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白绛
结果还真没想错,这回等着他的另有其人,宫烊,那个很久没有晃在宋云谏面前的学生。
宋云谏直白地问:“你干什么?”
宫烊拍了拍大腿,好像等候多时:“差点以为你不会下来了,你不是不让我在你办公室出现吗,我在这儿等你没事吧?”
宋云谏拉开车门要上车,没打算搭理他,他刚要钻进车里,宫烊就扯着嗓子说:“宋老师,我辍学,我辍学行吗?”
宋云谏一愣,回过头看着这个发疯的男生。
宫烊说:“我想过了,你不是不愿意跟我搞师生恋吗?那我辍学,我不是你的学生了,你还能有什么理由拒绝我?”
为什么他遇到的人都是这种牛鬼蛇神?谭明说的真是没错,他真是招奇葩的体质,在追求他的这么多人里,没几个正常人。
“你脑袋被门夹了?”宋云谏回头,恨铁不成钢地说:“我跟你说多少次了,你辍个学我就同意了?你是不是以为在我眼里我只是不满意你是我的学生而已?”
宫烊认了死理:“那还能有什么?!你就是在意这个还不乐意承认了?我给你台阶了你还要怎样?他妈的我从小到大都没这么低声下气过,唯独在你面前找不到一点为人的自尊,我就不明白了我有哪点是你不满意的,矜持得有个度吧,我难道不比外面那些下三滥只想睡你的人好多了?!”
他在地下车库里吼,一点没注意着人,宋云谏的风声刚平息,敢情这死缠烂打的学生就想把他再次捧到顶峰去,宋云谏一把推上车门,神色冰冷地说:“好,不明白是吧,那我再说一次,我看不上你,我在外面陪的人个个都能压死你,所以我看不上你,我的少爷听得明白吗?辍学一点用没有,我一个没师德的人,你辍学哪能威胁到我?你就是厉害得上了天,我看不上还是看不上,清醒点,行吗?”
“你该死!”宫烊突然发了疯,也许是压抑得久了,也许是被宋云谏的话激的,他扣住宋云谏的双手,就将人往车上压,竟然想大庭广众动粗。
“你疯了!放开我!”宋云谏今天的糟心事一堆,将要面临的事也在挑战他的理智,被宫烊这举动一闹,他手上也没留情,竟然就要在这里跟自己的学生殴打起来,那指定能上明天的新闻。
就在这时,宫烊突然被人拉开,一只手狠狠抓住宫烊的头发,然后将人从宋云谏的面前扯开,向后掀去,宋云谏反应过来时,已经看见宫烊被摔在地上,旁边站着的人冷眼看着,傅靖琛捏了捏手腕。
“发什么疯呢?”他问地下跌落的人,语气冷得发指,“对自己的老师下手,是他没师德还是你没教养?”
傅靖琛的威严是与生俱来的,他平日里对他宋云谏的表现太温柔,以至于宋云谏会忘记,这个人的本职不是老师,是金融圈混到头的佼佼者,尸山血海的金融圈出来的人,其气场不输一个手持利刃的杀人犯。
宫烊见了傅靖琛,竟没力气了似的,安分了许多,那是让宋云谏都不能理解的安分,宫烊是个被宠大目中无人的少爷,按理说他不应该对傅靖琛产生恐惧感,因为在他眼里放不下任何人。
可他却像是泄了气的皮球,宫烊没敢抬脸,傅靖则琛蹲下身,咄咄逼人地问:“你刚刚想对他干什么?”
宫烊后退:“没,没什么……”
“你想亲他,打他,还是强上他?”傅靖琛声音带着十足的穿透力,“好好说,每个答案都有不同的下场。”
宫烊半句话都吐不出来,他咽了口唾沫,然后视线缥缈起来,肩膀也在轻抖着。
傅靖琛抬手过去,只见宫烊本能地往后一缩,脸上是惊慌和防备,傅靖琛的手还是伸了过去,抓着他的头发将人往自己一拉,扣着他的脑袋说:“他外面陪的人就是我,这次我当没看见,你有勇气的话下次再来找死,我等着。”
然后松开指尖,丢出一句:“滚蛋。”
宫烊爬起来跑了。
宋云谏没听见傅靖琛跟他说了什么,但是对宫烊的这份恐惧有几分不理解:“他为什么这么怕你?”
