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方浅
李姐劝他:“好职位抢手,听姐的,姐不会害你。”
下午的面试很成功,对方公司对沈夕恒很满意,告知随时入职,这么顺利是沈夕恒没想到的,应该有李姐的原因。
程祈从医院出来开着车回家,不知不觉将车开到沈夕恒家附近,他没进去,将车停在路边,自己下车靠着车头点燃一支烟。
这支烟是卢叔给的,卢叔抽烟抽习惯了,经年强压工作,用卢叔的话说,烟不光能提神,更是一种吊命的精神冼寄托,他们有压力不能跟任何人倾诉,只能全部藏心里,只能借助烟排解压力,此刻,程祈指间夹着烟,看着烟雾袅袅升起
他倒是没压力,只是在想“幸存者内疚”这个刚接触到的词,在想沈夕恒会不会跟这个词有关。
沈夕恒从公交车下来,隔着数米还是一眼看到站在车边抽烟的程祈,跑过去,站到程祈面前,“你也会抽烟了?”
程祈走摁灭烟头,“也?还有谁抽?”
“我哥,我哥偶尔抽,你呢,什么时候会抽烟的,我记得以前……”
说起以前沈夕恒刹住话头,还是不提以前了吧。
“以前不抽,现在也不抽,只是点着看看。”
“这么晚了,你来找我?”他出现在这里,说不是找自己好像也不可信。
程祈看着他:“不是找你,路过,经过这里想停下来吹吹风。”
“那,现在要走了吗?”
程祈没回他,而是说:“夕恒,我爸住院了,要做手术。”
“严重吗?我能帮上什么忙吗?”
“附近有吃饭的地方吗?”
“有。”
附近只有小店,俗称苍蝇馆子,但他知道程祈不会在意。
这个点吃饭的人不多,沈夕恒带着程祈去到一家小面馆,那家的面很好吃,叫餐时沈夕恒叮嘱不加辣。
“你不是无辣不欢吗?”程祈问。
高中那会儿每周六的中午沈夕恒都会拉着程祈去一家面馆吃面,打着自己想吃的幌子给程祈改善生活,沈夕恒喜欢吃辣,每次让老板多放辣,老板笑称他家的辣椒几乎全被沈夕恒一个人吃光了,那时的沈夕恒告诉程祈,没有加辣的面没有灵魂,吃面只是其次,吃辣椒才是终极目的。
“吃辣对你嗓子不好,你别吃辣,我也不吃。”
等面上桌的间隙,沈夕恒拿着纸巾来回擦式桌沿,程祈按着他的手:“你不用这么拘谨,你这样会让我误以为你在害怕我。”
“不是,没有。”
没有害怕,只是中间隔着六年,太多话不知道从何说起,想了想,沈夕恒道:“我要换工作了,公司前景,待遇,各方面都比现在的好。”
“恭喜你。”
沈夕恒腼腆地笑了下:“等新公司确定下来再请你吃大餐。”
程祈由衷的替他高兴,“好,我等你。”
他肯跟自己分享这是个好兆头,说明他正在慢慢把自己从牢笼里放出来,程祈想,可以再慢点,不急,只要沈夕恒还在,一切都可以慢慢来。
吃完面程祈送沈夕恒回去,今天农历十六,月亮特别圆,两人并排走着,影子一前一后,沈夕恒小心的往前一小步,两人影子紧紧挨着,像在栖霞镇一样,亲密无间。
一直送到沈夕恒家楼下,沈夕恒指指还亮着灯的窗户:“我住这一栋,我哥还在等我呢,不用再送了。”
程祈在很早前便知道他住在这里,连他家阳台种着什么花都知道。
目送沈夕恒上楼,程祈抬头望着他家的方向站着,没有离开的意思,沈夕恒上到二楼,从楼道口看下去,看见程祈还在,又跑下楼:“你回去吧,晚了,我看着你走再上去。”
“好,你上去我就走。”
“不行,你先走我再上去。”
程祈妥协,转身,在他的视线中离开。
月圆空朗,明天应该是个好天气,程祈坐在车内,给沈夕恒发信息:【我走了,早点休息。】
退回聊天界面,发给周昶:【睡了没?】
【还早。】
启动车辆,戴上耳朵,一个电话拨给周昶:“我要追沈夕恒。”
“这不是很明显吗?你要怎么追?”
“他要换新工作了,等他稳定下来再说,六年前我什么都没做过,没有表白,没有跟他说过喜欢,就连他的名字都没叫过,这次我一定要好好追他,别人有的他都要有,别人没有的,只要我能给的,我都给他。”
“嘶,别太肉麻,我劝你缓一缓,他是有过自杀倾向的人,我不确定他有没有过抑郁症,祈哥,你别急。”
群里有人自杀,沈夕恒在群里劝慰,说他自杀过,痛苦程度比活着难千倍百倍。
程祈说:“不急,六年都过去了,不差这点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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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6章 郑骆秋来了
沈夕恒躲在三楼楼道拐角处,看着程祈离开才回家。
沈朝昀还没睡,一个人喝着啤酒,脚下零零落落散着五个空啤酒瓶,沈夕恒赶紧背起他往卧室走:“怎么喝这么多?”
