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仗马
衣柜里的衣服明显是被动过的,虽然也规规矩矩整理了一遍,但很多衣服位置都和他之前放的不一样,江寄厘记得很清楚,那套他喜欢洗澡后穿的宽松睡衣之前是单独挂在最右边的架子上的,现在却挂到了左边。
江寄厘有种不太好的猜测,他匆忙把衣柜两边的门都打开,将衣服全部拿了出来放到床上,他一件一件翻出来仔仔细细查看,越看后背越凉。
这些衣服都被动过。
他一下便想到了昨晚在家里等他的男人。
江寄厘拿着衣服的手都在发颤,他又跑到衣柜前继续翻找,而在拉开下面的一个抽屉后,一股灭顶的羞恼瞬间将江寄厘笼罩。
少了一件,不是新的,正好是那件他穿过一次洗了一次的。
江寄厘眼泪都出来了,整个人羞耻得耳根发烫浑身颤抖。
他根本不敢想那个人拿走那么私密的衣物到底要用来干什么,他心里气急,眼泪也止不住的掉,昨天那些刚做好的心理防线又一次崩溃了,几乎想要立即去质问,去把衣物要回来。
但他知道,一旦他问出口,以那个人的性格,一定会让他无比难堪。
江寄厘忍着泪水把衣服全部整理好,这天出去以后就买了好几把大锁,回来把衣柜和抽屉锁得牢牢实实,甚至连卧室门和卫生间都落了锁。
江崇都看在眼里,但并没有问为什么,而是很自觉的把客厅的很多东西也锁了起来,其中就包括他和江寄厘经常看的那部海绵宝宝的影碟,至于那架他们拼好但被动过的乐高战舰,江崇转头就抱着丢到了楼下垃圾桶里。
摔得七零八落,但毫不心疼。因为第二天他就又网购了好一批新的积木。
淮城,戎宅。
戎缜正坐在花园里那套室外沙发上,慢悠悠翻着一本厚厚的相册,草坪上一群佣人在喂狗。太子比几年前长得更加高大,四脚落地时都有大半个人高,显得另一个笼子里体型正常的卡斯罗无比娇小。
这两条狗现在是林齐在负责,自从江寄厘离开后,他就接手了一部分管家的工作,程严则更多的跟在了戎缜身边。
男人靠着沙发,并没有被花园里震天响的犬叫声影响到分毫。
那本相册上全是同一个青年,上面大部分都是这段时间传回来的一些日常照。他爱不释手的缓慢蹭着上面的人。
在翻到一张青年笑着的样子时,他突然沉声道:“当年那张照片,还能找到吗?”
程严很快就反应过来是哪张照片,因为五年前那张被处理过的照片现在已经封进了相册,那先生说的只有八年前那张,先生第一次见夫人的那张照片。
那是夫人二十岁时的样子。
程严迟疑了一下,低声道:“……江家父母应该有留存,或许,还有更多夫人以前的照片。”
戎缜翻了一页,这页照片上面的青年正在弹琴,修长白皙的手指像翻飞的蝴蝶一样漂亮。
他“嗯”了一声,程严明白了他的意思,很快就托人去办了。
戎缜看着那几张照片,又想到了当年青年刚来戎宅时的样子。
他说话轻声细语,礼貌又乖巧,问到他喜欢什么的时候,他说是钢琴。
漂亮的人抬眸望着他,羞涩笑道:“我以后也可以给您弹钢琴。”
那时的青年很认真,只不过那些话并没有在戎缜心里留下丝毫痕迹。
原来青年是说过的,他说过自己喜欢弹琴,但戎缜对于他和钢琴唯一的印象就是当年在戎宅客厅里,他在那架钢琴上要了他。
混乱的琴音在整个大宅胡乱作响,青年的后背硌满了可怖的淤青。
戎缜闭了闭眼,相册放到了沙发前的桌子上,他气息忽然急促起来,颤着手点燃了一根烟,许久都没有再说过话。
直到程严出去一趟又回来。
他的声音压低,俯身道:“先生,陆大少爷拜访。”
戎缜眼睛里多了些鲜红的血丝,他揉了揉太阳穴,语气低沉:“自己来的?”
