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绿夏余暖
出了门,阮曦然就看到江沉在客厅里坐着,面色沉静如水,面前放着一杯正悠悠冒着热气的咖啡,一派淡然的姿态,和阮曦然的狼狈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江沉抬头看着阮曦然心神不定的样子,轻声开口,“怎么了?”
看着淡定到近乎冷漠的江沉,阮曦然突然觉得铺天盖地的委屈和愤怒朝他涌来,他红着眼眶大步走到江沉面前,愤怒瞪着他,绝望的几乎难以呼吸。
“江沉,你知道你有多可恶吗?”
明明知道他决心抹去这一切,抹去这个孩子的存在,却还要逼着他来照顾孩子,江沉难道不知道这对他来说有多残忍吗?
他明明只是抱了一下孩子,就已经开始觉得心软了,那等到孩子满百天,他真的还能狠下心离开吗?
想到这个问题,阮曦然慌乱却又茫然无措。
江沉静静地看着阮曦然,眼睛里没有多余的情意,似乎之前那些流露出的关心和在意只是错觉,语气冷漠又理智的过分,“以我们之间的恩怨,我不就应该是这样的?”
他们之间隔着太多跨不过去的东西,江沉无法接受自己会对阮曦然心动,对于这份不该却又萌生出来的情意,他自欺欺人地不愿意去承认。
阮曦然微微瞪大了眼睛,像是心脏被针狠狠扎了一下,他垂眸点了点头,微微哽咽,用裹杂着叹息般的声音道,“对啊,本来就应该是这样的。”
他真的想给自己两耳光,把自己的头脑打清醒,他和江沉之间,只会是对立的关系,江沉又怎么可能会对他心软呢?
而他,也不该去期待江沉的心软。
阮曦然知道,可委屈涌上心头的时候,又控制不住自己的心。
阮曦然回了房间,笨手笨脚的给孩子冲了奶粉,然后将婴儿床上哭的可怜兮兮的小团子抱起来,小心翼翼的给他喂奶。
小团子饿坏了,含住奶嘴就开始用力吮吸,奶瓶里的奶量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减少,他的小腮帮子一鼓一鼓的,眼里还含着泪,像是受了莫大的委屈,却又乖的让人心软。
阮曦然看着孩子,心突然就软了,似乎隐隐明白父母对孩子的那种爱,说不清缘由,因为是自己的孩子,就无条件的去爱他。
其实今天是他第一次抱孩子,孩子的身体比他想的更小、更软,可不知道为什么,抱起孩子的一瞬间,心好像被什么给塞得满满的。
“明明那么小,怎么还那么会折腾人呢?”阮曦然看着小团子咕咚咕咚喝奶的模样,有些怅然的喃喃道。
他想起孕期经受的那些辛苦,有些苦涩的想,明明这么小的一团,是怎么把他的肚子撑那么大的?
笨拙又生疏的将孩子哄睡后,阮曦然终于松了一口气,低头看着熟睡的小团子,眼里多了一分他自己都没察觉到的柔意。
他从来没想过自己会有孩子,对孩子也没什么期待,可是世事总是难料的,现在他不仅有了孩子,居然还是他自己生的,真是……可气又可恨……
毕竟是要他一个人来照顾孩子,阮曦然心里没底,焦虑和紧张让他没什么睡意,随手翻看起江沉留下的育儿指南,看着看着就发起了呆,黯然伤神的想,之后的日子,他该怎么办呢?
阮曦然算不上是个坚强的人,他可怜却也可恨,做错了事,也付出了惨痛的代价,可人生就像是不停向前的巨轮,哪怕他已经受到了应有的惩罚,但也回不到过去了……
孩子一夜醒了四五次,不是要喂奶就是要换尿布,根本不给人休息的时间,还不等阮曦然酝酿出睡意,孩子又开始哭,他只能认命的起身去哄。
只是照顾了一夜,阮曦然就知道照顾孩子是个辛苦活,大早上,他顶着一双黑眼圈走出来,看着坐在餐桌前的江沉,闷声道,“孩子…我照顾不好。”
江沉看了阮曦然一眼,又不着痕迹的收回视线,将一份早餐放在他对面的桌子上,平静道,“你看着照顾就行,只是要多花费些心思。”
见江沉一副漠不关心的样子,阮曦然顿时有些生气,这又不是他一个人的孩子,难道完成了实验,孩子对江沉来说,就变成了个多余的累赘吗?
“你一点都不在意孩子了?那你就不怕我会……”伤害孩子?
阮曦然气恼的呛声道,但剩下的话被哽在喉间,因为阮曦然知道自己不忍心。
即便是再心狠的人,他的心也是肉做的,更何况阮曦然还曾失去过一个孩子,因着那份愧疚,他也希望这个孩子能好好的。
江沉似乎真的一点都不担心这个问题,抬起眼皮,理所当然的说,“他是你生下的,我相信你比我更爱他。”
如果说阮曦然对孩子的爱只有一点点,那江沉对孩子的爱还要再少一点点,在两个人的较量中,获胜者往往是更心狠的那个。
这句话直接噎住了阮曦然,脸上的表情十分复杂,好一会儿才整理了情绪,冷漠的开口道,“江沉,你别想着给我洗脑,我之所以答应照顾孩子,是因为我们的约定,不然你以为我会多看孩子一眼吗?”
