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回南雀
摩川垂下眼,避开了我的目光。
这和默认有什么区别?
“为什么?你以前不是说信仰不是迷信吗?”我仔细观察他的表情,心中猝然升起一个念头,“因为我吗?”
曾经听过这样一句话:再坚定的无神论者,绝望时也会祈求神灵的庇佑。
当我于雪山遇险时,当层禄人说出那是山君的惩罚时,当他终于在山上找到我时,他的信仰是否也就此发生了改变?
所以他才会三步一叩,为自己鲁莽的言行,为山君的开恩,为我能够平安无事,跪拜了上千节台阶?
“那是意外,和你没有关系。”手掌贴住他的面颊,拇指摩挲着他眼下的肌肤,我用当初安慰孙曼曼那套说辞安慰他,他却明显地并没有听进去。
扯开我的手,他低头再次在纸上写字:“我知道你在‘鹿王寿诞’那天晚上来过。”
我一怔:“你知道?”
他将纸拿回去,调转方向接着写道:“那天我因为你的到来和山君发了脾气,说错了话。但不是你的问题,是我。”
他停顿片刻,补上:“是我还不能过自己这关,和你无关。”
下午神庙里忙碌起来,信众一个接一个,我待着也不大合适,就同摩川打了个招呼,回研究院了。
我本来只是五一来徒个步,结果迟迟不回海城,林薇安身为下属,特地发消息关心我,问我什么时候回去。
【老大,好多合同文件等你回来签呢,另外那些来应聘的,我初筛了一下,但最终决定权还是在你手上,你不回来,人就定不下来啊。】
我叹了口气,确实,一直不回去也不是个事儿啊,我的事业还在海城呢。
【就这几天回去,这些天辛苦你了。】
才发完消息,一个陌生电话就跳了出来。
我接起来一听,竟然是柏齐峰。
“你怎么给我拉黑了?要不是陈菀打电话来骂我,我都不知道你妈已经……”他叹一口气,像是痛惜,“我跟你好歹父子一场,再怎么样都是血亲,你有必要这么恨我吗?”
菀姨还是没忍住,把我妈过世的消息告诉了柏齐峰。我明白她是想让柏齐峰心里有愧,良心不安,但她还是不够了解这老小子。
他才不会反思自己,他道德感这么强,当初也不会出轨。
“有话说话,快点。”我冷着声音催促他,完全没有跟他探讨父子情的打算。
柏齐峰一噎,这才说了重点:“我想去祭拜一下你妈。”
我笑了:“你是不知道击竹寺怎么走吗?要祭拜你就自己去啊,怎么,还得我搀着你去?”
“我……我就想着你要是也去,咱们可以一起去。”
“别了!”我严词打断他的妄想,“没空跟你整这些父慈子孝的戏码,要去你自己去,我没空。”说着不等他再说什么就挂断了电话。
他才不是发自真心地想去祭拜江雪寒,不过是借故重新与我建立联系,以此在我面前扮演一个有良知的父亲角色罢了。
我虽与他从小不亲近,但好歹也是他的种,他想什么,我怎会不清楚?
被柏齐峰一搅合,心情完全掉到谷底,不想把这些负面情绪带给摩川,我晚上就没去找他,自己一个人留在房里画图。
“鹿王寿诞”上那套黄金璎珞衣实在令我印象深刻,不自觉地,就以它为灵感设计了一条苏托尔项链。
苏托尔项链特指带有吊坠或者垂穗的长项链,长度一般到腹部,可以多种方式佩戴。吊坠向前戴或者向后戴垂在背部,甚至可以在脖颈间多绕几圈形成错落有致的叠戴。是一种经典又复古的项链款式。
金色的细链互相缠绕,合成一股,上头点缀着一颗颗细小的野生珍珠,中央十红色的尖晶石吊坠,不用镶嵌工艺,而是直接将它放置到由钻石和黄金打造的“笼子”里,最下面,是底部串上红宝石串珠的黄金流苏。
不灭。
电子笔在设计稿空白处写下两个字,我仰头活动了下自己僵硬的脖子,看了眼时间,发现已经十一点多,而且摩川在两个小时前还给我发了信息。
【今晚不过来吗?】
“轰”,有什么东西在脑子里炸开,我一下子站起身,抓了外套就往外冲。
二钱这阵子已经很习惯我半夜外出了,听到动静依旧在自己窝里呼呼大睡,出来都不出来。
我一路跑向神庙,到门口时,见门落了锁,毫不犹豫就选择了翻墙。
“摩川,是我。”
轻轻敲了敲摩川的窗户,过了会儿,屋里头的灯亮了。
窗户上投出一个清晰的身形,往门的方向移动。
我意会,绕了半圈,来到大殿门口,摩川果真很快就给我开了门。
“吵醒你了?”他肩上披了件外袍,里头只穿了单薄的内衫,看着应该是睡下被我吵醒的。
他摇了摇头,往一边让开,示意我进去。
“不进去了。”我就是看到那条信息一时心动难耐,这才冲动跑过来,如今差不多头脑冷静下来了,便觉得自己实在欠妥。
这么晚了,过来也就是看他一眼,还影响他休息。
“你继续睡吧。”说着,我凑近他,本想要一个晚安吻,却被他抵着胸膛制止了。
这也不行啊?
我叹了口气,无奈地退而求其次,牵起他的手,亲了亲他的指尖:“你还推开我?我可跟你讲,我后天就回海城,你以后想亲也亲不到了。”
我本来就是说笑的,亲完手便要松开,谁想那修长的五指突然收力,将我的手指牢牢攥进手心。
那力道抓得我甚至有些疼痛。我错愕地抬头,就见摩川不敢置信地瞪着我,漆黑的眼眸中仿若燃着两簇怒焰。
“怎么……”我才说两个字,摩川房间的方向就响起一串“嘀嘀”声,像是某种计时器到时间了。
算了下,现在差不多要十二点了,难道是摩川止语的时间到了?