程严:“是,陆大少爷自己来的。”
戎缜靠进了沙发里,吐了两口烟后才慢慢道:“让他滚进来吧。”
程严应声。
很快陆洄就进到了花园里,他习惯性的先观察周围和各处细节,他的视线在男人脚边身躯庞大的雪獒身上顿了一下,继而又扫向了桌上的那本相册。
打量不过一瞬之间,他声音很沉稳,道:“戎先生,您好。”
戎缜视线垂着,手指慢慢顺着太子后颈上的毛。
他并没有看向陆洄,而是轻飘飘问了句:“听说你是妇产科医生?”
陆洄心里咯噔一下,不知道戎缜为什么突然问这个,也摸不准戎缜是什么意思。
他谨慎的答道:“是的。”
然而,饶是他惜字如金谨言慎行,下一秒也还是被戎缜问出了满头冷汗。
男人突然抬眼:“你当年给他检查身体的时候,他怀孕几个月?”
陆洄头皮一炸,回答刚迟了一步,男人脚边的雪獒便低沉的嘶吼了一声。
他道:“不到三个月。”
戎缜不再说话,指间的烟静静燃着,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烟灰扑簌簌掉落。
不到三个月。
那青年怀孕的时间就应该是……在客厅钢琴上的那一次。
第42章 chapter42 狗急跳墙
花园里突然就陷入了一阵死寂。
坐在沙发上的男人交叠着双腿,他的手依然放在太子的后颈处,只不过不再是动作轻缓的抚摸,而是一下又一下有节奏的轻点着。
太子耳朵竖得直直的,发出一声低低的嘤咛,像是感觉到了什么。
陆洄也敏锐的察觉到了戎缜的情绪变化,他循着男人的视线看去,发现他好像在盯着桌上的那本相册,但又好像在透过那本相册想什么。
程严伸了下手,低声对陆洄道:“陆少爷,这边请。”他被引到了一边的沙发上,程严给他倒了杯茶,便又回到了戎缜身边。
陆洄垂着眸,他不知道戎缜在想什么,也不敢贸然打断,只是喝着茶酝酿着自己要说的话。
戎宅曾有无数的人来拜访过,从戎缜坐上戎家家主的座位开始,便有数不清的人想要巴结。
戎家家主是一个象征,象征着泼天的财富,象征着在淮城一手遮天的权势,也象征着根基深厚的百年豪门,他和这个白总那个李总完全不是一类人,他只是人人敬怕的戎先生,只要动动手指,就能决定一大批家族的生死。
他心情好了可以随手把某个项目赏给谁,也可以随随便便扔出几十个亿去投资,戎缜的青睐代表着整个淮城通行的绿灯,纵然知道是与虎谋皮,他们也要削尖了脑袋凑上来。
陆洄也一样。陆家的产业想要进驻西区大亚湾,第一步就要过了戎缜的眼。
他准备了诚意满满的各种条件,他愿意退无数步来换取这次机会。
只是陆洄想不到,这些问题戎缜并不在意。
他指间的烟快要燃到根部,却并没有掐灭,而是慢悠悠靠近了太子厚实而蓬松的毛,刺啦一声,太子后颈处瞬间烫下去半截,那一簇雪白的毛变得焦黑丑陋,像是雪地里平白无故踏出一个脏污泥泞的洞。
太子叫了一声,两条后腿想要撑起,但又有些畏惧,它抬眼看着戎缜,拼命摇着自己的尾巴。
太子是整个戎宅除了戎缜身份地位最尊贵的一个成员,虽然只是一个牲口,却是戎缜宠爱的牲口,所以每个人都极尽小心的照顾着它。太子每顿饭能吃七八斤牛肉,都是最好的澳洲和牛肉,它吃得极好,本就皮毛顺滑漂亮,更别说平时还隔三岔五做狗毛护理,整个身体就像滚了雪一样。