江沉静静多的看着阮曦然一会儿,眸色晦暗不明,而后淡然的收回视线,“既然是约定,那就应该好好遵守。”
江沉轻飘飘的一句话,让阮曦然的这些狠话像是一拳打在了棉花上,不仅没有丝毫解气,反而是更加觉得气恼。
阮曦然气的直接回了房间,认命的开始照顾孩子,反正不过两个月而已,忍忍就过去了。
两个月说长不长,但说短也不短,对于阮曦然来说,却几乎是度日如年般难熬。
坦白来说,这个孩子并不算难带,可毕竟是新生儿,再懂事也总是要经常哭闹的,阮曦然要经常抱着他哄,抱着就会睡的特别快。
即将百天的小孩子已经完全张开了,白白嫩嫩的,一身奶香的软肉,大眼睛笑起来弯成月牙状,看起来可爱的过分。
阮曦然不愿与孩子有太深的感情,除了必要的照顾,很少抱着孩子哄一哄,但孩子很亲近他,醒来看不到他总是要哭的特别厉害。
每每这个时候,阮曦然都绷不住装出来的冷脸,只能无奈地将孩子抱起来,低声哄一哄,“乖,不哭了……”
等孩子哄睡后,阮曦然幽幽的叹了口气,约定的时间快到了,他很快就能离开这里了,离开江沉,离开孩子。
明明是期盼已久的结果,可一想到,就莫名觉得心好像空了一块……?
第一百零九章 江沉&阮曦然(二十九)“江沉,你听清楚,那不是我的孩子!”
随着距离约定的时间越来越近,阮曦然也想起来一件被他刻意忘却的事,那就是江沉在他身体里植入的东西。
每每想到,他都觉得羞耻又愤怒,恨不得能隔着肚皮把那个东西给挖出来。
那是江沉强加给他的东西,是江沉对他的羞辱,也是让他变成现在这样狼狈不堪的推手……
但要怎么和江沉开口提这件事,阮曦然一直很犹豫,如果能有其他的选择,他肯定是不愿意让江沉给他做手术的。
他跟江沉提起这件事的那天,江沉似乎愣了一下,眼底涌动着他看不懂的情绪,似乎是挣扎?但他又觉得是自己看错了。
既然江沉已经答应放过它,那将这个本就不属于他身体的东西移除掉,又有什么好纠结的呢?
那天,江沉静静地看着阮曦然几秒,平静的外表掩盖住了他内心的惊涛骇浪,他在心里问自己,真的要放过阮曦然吗?
没错,他从来没想过要真正的放过阮曦然,之所以答应阮曦然的要求,也只是不想吧人逼得太紧了。
在仇恨占主导的天平的另一端,是被压制的心软和不忍,或许他该顺着阮曦然的心意放了他,可这个念头很快就被压了下去,最后还是报复的冲动占了上风。
江沉掩下眼里的纠结,语气平静的解释道,“你刚生产后不久,伤口还没养好,不适合这时候做手术。”
“我不怕疼,你帮我把这个东西取出来。”
阮曦然想都没想就说,语气急切又坚定,他不想再把一个定时炸弹留在自己肚子里。
而江沉也毫不犹豫的拒绝了,“不行,至少需要一年的恢复期,不然可能会有生命危险。”
阮曦然眉心一跳,“你…你故意吓我?”
明明是江沉睁着眼睛说瞎话,却是一副被误解有点生气的样子,微微皱着眉,冷声不耐道,“我们只做过植入,并没有取出类子宫的经验,而且你刚生产不久,类子宫也没恢复好,现在取出来不确定因素太多,你要是不惜命,那就找别人帮你,反正我不会给你做手术的。”
见江沉说的如此坚决,阮曦然心里的慌乱更浓,又急又气的呛声道,“可是……是你放进去的,我怎么找别人帮我?”
