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太阳先生没起床
很淡。
藏在雨里,不注意根本察觉不到。
但是这样的味道对万轨而言却是再熟悉不过的,在他曾经的生活中,每夜都是在比这样更加浓郁几十倍的气味中沉沉睡去。
血腥气越来越浓,万轨打了个哈欠,用食指勾起落在雨中的长发,眼角余光瞥向隔壁邻居,又不感兴趣的收回,不感兴趣的合上了窗户。
雨声顿时小了,万轨拎着湿漉漉的发,转动轮椅,把自己摔进沙发里,发梢上的水滴落在铺满茶几的文稿上,氤氲出一片,模糊了最上方的一行文字。
‘叩叩叩。’
万籁俱寂中,万轨沉在沙发里,黝黑的眸底透不进去半点光亮,似乎已经睡了过去,眼睛却没有合上,只是静静的坐着,黑色的湿漉长发散了半身,蛛网似的在他苍白的皮肤上落下水渍,他身上的衣服是黑的,头发是黑的,眼睛也是黑的。只有皮肤是经年不见阳光的白,不见血色,全身上下黑与白,像宣纸上墨水涂抹出来的黑白水墨画卷。
‘叩叩叩!!’
门口的敲击声更急促,震耳欲聋似的,要把屋里的人敲起来才好。
沙发上的人一动不动。
门口的敲击声安静了几秒,又以更大的力道砸下来,明知道屋里的人不愿意理会他,却非要敲,无休止的敲。
木质的大门本就质量不好,门口的家伙似乎要用脚踹了,门框带着墙上的灰硕硕落下,噼里啪啦的落了一地。
万轨很轻的叹了口气,终于有了动作。
他随手抄起地上的伞,丢向了大门,哐当一声巨响,破旧的门板被里外不同的巨力撞击下,不堪重负的灰飞烟灭,木屑纷飞间,鼻端上的血腥气更浓了些许,门口的人是谁不言而喻。
万轨无奈至极的撑起额头,湿漉漉的发顺着肩膀滑到腹部,将那里的布料一起洇湿,万轨没回头,声音很淡:“你弄坏我的门了,神威。”
门口的人这才在乱七八糟的废墟里露出身形,撑死十岁上下的年纪,穿着身蓝色唐装,脸上身上都是血,靠在他家坑坑洼洼的门框上,湛蓝色的眸子直勾勾的盯着万轨长发披散的背影,橘红色的发像昏暗的房间里长出来的西红柿。
“我要去春雨。”神威摇摇晃晃的走进房间,跨过地上白色的伞,绕过地上堆积的稿纸,走到了沙发的正面。
“嗯。”万轨依旧撑着额头,听到动静便掀起眼皮看向神威,没说什么,但神威却依旧直勾勾的盯着万轨,仿佛要透过这一层清冷的皮,看透他最内里藏匿着的一切。
却什么也看不清。
这个人一直把自己藏得很深很深。
神威踉跄的又走近,染着血的手指伸出,想要抓起沙发上萎靡着人的长发,却被偏头避开,苍白的带着红的食指蹲在脸颊,不动了。
万轨侧过脸,两指曲起,捏着神威脏兮兮在雨里滚过的袖子,扔远:“脏。”
神威笑,他的精神里还残留着险些被星海坊主杀掉的战栗,瞳孔也不正常的扩散着,整只兔子明显不正常的兴奋。
“你要跟我走吗?”
