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阿卡菠糖
萧辰的语气异常淡定,轻轻瞥了一眼简知宁手上的东西后,甚至隐约露出了满意的神情,看不到一丝愧意。
“所以真的是你干的?”简知宁颤抖着双唇,一脸失望地盯着他。
“不然呢?”萧辰反问,“除了我还有谁能有机会接触到你的电脑?”
真的是他。
简知宁垂在胯骨两侧的双手暗暗收紧,羞愤于自己的愚蠢无知,同时也为萧辰仅仅只是动了动手指,就在自己不知情的情况下轻易改写了自己命运的这件事感到十分恼火。
“你为什么……”
谁知简知宁接下来的话还未说完,却被萧辰自嘲般的一笑从中截断。
“为什么。”他转眼深深拧起了眉头与简知宁对望,那神情,仿佛受伤的那个人不是简知宁,而是他自己。
“我还想问问你究竟为什么?为什么你明明很想去普菲特学美术,却要退而求其次选了安城美院?”
“为什么我明确地表示过很多次要跟你在一起,你却还是选择去找顾书恩?”
“为什么你宁愿牺牲自己的梦想,都要躲我躲得远远的?”
萧辰在一长串激烈的连质问后,声音渐渐小了下来。幽深的瞳眸底处一片漆黑,除了满满的无力与绝望外,看不到一丁点光。
“简知宁。”萧辰沉声唤他,“我就真的这么令你讨厌吗?”
简知宁呆呆地站在原地,不知该如何回答萧辰的问题。
他说得看似很对,却没有透过事物的表象看到本质的矛盾点出在哪里。
但简知宁不打算解释,一是状况已经凌乱至此,再多的辩解与争吵都改变不了自己手中捏着的那张薄薄的纸所呈现出的既定事实。
另一方面则是关乎自己那难以启齿、敏感脆弱的可怕自尊心。
自己的计划猝不及防被萧辰一次又一次地打乱,简知宁感到愤怒委屈的同时,也深切体会到了什么才是真正的心力交瘁。
疲惫地叹了口气,良久之后开口道:“萧辰,你知不知道‘尊重’两个字到底应该怎么写?”
“我知道。”萧辰在口中小声呢喃着,狭长的眼眸里忽而射出几许病态的暗芒,淡淡接道:“可你从来都没有给过我其他选择。”
长久以来,简知宁将自己龟缩在厚重坚硬的外壳里,萧辰与他做尽了欢爱缱绻的亲密之事,却永远隔着一层浅浅的膜窥探不到他的真实内心。
萧辰进一步、他退一步。
萧辰再进一步,他便径直把自己蜷缩了起来,拒绝与外界的一切交流。
四年间,萧辰曾主动向他迈出了无数步,舔着脸明示暗示过无数次自己的心意。
然而不知简知宁是真傻还是在有意回避,真的就完全不为所动。
重重地叹了一口气,萧辰将简知宁手中的录取通知书抽出来细细端详了一番,嘴角挤出一抹苦涩的笑意:“记得我说过的吗?无论我做什么事,都是为了把最好的留给你。”
在萧辰的心里,简知宁所拥有的天赋足以支撑他有朝一日成为一名优秀的画家。
鸿雁生下来就注定要飞向更广阔的天地,而不是偏安一隅成为一只井底之蛙。
今天简知宁想上普菲特艺术学院,萧辰便不会让他因为自己的原因而改变志愿。
来日他若是想出国深造,萧辰也会成为他有力的后盾,无条件地支持他。
毕竟那时自己曾经在心底暗自许诺过的,要保护他,更要保护他的梦想。
简知宁回屋后躺在床上,将自己深深地埋进了被子里。
近一年来,虽然抑郁症的症状没有丝毫缓解的迹象,自己还是整晚整晚地睡不着,但至少有一床温暖厚重的棉被盖在身上,疲惫紧绷的神经也可以短暂地放松一下。
