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贺新郎
其实像他这个年纪的男生,已经很少有人叫“妈妈”,而是叫“妈”。虽然怎么称呼都是一样的,但其中也有一丝微妙的变化,似乎寓意着某种成长。
但或许是因为裴雪意离开母亲太早了,他仍然保留着儿时的称呼。他内心世界里那个小男孩从离开母亲的那一刻起就停止生长了,一直保留着一份对母亲的依恋。
纪如茵笑着点点头,“咱们过去坐吧。”
看着母亲浅浅的笑容,裴雪意突然感觉到一阵恍惚。
这不是他预想的见面。
他很想妈妈,妈妈在他心里是“家”的符号,是他唯一可以想念的人了。他以为妈妈会抱抱他,在见到他的第一眼就抱住他,但她并没有。甚至就在刚刚,他以为只要他走上前,妈妈就会抱抱他的,但她并没有。
红姨已经泡好了茶,两个佣人过来,各自端着鲜切的水果和茶点。
裴雪意跟着母亲落座,中间隔着一个抱枕的安全距离,或许这样他们两个都会更加舒适。
两人坐在一起聊天,大多是母亲问,他回答。母亲问他何时回国的?是不是毕业了?以后有什么打算?他都一一回答了。
在这些问题之后,好像就没有什么可说了,气氛陷入沉默。纪如茵的视线渐渐有些不自然,裴雪意知道,他离家太早,这些年又不在家里住,母亲已经不知道如何跟他相处。
就在这时,他突然想起邵云重给他准备的那套翡翠首饰,连忙让红姨拿过来。
这套首饰很讨纪如茵的喜欢,纪如茵对翡翠很有研究,关于翡翠的话题顿时就引过来了。
裴雪意暗自松了一口气,心里竟然很感激邵云重准备的这个礼物。
几泡茶喝完,已经临近中午。
纪如茵去厨房看了看,回来告诉裴雪意:“你爸爸正在回来的路上,你弟弟前天出去写生了,今天回来,这会儿应该快到了。”
话音刚落,红姨就从外面进来,“太太,小虞回来了!”
“这么快呀!我刚刚还念叨他呢。”纪如茵连忙站起来,迎出去。
裴雪意看到外面进来一个男孩子,穿着简单的白体恤和牛仔裤,兴高采烈地将书包和画板丢在地上。
他笑着抱住纪如茵,搂着纪如茵的脖子撒娇:“妈妈,我好想你!外面蚊子好多,把我叮的全身都是包,你看你看!”
“我都说了不让你去的,你非要去,现在能怪谁?不是给你准备了防蚊手环吗?你都不戴的呀?”
纪如茵又揪着小儿子查看一圈,发现他嘴角有些干燥起皮,一定是这两天没有好好喝水,赶紧让红姨吩咐厨房再加一个冰糖银耳汤败火。
这时她才想起来坐在那里的大儿子,连忙推了小儿子一下,“安虞,快看是谁回来了?”
“哥哥!”
裴安虞路上就接到妈妈的电话,说哥哥今天回家,但还是故作惊喜地打了招呼。
裴雪意点了点头,表面应着,其实心里很烦。他不喜欢弟弟,因为实在找不到喜欢弟弟的理由。
弟弟是在裴雪意离家后出生的。
从爸爸把他送进邵家庄园那一刻起,他的人生就和邵云重绑定了。
因为邵云重的占有欲,小时候裴雪意大多数时间都和邵云重在一起,他跟父母的关系就慢慢疏远了,尤其是跟他妈妈。
他在本来很依赖妈妈的年纪被带离妈妈身边,纪如茵骤然没了孩子在身边也很不适,弟弟就是在这时出生的。
弟弟是在爸爸的计划下出生的,小儿子取代大儿子,这大概是爸爸安抚妈妈的想法。妈妈也因为弟弟的出生有了情感寄托。
裴雪意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讨厌裴安虞的呢?是从知道裴安虞名字的那一刻。
安虞,他叫裴安虞。
凭什么?凭什么他叫安虞?凭什么他就能平安喜乐、一生无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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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阿季,我才是你唯一的亲妈!QA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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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父子
裴乘风几乎是跟裴安虞前后脚到家的,跟裴雪意见了面,父子两人又是一番规规矩矩的寒暄,但说话间比纪如茵自然许多。
“怎么样阿季,一路上累不累?我记得你以前晕机的,这回有没有难受?”
实际上裴雪意已经回来二十多天了,但他佯装不知,只当儿子是刚刚回国。
裴雪意没有说话,看着父亲惯会装腔的嘴脸,露出一个冷淡又似笑非笑的表情。
儿子的神情让裴乘风一阵心虚。
他何尝不知道,大儿子已经回来许多天了,但是被邵云重困在邵家庄园。可是他能怎么办?总不能去跟邵云重要人吧?只能假装不知道。
而且,四年前的那件事,总归是他对不起这个大儿子。看到大儿子那个冷嗖嗖又含着几分嘲讽的表情,他总怀疑他是不是已经知道了什么?