十岁出头的男孩半身都是血,脸上挂着狰狞兴奋的笑,原本停在万轨耳边的手指又猛地攥起,抓住了他湿漉漉的发。
他力气不小,头皮被拉扯间的刺痛让万轨不由自主的皱起眉,顺着神威的力道侧过头,平静的没有波澜的眼底终于有了情绪的波动。
“不走。”万轨去掰神威的手,他力气比神威大的多,十岁的幼兔根本不及万轨力气的万分之一,更何况这只小兔子还受了不小的伤,轻而易举的就被万轨掰开了,像提溜小兔崽子一样拎了起来。
神威不再出声,那双湛蓝色的眸子在黑暗里格外亮,刺的万轨不由自主的挪开视线,不愿意与他对视,他只拎着神威,把还在滴血的小兔子放在大门口,也蹲下,刚才卷着长发的手还带着水汽,卷起了神威脸颊边上被鲜血浸湿的红发:“你把我的门弄坏了。”
他这个动作让神威瞳孔一缩。
万轨却恍若没注意,只皱了皱眉。
只离开轮椅的这几步路,就让他的腿又疼了起来。
万轨捏着神威的头发丝,恹恹的又强调一遍:“我很穷的,只这一个门。”
神威脸上的笑一直没褪下,他执拗的盯着万轨,似乎要把这个人灼烧出一个洞。
“找隔壁的老头子修。”他哑声道。
万轨又叹气:“可是你跑了,谁有证据证明是神威弄坏的,不是什么其他威,偏偏是神威呢。”
他说话就是这样,语气温柔,声音清淡,说出口的话比房梁上的横杠还能杠,神威额角青筋跳了跳,战斗残留的杀气偏在着一言一语的对话中悄然淡下:“我给你立字据。”
万轨闻言挑眉,随手抽了地上的稿纸,也不看上面有什么,牵着神威的手,沾起他脸颊上尚未干涸的血,在上面印下手印。
“我记得了。”万轨扣完手印,扔下神威的手指,拎着稿纸站起就赶人:“你该走了。”
他腿好疼啊。
神威没动,他仰起头,神色晦暗的盯着万轨,在对方又窝回沙发里,才闷闷开口:“你不跟我走。”
万轨没回他。
神威又道:“骗子。”
万轨还是没动。
血腥气渐渐散去,好一阵寂静无声,万轨猜测门口的人确实走远了,才慢慢的回头,对着那一地沾着血的残骸唉声叹气。
他一直住在这里,从空房子到隔壁住了一对夫妻。
再到神威的出生。
后来神威又有了妹妹。
他一直在。
他很喜欢听隔壁的吵吵闹闹,那很热闹,热闹的能够驱散他房间里散不尽的死寂,所以他总是趴在窗口看,看那个有着橘红色头发的男孩蹦蹦哒哒的长大。
小时候的神威很可爱,也没什么戾气,乖乖巧巧的一只兔子,万轨总怂恿他替自己买东西,他趴在窗户上不愿意动,这个橘红色头发的小兔子就哒哒哒的跑来跑去,举着替他买在河边采的雏菊小白花朝他笑,白嫩嫩的小脸藏在花束后面,湛蓝的眼底里聚着格外璀璨的光。
那些花被万轨养在窗台上,他日日趴在窗上看外面,那些花就陪着趴在一边,神威在窗户装点得花团锦簇,是十里街巷最灿烂的窗口。
“哥哥。”小神威每日趴在窗口垂下的发,指尖勾着绕着,便将屋里屋外的人连在一起,每次碰到,这只橘红色的小兔子就笑的格外灿烂,也无数次和他说。
“下次我带着你出去呀,哥哥!”
万轨只笑而不语。
他从未答应过,怎么说他是骗子呢。
后来隔壁家的妹妹出生了,每日趴在他窗口的就变成了两只小兔子。
有了更小一只的兔子,兔子男孩就变成了哥哥,不在天天粘着他喊哥哥了,背着兔子妹妹给家里似乎染了病的兔子妈妈去买药。
烙阳星并不是每一只兔子都是像他们这么可爱的,稀奇古怪的天人也有着稀奇古怪的脾气,明明所有人都害怕夜兔,却还喜欢欺负夜兔的幼崽。
在又一次在窗口看见兔子哥哥抱着兔子妹妹,被丑兮兮的天人们拳打脚踢时,万轨终于叹了口气,离开了他开着花的窗口。
那是万轨第一次在外面出现在神威眼前,天人们呻/吟着趴了一地,万轨蹲着,勾起兔子哥哥落在青色唇角的的发丝,食指一卷,就别在了耳后。
第54章
夏油杰合上手里的书, 捏了捏眉心。
万轨先生的书初看会让人觉得很温柔,但再仔细,却会发现那一个个文字之中都藏匿着细细密密的针, 直扎的心脏跟着一起酸酸麻麻的疼, 稍一不注意,泪水就在不知不觉之间流了满面。
自从《怪物》出版以来,夏油杰已经了很多遍,这里满的每一个文字他都仔细看过,却始终想象不出万轨先生写下这些文字的心情。
万轨先生啊, 一直一直坐在轮椅上的先生,总是那般的冷静, 又是什么让这样的先生失去了站起来的资格的呢?
夏油杰垂下眼,指尖轻轻抚摸过书面上的暗色烫文, 感受着怪物二字在从指尖皮肤传来的微凉触感, 轻轻吐出一口气。
“现在已经放学了哦。”
一个温柔的声音从身后传来,让夏油杰恍惚了一瞬。
是幸村精市,立海大中学最受欢迎的男性之一, 不仅仅是其出色的外表,还因为这个人所带领的网球部已经夺下全国冠军。
夏油杰将注意力从书上挪开,转向幸村精市:“你不去网球部吗, 幸村同学?”