他不知道事情为什么突然会发展成这样,但是退一万步讲,被普菲特录取这件事情本身还是值得庆祝的。
自己思想混沌犹疑不定的时候,是萧辰,直接替他做了选择。
接受吧,简知宁闭上双眼后默默地想。
岁月经转,就这样无休无止地纠缠下去,好像才是属于他和萧辰两个人,永远无法破除的真正命盘。
高考过后的整个暑假,待一切都尘埃落定,简知宁的生活节奏较以往有了一些细微的变化,心态也跟着逐渐平和了起来。
早上不会再匆匆忙忙起床赶着上车,没有了课业压力,自己可以沉下心来画一些真正想画的东西。
其间有跟裴楠联系过几次,听说他一直在坚持做语言方面的干预治疗,目前看来有一些微弱的效果。
他说自己被外国语学院录取了,以后要更加努力练习自己的口语水平。
简知宁之前有听萧辰提起过,蒋维涛似是也有意考到外国语,而裴楠现在的选择,也不知是有意为之还是纯属巧合。
而萧辰考到普菲特艺术学院学金融的事,也在家里引起了不小的风波。
一直以来,萧南途和林颖都对自己这个宝贝儿子寄予厚望。现在突然被告知要去一所艺术类院校上一个不温不火的二流专业,除了怒其不争以外,期望上的落差是令他们最无法释怀的。
林颖曾经打了多通越洋电话过来,极力劝说萧辰复读,或者直接办理转学移居美国。
萧辰在与母亲发生过几次激烈争吵后,最终毫不留情地挂断了电话。
简知宁站在客厅的角落里,默默听着萧辰与林颖几次不愉快的交谈。从两人一来一往的言语间判断,萧辰的父母,应该是恨自己的吧。
8月末旬,圣玛利高中的学生会为毕业生组织了一场策划已久的升学party 。
地点定在安城周边50公里外的一处自然森林公园里,以露营烧烤的形式一同庆祝,所有的高三毕业学生只要报名就可以参加。
简知宁一向是对这种闹哄哄的集体活动没什么兴趣的,况且高中三年,自己跟圣玛利高中的同学们也没有培养出多么深厚的感情。
然而这次的活动,萧辰破天荒主动表示会参加,并且为简知宁也一道报了名。
简知宁私心里虽然很抵触,但是既然萧辰要求了,自己就一定会去。因为8月20日那天,正好是萧辰的19岁生日。
出发当天,萧辰和简知宁踩着点到达了集合地点,历经40分钟车程,一行人跟着大部队一路浩浩荡荡来到了帐篷营地。
时值安城一年当中气候最闷热的盛夏,山里的气候倒是比市区里凉爽上许多,当然,蚊虫也也比城市里要猖狂不少。
简知宁来之前在网上做过一些攻略,所以特地给自己带了一套质地轻薄的防晒衫。
萧辰则比较惨了,由于穿了一套短袖短裤直接上山,胳膊和小腿皮肤的裸露处被叮了大大小小十来个包。
到达目的地后,蒋维涛站在远处给萧辰吹了个口哨,见萧辰转头回看他,直接将一瓶防蚊喷雾扔到了萧辰手里。
萧辰拿着瓶子在手里看了看,抬眉问他:“你竟然还想得起来带这个?”
“我哪懂这些啊。”蒋维涛轻嗤一笑,说完随手往旁边指了指:“小结巴带的,他那什么都有,连晚上支帐篷里的小夜灯都准备了,跟个细心体贴的小媳妇儿一样。”
萧辰打开瓶盖,把喷雾在全身上下都喷了一遍,后又把简知宁往自己身边拉了拉,给他也喷了一些。
“我不用了,我穿着外套不会被咬的。”简知宁弯腰看着他,嘴里喃喃说道。
结果萧辰就像没听到般,把他身上可能露出来的地方全部照顾到了,边喷边问道:“你晚上睡觉不脱衣服了?”