纪如茵察觉到父子两人气氛不对,连忙在一旁打圆场,让裴安虞讲讲这两天在外面写生有没有什么好玩的事。
裴安虞年纪小,听到母亲这么问,就一五一十的讲起来。但他说的这些话,其实也只有纪如茵认真在听,还时不时地询问几句。
裴乘风心里装着事,听得心不在焉。小儿子欢快夸张的声音没能在今天取悦他,甚至让他感到有些心烦。
裴雪意看着他们母子两人聊天,心里说不出的滋味。小时候,他和妈妈也有说不完的话,妈妈那么温柔,总是会很认真地听他讲话。妈妈是个好妈妈,只可惜不再是他的了。
古怪的气氛随着纪如茵和裴安虞的对话松弛很多,看起来又是和谐的一家人了。
离开饭还有一会儿,裴乘风突然起身,“阿季,你跟爸爸来一下,我有点事情跟你说。”
裴雪意便起身跟着上楼了,其实他也有事情跟裴乘风说,正巧这是个单独说话的机会。
二楼书房。
裴乘风坐在办公桌后的宽大老板椅上,随手指了对面的座位,让裴雪意坐。
裴雪意却没有坐下,而是隔着宽阔的书桌,站在他对面,“爸爸,我也有件事想跟你说。”
“哦?什么事呀?”裴乘风有些意外,笑道:“那你先说。”
裴雪意说:“我毕业了,想进公司帮忙。”
“哦,进公司呀。”裴乘风的笑容凝固在脸上,第一反应就是:“云重同意了吗?”
裴雪意反问:“为什么需要他同意?他是我爸爸还是你是我爸爸?这是我们的家事,跟他有什么关系?”
裴乘风噎住,连表情都有些扭曲。
这些年,大儿子在邵家过着什么样的生活,邵云重又对自己儿子做了什么,他当然不可能不知道。但父子俩对这件事始终隔着一层窗户纸,谁都不去戳破,只要不戳破,一切就能维持着平静的假象。
此刻大儿子犀利的言辞,就像是要捅破他们父子间隔着的那一层窗户纸,同时也撕碎他作为一个父亲的形象和尊严。
但裴乘风很快稳住心神,“瞧你这孩子说的什么话?你当然是我的儿子。我的意思是说,云重知道你的打算吗?”
“不知道。”裴雪意说。
裴乘风心里松了一口气,既然邵云重还不知道这件事,那他这边就不用着急了。以邵云重对他儿子的占有欲,这件事邵云重根本不会同意。
其实他不是不想儿子进公司,只是不想违背邵云重的意思,心里也觉得儿子还是留在邵云重身边对裴家更有利。
他决定先拖一拖,先把人安抚住,“阿季,你想到公司来,这当然很好,爸爸也很高兴。但这件事咱们得从长计议,我总得想一想,把你安排在哪个位置合适吧?”
想到接下来要跟裴雪意说的事,他只能给出一个并不确定但听起来他真的是在认真考虑的答案。
这番说辞听起来很合理,裴雪意冷静了些,也没有再步步紧逼,爸爸愿意认真考虑,总归是好的、是有机会的。
这时裴乘风打开电脑,给他看一则商界新闻,“正好爸爸也有些生意上的事跟你商量。”
新闻报道了邵千洲主导的一个新项目,这个项目涉及新兴产业,市里高度重视,发展潜力巨大。
目前很多家能沾上边的企业都在盯着这个项目,想跟邵家合作,分一分这个蛋糕,就算邵家吞大头,他们能吃点零碎边角也是好的。
裴乘风这人经营能力虽差,却最擅长钻营这些讨巧的事,这么好的机会,他岂能让肥水流入外人田。
“我在想,咱们家能不能跟他们合作呢?”
“您想参与这个项目?”
“这是块案板上的肥肉,现在谁不盯着这个项目?”
裴雪意听完觉得荒谬,他这个爸爸真的掂不清自己几斤几两。当初要不是爸爸总想着一口吃成胖子,弄那些乱七八糟的投资,他们家也不至于沦落到濒临破产的地步。
他刚想劝说爸爸放弃这个想法,便听裴乘风说:“这件事我已经跟云重说过了。”
果然…
裴雪意像是骤然失了力气,整个人几乎摇摇欲坠。他已经记不清这是第多少次了,这些年,父亲总想借着邵家的势,来振兴家里的产业,总觉得能东山再起。
“你什么时候跟他说的?”裴雪意的声音很轻,虚弱的好像顷刻间就要倒下了。
“昨晚。”裴乘风说。
“昨晚?”裴雪意蓦地笑了。
他的好父亲知不知道,昨晚自己的儿子在干什么?就在他跟邵云重索求利益的时候,他的儿子正在床上被邵云重往死里操!
裴雪意心底冒出一股寒意,那彻骨的寒冷快要将他密封,“你既然已经跟他说了,又何必再来问我?”
裴乘风看到儿子脸色不对,底气不足地说:“他没给我准话,你们是朋友…”
“朋友?”
裴雪意厉声打断他的话,嘴角的冷笑带着慑人的凛冽,“朋友”两个字像是咬着牙说出来的。然后摔门而去。
走廊里站着纪如茵,她一脸担忧,不知道站了多久,又听去了多少。
看到母亲,裴雪意脸上陡然失了血色,大脑瞬间空白,嗡嗡作响。在一片混乱中,他努力集中起精神,回想刚才和父亲的对话,有没有什么不该说的。
妈妈什么都不知道,他也不能让妈妈知道。他一向柔弱的母亲,如果知道自己的儿子早已经沦为别人泄欲的工具,还是自己丈夫一手促成的,又该如何自处?
纪如茵是来叫他们父子吃饭的,听到书房里两人的争执,没敢贸然进去。门突然打开,她吓了一跳。
她捂着心口,看着大儿子。
“妈妈,我先走了。” 裴雪意努力挤出一丝笑。
但这在纪如茵看来,是皮笑肉不笑,甚至有点渗人。就在她恍惚的时候,裴雪意已经快步下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