幸村精市笑了笑,视线转移到夏油杰桌面上的书上,问道:“夏油同学也很喜欢夜兔老师吗?”
“是的。”夏油杰笑了笑, 眼神柔和了些许, 带着自己都没有察觉出来的骄傲:“夜兔先生是以为非常只得尊敬的作家。”
幸村精市闻言, 也赞同, 他已经将夜兔出版的两套书籍都过了, 因为近代已经许久没有出现过这样出色的文学类作品,幸村精市对夜兔老师的喜爱也飞快的提升,几乎与美术平齐。
“比起怪物,我其实更喜欢《屋檐下的兔子》呢。”
幸村精市托着下巴,懒懒道:“虽然《怪物》也很优秀,但可能对于我来说,有些过于沉重了吧。”
他道:“像《怪物》这样的作品,比起《屋檐下的兔子》更能引起社会的反思,《怪物》更像是插在社会默认制度上的一把刀呢。”
幸村精市半开玩笑半是认真:“在我看《怪物》的时候,我都会感到恐慌,有的时候,我是不是也在不知不觉间成为了别人眼里可怖的怪物呢,怪物到底是什么样的定义真的很让人头疼。”
“在不了解受害者真实想法的时候,谁也不知道被称谓怪物的存在到底是谁,真正的怪物到底是什么,这个认知让我脊背发凉。”
幸村精市一点也不着急去网球部,居然就这样和夏油杰闲聊起来:“《屋檐下的兔子》就相对轻快许多,即使……”
他笑了笑,似乎是想起了故事里的内容,《屋檐下的兔子》带给幸村精市的更多是伤感,笼罩在他心头,散不尽的伤感:“即使不知道分别以后是否还会再一次相见,哪怕某一次分别之后会相望在这个广袤无垠的世界里,但至少曾经,我在那里看到了我喜欢的光。”
幸村精市看起来真的很认真的将夜兔的两本书都过了,夏油杰视线也随着幸村精市的话,落在了桌面上的银灰色书籍上,突然想起,自己已经有两天没有联系上万轨先生了。
据说是信号不好,海岛暂时失联,可夏油杰在这个时候才发现,万轨先生若要离开,自己居然是没有什么能力去寻找的。
他竭尽全力的去抓捕可以飞行的咒灵,寻找可以定位的咒灵,这几天没有万轨先生在的日子里,夏油杰已经快把横滨的咒灵抓空了。
这里夏油杰就要不情不愿的感谢一下某个自杀狂魔了,因为夏油杰某一天发现,太宰治所过之处,都会有一些或大或小的咒灵产生。
咒灵嘴里骂骂咧咧,要么是‘赊账’要么是‘谁又把出水口堵住了’,最离谱也是让夏油杰抓到的第一只会飞的咒灵,就是在太宰治的身后抓到的。
那个前黑手党的干部,把自己挂在了风筝上,绑了十多个推进器,在警察骂骂咧咧的追赶下窜上了天!
那天之后,夏油杰很高兴的将一只嘴里骂骂咧咧‘给老子飞’的咒灵收入囊下。
他走神了,幸村精市当然发现了,他一直都在关注自己这位神神秘秘的前桌,从对方入学的第一天开始。
夏油杰从入学第一天就表现出与周围同学不同的气场,即使夏油杰掩藏的很好,但也还是被幸村精市发现了。
夏油杰在学校很受欢迎,因为夏油杰长得真的很帅,而且符合现在的初中女生所有对一些‘神秘男神’的幻想。
黑色长发,神出鬼没,身手矫健。
放在乙女游戏里都是隐藏攻略角色。
但让幸村精市真正关注起夏油杰还是在昨天,他一如既往的训练结束,和网球社的其他社员告别之后,在黄昏的鹤见川河边,看到这位神秘的同学拽着一个人从河里走出来,被他拽着的人身量已经无限趋于成年人,夏油杰却能够一只手将泡了水的男人轻松拎起来,幸村精市几乎是下意识就在心里测算起这位神秘同学的臂力,得出来的结论是,如果夏油杰打网球,能一球把真田的网球拍打飞。
那可是真田的网球拍!
幸村精市为这位神秘的同学的身体素质感到震惊,并真诚的邀请对方加入网球社,但夏油杰拒绝的也很快。
当时的夏油杰长发湿漉,手里还拎着个挣扎的黑漆漆男人,对幸村精市的邀请表现的很意外,拒绝的理由也让幸村精市一阵无言。
“是在抱歉,我这段时间还得生病撕书把家里先生的稿件抓起来叠纸飞机,可能不太方便。”
幸村精市当时就想说,你是三岁小孩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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