简知宁低头很认真地将自己打量了一番,之后回道:“可以不脱,对付一晚没关系的。”
萧辰淡淡瞟了他一样,不屑地轻哼一声没再说话。
晚餐开始烧烤之前,每个人需要把自己在集合处领到的帐篷提前支好。
简知宁和萧辰四处查看过后,选了一处相对僻静平坦的草地。
两人的帐篷大小和款式都一模一样,萧辰三下五除二将其中一个搭好后,轮到另一个的时候偏说自己累了,非要坐着休息一下。
结果这一歇,就堪堪磨到了晚饭时间。
校会的同学们为了筹办这次party提前准备了很多新鲜的烧烤食材,在营地周围的树枝上挂满了五颜六色的LED小彩灯,再将饮料和啤酒往小桌上一摆,热络的氛围感立马就被烘托了起来。
大家三五成群聚集在一起,有的忙着拍照修图,有的凑到一起开了局游戏,有的架起炉子开始生火。
有萧辰在旁边杵着,众人对简知宁的态度都明显和善了不少。没人敢公然再给他脸色看,也没人再颐指气使地指挥他做什么。
玩扑克牌的那桌刚好缺两个人,蒋维涛坐在边上远远冲他们两个招手。
萧辰看简知宁手头刚好也没什么活干,便拉着他一起加入了进去。
简知宁平常不怎么参与这种棋牌类游戏,故而裁判在讲解规则的时候特意竖起耳朵听着。
这些人玩的其实就是最简单的比大小,桌边围坐的一圈人分别从裁判手中抽牌,抽到大小王的幸运儿可以使唤在场的任意一个人做一件事,但若是谁抽到了“3”和“4”,则需要罚酒一杯。抽到“红心4”的人最惨,需要连喝两杯。
前两局刚开的时候,简知宁抽到的都是那种不大不小位置在中间的牌。
一直以来都以“游戏黑洞”自诩的他不禁暗暗松了一口气,中间挺好,自己本身就是来凑数的,当个没人注意到的背景板反而乐得自在。
可谁知从第三局开始,他的菜鸟本质就逐渐显现了出来。
连着抽了两次都抽到了最小的牌,在众人的起哄之下艰难干了两杯酒后,肚子也因为饥饿开始咕噜噜地叫起来。
萧辰坐在他旁边,拿着自己手中的牌挡住嘴凑到简知宁身边轻声问他:“饿了?想吃什么菜?”
简知宁看大家玩得正尽兴,也不好意思中途退出,于是低着头喃喃道:“没关系,等一会结束了再吃吧。烤鸡翅或者烤土豆都可以。”
萧辰淡淡“嗯”了一声将身子坐直没再说话。
第五局的时候,简知宁继续陪跑,萧辰的运气反倒来了,直接抽到了“joker大王”。
按照之前定下的规则,他可以指定在坐的任何一个人做一件事。
萧辰微微勾着唇在桌上环视了一圈,最后将目光定格在蒋维涛的身上。
“去给我烤10串鸡翅,5串土豆。少放点辣,掌握好时间,肉别太老。”
“10串鸡翅?”蒋维涛一瞬间瞪大了眼睛:“你丫的是猪吗?”
萧辰听他骂自己也不恼,反倒面色得意地冲他抬抬眉:“我养猪,你管得着?”
愿赌服输,蒋维涛无奈瘪嘴骂了一句“靠”,只能起身离开了牌桌,向着烧烤架走了过去。
而烧烤架这边,裴楠刚刚把一包肉串好放在火上,见蒋维涛走过来,猛地从凳子上站起来,连忙挑了一串熟得差不多的双手举着递给了蒋维涛。
“我不吃羊肉,膻味太重了。”蒋维皱着眉摆摆手,满脸嫌弃地看向裴楠手里的签子。
“那…那你要不要这个?”裴楠在炉子上找了一圈,又拿起一串烤菜递给他。
“不要。”
裴楠举起的手渐渐垂下,眼中划过些许失望。须臾之后,开口问道:“那你想吃…吃什么?我给你烤。”
蒋维涛随口“嗨”了一声,“我不饿,你不管我。”
过了一会儿似是突然发现了什么一般,将头转向裴楠惊奇地问道:“我听你现在说话利索多了啊,不结巴了?”
被蒋维涛发现了自己的进步与变化,裴楠不好意思地抿了抿唇:“我有做干预治疗,还挺…挺有效果的。”
“有效果就好。对了,我听说你也考到外国语学院了?”蒋维涛说着往裴楠肩膀上拍了拍,“你说这算不算缘分啊?咱俩又成校友了!”
蒋维涛温热的手掌隔着夏衣轻薄的布料触上裴楠右肩的那一刻,裴楠猝不及防地愣了愣,随后低下头微微一笑:“嗯,是…是挺有缘的。”
看蒋维涛现在兴致挺好,裴楠本来想着就这个话题能和他多聊上几句,结果谁知他说着说着就开始弯腰在地上的储物盒里翻找起食材,边找边念叨着是萧辰那个饿死鬼要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