而就像是印证我心中的猜测,摩川果然在下一刻开口说了这几天以来的第一句话:“我不和你做那种事,你就要走?”
我眨了眨眼,很轻地发出一个音:“啊?”
第48章 你现在后悔还来得及
他好像误会了什么。
我脑海里回放了下我们方才的对话,确定这里面存在一些理解的偏差,可当我想要解释的时候,对着摩川恼怒的面容,却又起了坏心思。
“如果是那样,你要怎么办呢?”我看了眼彼此相连的手,道,“你大晚上不睡觉,只是想跟我手牵手吗?”
他实在是太能忍,太能藏了,不逼一逼,都不知道能抖落出些什么。
“……我要怎么办?我要,怎么办?”他一字一句地重复,每个吐字都又重又气,一副不知道我怎么能问出这种问题的样子。
忽然,他拉着我的手就往外走。
我以为他是要赶我出去,也顾不得捉弄他,忙道:“我开玩笑的开玩笑的!”
他置若罔闻,只是拉着我往神庙后头走。
层禄人的夜视能力似乎都很好,这样的夜路我完全看不清楚,但摩川却犹如在白日里行走那样毫不犹豫,没有任何迟疑。
“摩川,我真的是开玩笑的……”他跨步极大,我跟得跌跌撞撞,手腕又被他抓得很痛,心里不由升起一丝惶恐。
他这是要带我去哪里?不会是被我的渣男言论气到了,想摸黑揍我一顿吧?
“我错了,我真的错了……”我一点心理负担都没有,该认错就认错,“你别生气了,我刚才是胡说的。”
走在前面的人始终没有回头,好似完全屏蔽了我的声音。来到离大殿最远的角落,他一脚踢开柴房门,拉着我进到里头。
如果说外头还有些自然光,那柴房内简直是伸手不见五指。
我咽了口唾沫,用另一只手讨好地去揉摩川紧抓我不放的那只手:“摩川,我们来这里做什么?”
有柔软的面料划过手背,接着,我便以趴伏的姿势被推到了一张桌子上。
触手不是满是灰尘又冷硬的桌面,而是一件充满庙宇香气的衣服。我意识到,是摩川将自己的外袍垫在了我的身下。
莫名地,在这个节点,这一瞬间,我又不害怕了。
他或许是生气的,但肯定不是想揍我的生气,不然怎么会拿自己干净的言官服给我垫身下?
“吱丫”一声,柴房门被从里面关上,极度的黑暗里,只有身后不断靠近的脚步声响起。
只是几秒,那脚步声便在我身后停下了。我试图适应眼前的黑暗,可怎样睁大双眼,视线都无法聚焦,只能模糊地看到一些深灰与纯黑的色块。
“摩川,这里好黑。”我想要撑起身,才起来一点,背后就过来一只手将我按了回去。
“不准动。”寂静无光的柴房内,摩川终于开口。
听出他声音中的冷冽,我马上不敢动了。过了会儿,背后覆上来一具温热的人体,但没有完全趴上来,只是要贴不贴地撑在我的身后。
摩川的手顺着我的肩膀一路滑过腰侧,来到我的身前。
金属彼此摩擦,发出微小的拉动声,在平时根本不会注意,这会儿却清晰地令人头皮都要炸开。
他的手很冰,一碰上来我就不自觉打了个激灵。
将头磕在桌面上,我紧紧攥着手下的衣服,死命咬住唇肉才没发出奇怪的声音。
有舒服,但也并非全然的舒服,疼痛占了大部分。
就像一位只吃过一两次拉面,对拉面爱得十分有限的学徒,却被迫要去学习如果做拉面。光是揉面就带上了怨气,揉捏、拉扯的力度完全是在发泄怒火,没有一点考虑面团感受的意思。
我安心地太早了,他这完全就是在报复我啊。
你不是喜欢吃面吗?那就吃,无论我做成什么样你都给我吃下去,吃到吐出来,再也吃不下,对拉面产生阴影为止。
“摩川……”我去掰他的手,混乱中却怎么也掰不动,“我错了,我是回去……回去工作的,不是你想的那样……”
“你们夏人,总是有说不完的花言巧语。”他不为所动,手上力道反倒更大了。
这不是拉面,这是刀削面了吧?再这样下去,我怕是要废。
“摩川,好痛啊,你这样我很害怕……”见挣不脱,我胳膊索性换了个方向,去摸他的脸。
疼痛稍缓,这招似乎起了效果。我一点点摸索,眉毛、眼睛、面颊,再到柔软的唇。
猝不及防地,手指被咬了一口。我吓了一跳,本能地缩回手,他却追上来,亲吻我的掌心,张嘴轻柔地啃咬我的掌根。
“你小时候那么好,长大了却成了一个混蛋。”他语气含恨,双唇贴着掌根,往下咬到了手腕。
两处命脉被制,有那么一个瞬间,我有种他确实想要弄死我的错觉。
但很快,爱意还是胜过了恨意,他放过我的手腕,也不再为难那团被揉得有些过头,软塌塌、湿哒哒的面团。
他的动作开始变得温柔,言语却仍然带着冷意:“你可以反复无常,也可以随心所欲,你是这样的人,我早就知道,但我和我姐姐不一样,她到死都在等,我不会……”他的唇落在我的耳边,恶狠狠道,“你不回来,我就忘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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