“高兴……”
“高兴什么?哥你别动啊,我去拿水给你擦擦脸。”
端着水盆回卧室,沈朝昀醉了,醉把他当成郑骆秋,他拉着沈夕恒衣领,凶狠地扯着:“郑骆秋,准允许你进我的梦的?给我滚出去。”
“好好好,马上滚,哥你抬手,喝这么多,衣服都喝湿了,给你换睡衣。”
“叫你滚你就滚?果然是个没良心的……很好,我也没良心,我们一样……”
沈夕恒嘀咕:“早知道不把郑骆秋找你的事告诉你了,好了哥,别动,换衣服。”
脱下沈朝昀的衣服露出胳膊,同时露出沈朝昀的脆弱,那是一条一条浅色疤痕,每一条都是他用刀隔伤的,没有刀片,他用水果刀,没有水果刀,他拿着勺子柄磨利,用勺子柄用力割,一条又一条,全是沈朝昀的绝望与沈夕恒的害怕。
那是沈夕恒人生中最灰暗的一段时间,康复的苦自是不必说,没有不苦的,铁人都得流泪,沈朝昀不怕苦,没哭过,只是长时间的康复没看到一点点希望,他开始自杀,不能动,他想跳楼爬不上去,想跳河出不了门,想上吊挂不了绳子,想死都没办法死,能用的只有刀,刀不利,只会流血,不会要命。
沈夕恒不忍再看,匆忙替他哥换好衣服,又担心喝多半夜会吐,呕吐物有可能呛到气管引起窒息,沈夕恒不敢回自己房间,在床边打了个地铺,方便照顾哥哥。
躺在床边不敢睡太死,这种强撑着意识的睡是最累的,半迷糊中沈夕恒觉得大腿隐隐作痛,翻了个身趴着睡,将痛的那条腿压在身体下面,没有人知道,他的大腿上面也有很多疤痕,沈朝昀的胳膊有多少条,他的腿就有多少条,只多不少,沈朝昀伤害自己一次,他陪一次。
沈朝昀是被尿意憋醒的,酒喝多了,头还是痛的,抬手时才发现手上覆着另一只手,沈夕恒睡在床边的地上,手搭在他的手臂上,沈朝昀轻轻收回手,袖子滑落,露出数道疤痕,那时的他万念俱灰,对世界没有一点点留恋,只想离开,一次一次被救回来后他开始自残,沈夕恒打工不去学校他自残,沈夕恒照顾他,他自残,时间久了沈夕恒瘦得不成人样,终于在学校晕倒,老师打来电话,沈朝昀才清醒过来,他可以死,死了沈夕恒一个人要怎么办?
那天的他重新看向他的弟弟,原来一直受着折磨的不止他一个,他弟弟比他更惨,小小年纪满脸沧桑,他在自残的这些日子,他的弟弟沈夕恒每夜每夜不敢睡觉,守着他,看着他,他想死的那些天,他的弟弟比他更痛苦。
好在现在有程祈,程祈找到他了,他会幸福,没有自己也一样,沈朝昀想着。
沈夕恒察觉到身边的动静,猛地坐起身,“哥,你醒了?是不是要上厕所?”
“嗯。”
“我背你过去。”
“扶我就行了。”
沈夕恒站在门口等沈朝昀,洗手间几面墙都做了扶手,洗澡、上厕所之类的都是他个人独立完成,从最开始无数次摔倒,到现在的双手撑着扶手自如活动。
打了个哈欠,沈夕恒问:“哥,你昨天怎么喝这么多?”
“想喝就喝了。”
沈夕恒试探着问:“心情不好还是旧伤又痛了?”
“心情好,身体也不错,单纯想喝酒,没别的原因。”
“下次你想喝跟我说,我陪你喝。”
沈朝昀打开门,撑在门边,“头痛,我再睡会,你有什么要忙的自己去忙。”
“哥。”沈夕恒唤了声。
“有事就说。”
沈夕恒犹豫着将要换工作的事告诉沈朝昀,沈朝昀替他开心,向他张开双臂:“来,抱下,祝贺你。”
“哥,谢谢。”
“我们永远不用说谢谢,也不用说对不起,我希望你好。”
中午空闲下来,沈夕恒拿着手机纠结,想给程祈发信息,又在纠结该怎么开场,聊天记录还停留在昨晚程祈的“我走了,早点休息”那条,他昨晚忙着归顾他哥,忘记回信息,这时候回总感觉怪怪的。
仿佛有心灵感应,他在犹豫时程祈的电话适时打进来,“有空吗?”
“现在有。”
“一起吃个饭吧,有事跟你说。”
沈夕恒可以拒绝,但他不想拒绝,“好。”
没问什么事,也没问去哪吃,只要是跟程祈吃饭,其他都是其次,跟程祈吃才是重点。
“二十分钟后在家你路口等你。”
还是去的上次的小面馆,沈夕恒偷偷打量程祈,他似乎很疲惫,眼底青黑,“你好像很累,叔叔的身体怎么样?手术时间安排了吗?”
“今天上午的手术,很成功,有专人照顾。”
“我能去看看叔叔吗?”
“后天吧,后天我接你去看他。”
面上桌,程祈接了通电话,对话时沈夕恒动作滞住,是郑骆秋,挂完电话,程祈向沈夕恒点点头:“是骆秋,他今晚的飞机,明早到。”
说是等不到下周了,今天飞过来。
“我已经跟我哥提过,我哥说不需要他来看。”
程祈摇头:“我并没有转达你哥的要求,我知道找一个人的执念不是他一句不要找过来就能打消的,只有他亲自过来看到你哥过的好,他才能放下执念。”
如同当年的自己,当年的程祈也是这样,年复一年的寻找沈夕恒,身边几乎所有人都在劝他放弃,只有他自己知道,找不到的时候心里总缺着一块。
“那我回去跟我哥说,但我不保证我哥会见他。”
“他自然有他的办法。”
吃完饭程祈还是跟上次一样送他回家,这次很自然的程祈陪着他走到家楼下,沈夕恒停住脚步:“好了,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