傅靖琛转身走回来,宋云谏的头发乱了,衣服也被扯乱了,他体贴地给他整理着,没有方才的寒意,眸光转变的迅速,说道:“小孩都怕我,我从来就不讨小朋友的喜。”
宋云谏没有接受这个解释,他知道这是胡诌,但他也没追问。
“我得走了。”宋云谏转身要上车。
“你刚刚在找我?”傅靖琛问,“主任说看你来了我办公室。”
宋云谏身形顿了下:“我……没事了。”
“想通了,还是想好了?”傅靖琛说:“我上回跟你说的话,记得吗?”
宋云谏低下头,只向傅靖琛露出一个雪白纤细的脖颈,“没想。”
傅靖琛说:“看来是被别的事给耽误了。”
提到事,宋云谏着急了几分:“我今天有事,真得走了。”
他话音刚落,“砰”的一声,车门被紧紧砸上,傅靖琛的手按在上面,他抬步向前,顶着宋云谏的身子,压在他后颈说:“今天晚上有个烟火盛宴,特地为宋老师准备的,赏个脸,陪我去看看?”
宋云谏决绝:“今天不行。”
意思好像明天就行,总之就是不巧了,今天就是不行,说什么都不行。
宋云谏去拉车门,傅靖琛的手还是按在上面,没有要放他走的意思,眼见着约定的时间就要到了,宋云谏回头望着他:“你干什么?”
傅靖琛从他手里夺了车钥匙,然后淡定地往自己的身后塞,而后抓着宋云谏的手腕,就向另一边走。
“不是有急事吗?我送你。”
宋云谏抽手说:“不需要,我自己去,你放开我。”
“我今天请的师傅是定时定点放的,烟火只有今晚,后面几天可全都是阴雨天,宋老师有事忙,我就先送你去忙,忙完了晚上我们再去看,还有意见?”身后的人停下了动作,傅靖琛回头看着他,然后又是一拽,宋云谏抬步跟了上去。
宋云谏没有被他的说辞打趴下,他只是输给了傅靖琛这种合理的无赖,他永远别想在耐心上拼得过这个人,跟他较量没好下场,只是纯纯的耽误功夫而已。
他被塞进傅靖琛的车里。
车子开出了地下车库,傅靖琛问他去哪,宋云谏沉默寡言,不肯说话,傅靖琛也扛得住,说道:“那我就先往烟花那儿开。”
约定的时间已经过了。
宋云谏没有说话,是在想还要不要去,他最不想跟彦文修再有一点点的牵扯,哪怕见一面,都是打心底里的排斥,四点钟是他的噩梦,它没到,让他松了一口气,又感到如释重负。
傅靖琛察觉到他的脸色不对,车开出学校以后,他才出口说:“有事不来找我,求别人,校长能做什么,不抵你在我面前说一句软话。”
宋云谏已经不想问问题了,傅靖琛知道什么都应该。
“你要是决定今天不跟我说一句话,我就默认我的所有决定你都是同意的,宋老师,我话说在前头了。”傅靖琛说。
宋云谏闭了闭眼,疲倦袭满全身,有时候真想就这么死了算了,他今天连去赴约见那个人都不怕了,还要什么自尊。
宋云谏语气低迷地说:“傅靖琛,你的权力有多大?”
这话很突兀,也没有任何的征兆,突然起得头,傅靖琛看过去。
“你在兰宁能只手遮天吗?”宋云谏像是自说自话,“能不能跟那些顶头的人碰一碰,能不能帮我一个忙,能不能让我的家人从今往后都不受到一点点的不公,能不能?”
傅靖琛目光沉了下去,锁定着副驾驶像是在说梦话的宋云谏,他踩停了刹车。
“继续。”他丢下两个字。
宋云谏便继续道:“你能的话,别说今天晚上的烟花,你扒了我,贯穿我,施暴还是什么,随你的意,你想干什么就干什么,我不会有一句怨言……”
他放下了,放下了端着的架子。
带着视死如归的决然,他转头看向傅靖琛,神色浑浊地说:“不止是恋人,你让我藏在地下做你一辈子的泄/欲工具都行。”
宋云谏的指甲陷进皮肉里去,那点鲜红的血丝渗出了皮肤表层,在皙白泛着青筋的手面上显得如此骇人,“傅总,行吗?”
