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深蓝
手术持续了十一个小时。
其间,宁久微一直站在手术台边,旁观着手术的进行。
唐的腿有多处开放性骨折,骨折附近的皮肤和粘膜破裂,伤口受到了污染。还有各种斜形骨折,螺旋骨折,粉碎性骨折密布在腿骨上。
手术进行的非常困难,请来的都是法国最尖端的骨科专家进行会诊,设计了最保险,最有效的全套恢复方案。
幸运的是,手术最后的结果很成功。只要恢复得当,唐康复的可能性还是很高的。
当所有医护人员都离开了病房,只有宁就微留了下来。
他已经一天一夜没有合过眼,甚至连饭都不记得吃一口。明明身体已经接近了极限,他却还是坚持着不愿离开一步。
此时,已经是接近黎明。房间里很暗,只有床头的医疗仪器里,一闪一闪,跳动着红色和绿色的光。窗外的天空依旧在一片漆黑的压抑之下,只有天与地的交界处,有一道不甚清晰的橘色分割线。
宁久微坐在床边,借着昏暗的光线,静静注视在一片白色的被单中安静沉睡的男子。
唐睡着的时候,已经长到了胸前的头发柔软得铺陈在枕头上,他的眉心没有一丝一毫的痕迹,平整得舒展着,嘴唇微微开启,显得那么安祥而没有防备。
仿佛,堕入了尘世的天使。
宁久微用药棉沾着水,小心翼翼替唐擦掉额角沾上的汗湿的痕迹和皮肤上零星的血迹。
隔着药棉,他冰冷而僵硬的手指,一点一点在男人的皮肤上摩挲着,勾勒着他脸部流畅的线条。
他们这样相处,在不知不觉中,已经一年半了。
宁久微刚遇到唐的时候,唐是和他差不多高的。仔细看来,现在已经超出了他半个头。脸部的线条也不像先前那样那么的细致和清秀,现在更多了一些男人的坚毅味道。
宁久微的手指轻轻滑过他的眉弓,细细得,小心得抚摸过他薄薄的眼皮。
鬼使神差一般,宁久微看着唐的眼睛,愣在了那里。
等他回过神,他发现,自己冰冷的唇,已经不由自主吻上了唐的眼睛。
就如同一个虔诚的教徒,亲吻自己的神祗。
宁久微飞快起身。收回手。
自己在做什么……
像个小女孩一样的偷吻么?……
唐依旧睡得沉稳。呼吸均匀而轻缓,似乎对眼前的一切全然未知。这一刻,那个精于算计而深沉不露的年轻教父,只不过是一个全无防备的病人。
这对于宁久微来说,实在是一个摆在面前的诱惑。
宁久微做贼心虚一般干坐了一会,然后用药棉沾了水,这一次,他小心翼翼用水润湿唐的唇。
男人干裂的唇上布满了被自己咬出的血印,他就是这样硬是忍着,不愿意发出一点声响。
唐被打手殴打的那一幕,在脑中闪电般闪过。
宁久微心底猛然得抽痛。
水润湿了唐苍白的唇,也带走了干枯的血迹。
宁久微屏住呼吸。慢慢俯下身。
然后,在一片静谥的色彩中,他微微侧过脸,温软的唇,轻轻触上了唐的。
那么轻,轻的仿佛飘落在一片花辫,有馨香潮湿的味道。
窗外,一片橙色的光芒穿透了黑暗,穿透了层层的阴霾,穿透了玻璃。
把他的影子投射在墙上。
黑色的剪影,有着安静亲吻的姿势。
异常的唯美。
宁久微没有发觉,唐垂在身体一侧的手指,微微得动了一下。
艾略特被护士叫进了病房。护士对他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所以不明所以的他,进门的时候轻手轻脚,连关门的动作都小心翼翼。
阳光难得很灿烂,暖暖得撒落在病床上。
唐靠在床头,阳光为他渡上一层毛茸茸的金边。
他的精神很好,这也让艾略特放心了不少。
宁久微趴在床边,已经睡着了。他的身上盖着一件大衣。
护士进去查房的时候,屋里的情形就已经是这样。谁也不知道宁久微是什么时候睡着的,也不知道,他身上的那件衣服,是他自己盖上得,还是床上的这个无法动弹的病人替他盖上的。
唐对艾略特做了一个手势。示意他把宁久微抱到隔壁的病房里去休息。
艾略特也知道宁久微已经很久没有休息过了,但是听到这个命令还是免不了震惊了一下。
为什么唐让他抱他?难道直接摇醒他不是更方便一点么……
虽然很疑惑外加不满,艾略特还是遵从唐的命令,把宁久微轻手轻脚抱起来。
宁久微在他怀里微微簇了蹙眉,低声嘟囔了一句什么,但是仍然睡得很沉。
艾略特翻了个白眼,无意间瞥到唐看宁久微的眼神——平静,一如既往的平静里,只是里面似乎隐藏了那么一点点的……宠溺?
艾略特定了定神,再看过去,只看到了唐那张万年不变的冰山脸,于是断定肯定是自己眼花看错了。他尴尬得轻咳了一声,快步走到了隔壁,把宁久微放到床上,替他拉好了被子,才又回到了唐的病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