那样的话他难以启齿,可任由那样一个东西留在自己的身体里,阮曦然只觉得是浓浓的不安。
说到底,他是怕江沉只是在骗他,怕还要再经历一次这样的噩梦。
和阮曦然明晃晃带着怀疑的目光撞上后,江沉表现的毫不心虚,淡淡的开口道,“我是在为你考虑,它在你身体里并没有危害,何必选择再这个时候冒险?等孩子周岁的时候,我可以给你做手术。”
阮曦然喉头一哽,江沉又怎么能理解他的惶恐和不安?等到孩子周岁,谁又能预料还有什么变数,况且他再也不想和江沉有联系了。
两个人小吵了一架,最后闹的不欢而散。
可江沉不肯松口,阮曦然又不敢让别人知道这么惊世骇俗的事情,所以向江沉妥协也是迟早的事,只是他暂时还不愿意接受现实。
站在落地窗前,阮曦然捶了捶酸痛的快要折掉的后腰,眼帘下是淡淡的青灰色,他看着憔悴了很多,气色也很差,眉心微微拧着,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在照顾孩子的这两个月,阮曦然过的并不太好,孩子经常哭闹,虽然好哄,但也让他的睡眠和精神差了很多,再加上和江沉的矛盾和争执,更是让他身心俱疲。
他和江沉就像是一场看不到尽头的纠缠,他只想尽快结束这一切,忘记这一切,然后开始新的、没有江沉的生活。
可每一步都像是那么艰难,江沉答应放过他,却似乎又在故意吊着他……
意料之中的结果,最后的最后,阮曦然还是妥协了。
孩子的百天过得很简单,没有像大多数人那样宴请宾客,毕竟他和江沉都不是心甘情愿成为父亲的,而且他们畸形扭曲的关系,以及这个孩子,本就是见不得光的存在。
在孩子百天这天,他得到的是一个迟来的姓名,是被两位父亲有意无意忽略,最终姗姗来迟的承认。
名字是江沉取的,叫江熠,熠熠生辉的熠。
或许这个孩子不是相爱的结晶,是因为利用和仇恨才来到这个世上的,但不可否认,单从这个名字来看,江沉对这个孩子也有一份像平常父母那样对孩子的美好期望。
阮曦然没说什么,算是默认了这个名字。
那时候他想,那是江沉的孩子,是江沉一个人的孩子,所以孩子叫什么又和他有什么关系呢?
其实阮曦然也曾心血来潮给孩子取过一个名字,叫点点,因为他看孩子哪里都小小的,就像个小不点一样,有时候会顺嘴叫着哄他不哭。
小团子似乎很喜欢这个名字,又或者是知道阮曦然说这个名字的时候是在叫他,每次听到都很兴奋,笨拙的扭着肉乎乎的小身子,笑的不停挥动着小手。
离开的前一天晚上,阮曦然辗转反侧的睡不着,一颗心像是处在油锅里般煎熬,兴奋、忐忑、紧张、如释重负、不舍各种情绪糅杂在一起,沉甸甸的,压的他有些喘不过气。
“哇……”
稚嫩的声音渐渐大了起来,孩子又醒了。
阮曦然轻轻叹了口气,随后向往常一样下床,熟练地给孩子冲好了奶粉,然后抱起孩子喂他喝奶,每一个动作都是当初手忙脚乱的时候锻炼出来的,熟练中又透着几分麻木。
吃饱后的小团子很精神,变得有些闹人,对着阮曦然发出含糊不清的声音,眼睛笑的弯成一道月牙,身上穿着天蓝色的小袄子,看着可爱又活泼。
阮曦然明显柔和了眉眼,用指腹轻轻戳了戳他肉肉的小脸蛋儿,嘴角微弯,轻声哄道,“点点乖乖睡觉……”
哄了好一会儿,点点才有了要睡觉的意思,阮曦然又抱着他哄了一会儿,才将他放回小床上,一想到明天,脸上的笑意也渐渐淡了。
过了好一会儿,孩子已经睡熟了,可阮曦然还是没有睡意,他鬼使神差的出了房门,就看见江沉正坐在吧台边喝酒,还能闻到空气中有一股极淡的烟味。
听到脚步声,江沉回过头,又抬手喝了口酒,才随口问道,“要喝点吗?”
阮曦然愣了愣,他们很少像现在这么心平气和的说话,就像是最普通的朋友那样,这让他心里闪过一丝异样的感觉。
回过神后,阮曦然朝江沉走了过去,江沉起身又取了一个杯子,然后倒了酒放在阮曦然面前,并没有再说什么,只是很安静的喝着酒。
阮曦然喝了口酒,感受着久违的辛辣味在口腔里散开,又不着痕迹的用余光撇了江沉一眼,见他平静又悠然自得的模样,莫名觉得有些气恼。
让他每天苦兮兮的照顾孩子,江沉倒是悠闲。
阮曦然用舌尖抵着上颚,将余下的酒液咽了下去,这似乎给了他些许的勇气,轻声道,“江沉,明天……我可以走了吧。”
因为不信任江沉,才会想一遍遍的确认,唯恐江沉会临时变卦。
江沉用极淡的目光扫了他一眼,点了点头道,“当然,我说过,我会遵守约定的。”
“那就好。”
阮曦然似乎终于是安心了,一口气喝下了剩余的酒,被酒气冲的皱了皱眉,而后站起身准备离开。
江沉却突然拉住他的手,眼睛直勾勾的看着他,神色晦暗不明,突然极浅的弯了弯嘴角问,“那孩子你要带走吗?”
阮曦然眉心一跳,隐隐有点心动,可很快屈辱感就压过了那点心软和不舍,他甩开江沉的手,狠了狠心道,“江沉,你听清楚,那不是我的孩子,从今往后,我和你、和那个孩子,没有任何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