这是真正意义上的连根毛都没人敢怠慢,当然,这仅限于除了戎缜以外的其他人。
和程严曾经说过的一样,戎缜宠爱太子时,太子才是太子,一旦戎缜厌烦了,它就是一条拿来逗趣的畜生,比如现在。
烟头在太子后颈处的狗毛间熄灭了,散发出难闻的焦味,戎缜单手扣住它,太子吓得趴在戎缜脚边一动不敢动,连刚才低低的嘤咛声也没有了。
犬类的感知极为灵敏,现在的情况,纵然太子平时再凶蛮放肆,也丝毫不敢撒野。
戎缜手上的力道时轻时重,几次过后终于松了手,程严给他递了块手帕,他慢条斯理的擦着手。
“这几天别让我看到它。”
程严:“是,先生。”
戎缜鞋尖轻轻踢了下太子的身侧,太子瞬间便起来了,有佣人走了进来,太子乖乖跟着离开了花园。
戎缜垂着眸擦手,语气散漫:“倒是一条听话的好狗。”语气里却没有丝毫赞赏之意。
他脸色不太好,眉眼带了些烦躁的阴沉。
别人不知道戎缜在想什么,程严却摸得清清楚楚,甚至他心里比戎缜自己还要敞亮明白。
夫人是在那样惊惧害怕的情况下怀了先生的孩子,这已经足够残忍,更遑论之后在夫人孕期发生的所有事情,程严能记得,先生当然也不会忘。
更可能先生记得比他还清楚,因为夫人逃离戎宅的那五年,先生一直在不断的回想过去的事情,很多时候他记不太清,或者没有关注没有印象的事情,就会问程严。
他问程严某某天他离开之后,夫人在家里干了什么,夫人身体怎么样。
程严不会和戎缜说谎,他每次都如实禀报,事无巨细。
他说,四月十三戎缜离开以后,江寄厘发了高烧昏睡了三天,挂了一个星期点滴才勉强能下床。
他说,四月二十八戎缜离开以后,江寄厘在阳台发呆一整天,一口饭都没吃。
他还说,五月十二戎缜离开以后,江寄厘经常白天干呕嗜睡,夜里睡不好觉,很多时候还会哭着惊醒。
他说了无数戎缜不在时江寄厘最真实的样子,毫无保留的,残忍的摆在戎缜面前。
从戎缜后悔的那一刻起,过去的所有事情便成了一把把锋利的刀,那五年已经将他刺得千疮百孔,如今还在刀锋上撒了把粗盐,凌迟一般,一刀一刀剐着他心上的肉。
程严知道,戎缜记得每一件事。
“咔哒”,茶杯和桌面接触发出轻响,极小的声音却突兀的打破了压抑沉闷的氛围。
戎缜抬眼扫了过去。
陆洄:“戎先生,陆家在界内的名声……”
他还没说完,戎缜就把手帕扔在了桌上。
程严看了戎缜一眼,随后打断陆洄,回道:“大亚湾很快就会启动项目招标,陆少爷感兴趣的话,当然可以来试试。”
陆洄脑内的思绪猛然断开,他的商谈还没来得及开始就已经结束。
这句话里的意思很明确,你想来西区发展,可以,但要打得过其他竞标的人。
戎缜又端起了桌上那本相册。
他指间抚摸着上面的人,温柔到极致,然而嘴里吐出的话却像淬了冰:“我不喜欢自作聪明的东西,听话的狗就要有听话的诚意。”
“何况沾过垃圾的狗,更要懂得夹着尾巴做人,你说呢?”
陆洄心脏猛缩,自然明白戎缜是在敲打他和秦琮合作过的事情。
如今他们分道扬镳,但并不代表戎缜就愿意轻轻揭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