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梦溪石
这话说得大有深意,沈戴二人相视一眼,又望向胤禛。
胤禛一哂:“进屋再说。”
待几人入屋落座,奉茶完毕,胤禛便开口道:“胤禩,如今事态,你可有何打算?”
胤禩一笑,也不瞒他:“四哥想必已经心有腹案了,不妨先说道说道?”
胤禛瞥了他一眼:“今日朝上佟国维推举废太子,难道不是你指点的?”
胤禩点头笑道:“是我,其实我本也想推举他,可惜前番被他陷害,已使皇阿玛生疑,这次推举谁都可以,偏偏不能是他。”
胤禛似笑非笑:“哦,那又为何不举荐我呢?”
胤禩执起茶盅轻啜一口。“举荐你,等于把你推入火坑,你若愿意,回头我就进宫向皇阿玛说去。”
他语气坦然,胤禛也问得随意,二人一问一和,似藏默契机锋。
沈竹听得奇怪,几次张口想问,戴铎却已明白几分,也跟着笑道:“那让我来猜猜八爷所推举的人是谁。”
见胤禩点头,他便道:“大阿哥亲母惠妃是八爷养母,八爷若想自保,必不能荐他,五爷、七爷向来不问政务,不大可能,九爷十爷唯八爷马首是瞻,自然也不是,既然也不是废太子或四爷,那么想必是三爷了?”
胤禩笑道:“早就听闻戴先生智计过人,如今一见,果然非凡。”
戴铎忙起身回礼:“八爷过奖,愧不敢当。”
“不过你也有一事说得不对,九弟十弟,并非事事听从于我,只不过我身为兄长,但能照拂他们一二,总不能放任自流。”
戴铎摸不透他的话意为何,只是诺诺微笑,并不接话。
胤禩见二人虽然言笑晏晏,无形中却流露出防备自己的姿态来,不由淡淡一笑,朝胤禛道:“四哥带我来见他们,是有话要和我说吧。”
胤禛沉吟不语,半晌方道:“太子虽然有被复立的迹象,但却并不见得未来就没有变数,你自己,可有什么打算?”
沈竹与戴铎相顾失色,自家主子这话问得直白之极,便是有意无意已经流露出自己的野心,若廉郡王将此作为把柄,只怕上面那位绝不会相容。
密 谈
胤禩眼见那二人的神色变化,不由失笑:“四哥,沈先生和戴先生都被你吓得不轻了。”
胤禛扫了他们一眼,淡道:“我既是让他们出来见你,便是意味着不瞒你,如今情势,只怕皇阿玛要复立太子,你怎么看?”
胤禩看着他,心头一暖。
上辈子一废太子,包括自己在内的诸皇子,正是自那以后萌生了野心,只不过他明面里结交众臣,而这位四哥暗地里培养自己的势力,一明一暗,本质却没什么不同。重活一趟,自己不再争,四哥却不可能不争,但知道与看到是两回事,不曾想过他会开诚布公将自己的势力坦然摆在自己面前,戴铎、沈竹皆是雍王府得力智囊,被胤禛隐藏极深,若不是信任自己,他不会做到这一步。
说不感动,是假的。
“如今情势,还是一个字,忍。我知道四哥有鸿鹄之志,日后必有大作为,只是现在皇阿玛乾纲独断,容不得旁人半分异心,纵是儿子也不例外,所以还是莫要轻举妄动为好。”
话方落音,沈竹便道:“八爷干练果断,人心所向,听闻不少大人都支持您,只怕您能忍,别人忍不得吧。”
他满心不赞同自家主子将培养多年的势力都摊开摆在别人面前,尤其这人还是极有可能夺嫡的对手,天家的兄弟手足,在利益面前,其实不值一提,只是胤禛一意孤行,他也没有法子,只能逮着机会讽刺几句。
胤禩看了他一眼,似笑非笑,仿佛看透他的心思。
“沈先生想多了,旁人怎么想,是旁人的事情,我于皇位,是半点心思也没有的。”
也罢,趁着这个机会,就当是向他表明立场吧,省得以后犹疑猜忌,生出诸多麻烦。
其余三人没想到他竟如此直白地说出来,皆是一愣。
胤禛皱了皱眉。“小八……”
“这里隔墙无耳,沈先生,戴先生也不是外人,我也无须藏掖了,四哥可还记得我七岁那年跟皇阿玛说的话?”
愿做贤王,辅佐明君。
胤禛自然记得,只是现在想起来,当时胤禩的生母地位也低,他自小聪颖无比,极有可能是为了博取康熙的欢心,才会说这样的话。如今世易时移,廉郡王早已今非昔比,炙手可热。
唾手可得的权势,有几人会轻易舍弃?
胤禩也不需要他回答,微微一笑,续道:“这话,到现在,依旧是我的承诺。”
胤禛一怔。
对方目光明亮,回望着他,并无半分遮掩。
心慢慢地柔软下来,带着一丝微灼,胤禛也轻轻扬起嘴角。
若不是旁人在场,早想握住他的手。
这世间许多事情,冥冥之中,早有注定。
能得一人,你愿为他退让,而他也情愿为你舍弃,何其有幸。
暗潮汹涌,尽在彼此那一望之中,旁人看不分明,精明如戴铎也绝不会多想,他并没有因为胤禩一句话就全然信任,只是现在看来,主子能少一个敌人,多一个盟友,那自然再好不过。
“八爷深明大义,在下佩服。”一顶高帽子忙捧过去。
胤禩一笑:“希贤这话说得令人玩味,我深明大义,那四哥成什么了?”
眼见平日里城府深沉的戴希贤,表情犹如吞了个鹅蛋,哽在喉咙不上不下,沈竹不由哈哈大笑。
康熙四十年的正月,被鹅毛大雪笼罩着的北京城,非但没有萧瑟之感,反而显出几分庄重。
京城四处洋溢着一片喜悦,莫说富庶人家早已将府邸换上新灯笼,便连内宅,也全贴上新的剪纸和对联,即便是年关拮据的寻常百姓,都打起十二分精神来准备。
只不过在这喜气洋洋的氛围中,有一处必然是例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