那纤细的刻痕上看,应该是吊威亚给勒出来的。
我呆滞的看着那些伤口:“你身上穿着盔甲呢,怎么也勒成这样?”
黎安淡然道:“一百几十斤就靠三根钢丝吊着,这样已经是伤得轻的了。”
我:“是不是武术指导没帮你吊好啊?”
黎安摇头:“我们吊威亚的情况都差不多,只是大家都忍着不说罢了。”
我点头:“都是壮士。咱们都是斯巴达。”
我:“师父,我去女孩儿们那边要点药水,给你涂涂?”
黎安:“不用。抽根烟就行。”
我:“背上伤口裂着,你不疼么?”
黎安失笑:“跟牢里比起来,这算什么?”他摊手过来,拍拍我的肩:“去洗澡吧,师父抽完烟,给你捎点晚饭过来。”
我应了声:“还有双汇,别忘了。少抽点,那烟呛口呢。”
洗完澡,一边吃饭一边让黎安给我涂爽身粉。
涂完又干了一炮,才睡得觉。
这宿舍是板房结构,我不敢喊太大声,只能捂着被子哼哼。黎安体力很好,拍了一天的戏,穿了一天几十斤重的盔甲尤有余力。我就不行了,直接□得睡过去了。
第三天又是卖劳力的一天。而且因为日本北部气温骤降,我早上起来就一个劲的打喷嚏。走出宿舍,用气温计一测,竟然到了零下。
昨晚在我□晕过去的时候,片场下起了大雪,飘飘扬扬的大雪将大地众生披上银装。早上起来,雪面有一脚背厚。遥望白雪高山,银色冻湖,风景绝佳。
我看了一下片场,已有不少工作人员出来干活了,个个穿着厚厚的羽绒服,哆嗦着脚跳来蹦去。
过了一会儿,老爸也出来了。看到眼前的雪景,脸孔上全是赞叹的神情。他的双眼盯着空中飘飘摇摇的雪花,好像陷入了思考。我知道,他一定又想改剧本了。
看着老爸,我突然想起自己很小的时候。
那一年我住的城市也下雪了,学校放学后,我坐在教室里等着家长来接。平时来接我的都是我的阿姨,不过这一天,当老师叫到我名字的时候,出现在教室门口的却是一个个子很高的年轻男子,那是我爸爸。
我的老师第一次见到我爸爸,吃了一惊:“你是李嘉图的哥哥?”
老爸摇头:“我是他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