第41章
热吻。
宋云谏说完后,傅靖琛也没应声,他似乎是为了听他还能说出什么荒唐的言语,车子在原地停了约莫两分钟,又重新起步上路。
今天是周四,四点钟的路上行人身影少得可怜,路面畅行无阻,傅靖琛的车速不快,在路上平稳的滑行,他时而扭头看向窗外,单手扶着方向盘,一句话也不应。
副驾驶的宋云谏没有明白他的意思,傅靖琛的冷漠好像把他打醒了,宋云谏意识到自己的话有多荒唐,自嘲地笑了一声,也转头看向外面。
他凭什么觉得自己在傅靖琛的眼里可以有这么重要?要他动用关系去保他的家人?仗着喜欢胡作非为了,自己也是可笑。
任傅靖琛将车子开往哪里,宋云谏靠在副驾驶,就这么坐着,一言不发,看着一晃而过的街景,然后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这样沉沉地睡了过去。
他来到兰宁已经快要两年了。
父亲失踪那一年,母亲带着他和妹妹讨生活,幸好,两个孩子没有那么调皮,都算是懂事安分的,学校里宋云谏和宋雨凌都足够争气,碍于他家的情况,每年都能申请到学校里给的补助,后来大学的奖学金也能解决生活上一大半的开销,宋云谏用这笔钱,一点点读完了大学。
他生了出国深造的想法,就联系学校,申请了公派留学的资格,那个时候他打算申请不来就算了,他就不去了,尽早的毕业进入社会工作,也能分摊母亲的压力,但很庆幸,他成功了。
靠着国家的这笔钱,他成功去到了英国留学,结果好景不长,只有半年的时间,有人联系他说,上面有了改革政策,暂不能向他继续提供这笔钱,兜兜转转,这笔钱是没希望了,当时基金会向他提供了往返的机票,跟他说很抱歉,然后就再也没下文了。本来这笔钱就是免费给他的,宋云谏没法去耍无赖要回这笔钱,半年的求学生涯眼看着面临结束,那会打了鸡血的宋云谏可没有想过就这样回国。
但事情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不回去又能怎么办?宋云谏没了办法,就在这时,彦文修来到了他的世界里,他以一种非常善良的目的接近了他,说什么自己国家的学生,学出来也是给自己的国家做贡献,他说他喜欢有拼劲的人,于是向宋云谏提供了帮助,在英国留学的那几年,宋云谏无论如何做不到凭自己的能力付起那百万的学费,他是靠着彦文修的资助毕业的,说他是彦文修培养出来的也不算错。
留学的期间,彦文修时常来看他,刚开始来得频繁,每次过来都会给宋云谏准备礼物,有时候是一朵新鲜的玫瑰花,有时候是非常贵重的首饰,他说男人也应该打扮,何况那么一张精致的脸,还算是青涩的宋云谏总是低下头向他道谢,然后听他说外面的天地和故事。
彦文修是一个非常有魅力的男人。
他不像是四五十岁的油腻大叔,他非常沉稳,俊逸,儒雅,和宋云谏印象里的长辈完全不同,他从不夸夸其谈,不以过来人的方式向他阐述什么大道理,他像个知心的兄长,给了独自一人在外漂泊的宋云谏关心,体贴,温柔,和帮助。
偶尔在生活和课题上遇见的难事,向他请教总能得到一个醍醐灌顶的答案,他的学识和眼界非比常人,可他总把这些归功于年长,见识多了,自然就懂了。
但他的一些发言并非年长就能有的,他说话很有风度,从上自下透露着一种文雅却不失威严的气质,宋云谏喜欢听他讲话,喜欢他分享的故事和带来的令人耳目一新的答案,都与宋云谏一直以来所受到的教育完全相反。
原本他是一个蛮孤僻的人,除了埋头苦读很少参加校外的活动,彦文修说这样不行,要社交,要扩大圈子,使自己的大脑永远有新鲜事物的接触,感知,和刺激,那对于学习和修心都是有帮助的,他一点点在他的影响下成长为现在这个不再畏手畏脚的自己。
渐渐地,两人的关系越来越亲密,已经远远超出了朋友的界限,他也忘记了是什么时候开始定下关系的,彦文修说什么?他很孤独?是啊,远在异乡的自己也是一样,他跟他的拥抱,就像是两个不被理解的人相互取暖,那种感受是宋云谏这辈子没有过的,他沉沦了。
在一起的日子非常美好,美得像是梦一场,宋云谏无论如何没想到自己能收获那么梦幻的一场恋爱,跟彦文修在一起的时候,好像才能做回自己。他会跟他耍小脾气,会滚进他的怀里然后被抱住,躲在他怀里大胆地喊他一声彦叔叔,彦文修从不在他面前生气,也就是被这么叫了一声的时候揉着宋云谏的脸蛋说他是个坏心的小猫。
二十几岁的年纪,情感上的新手,宋云谏向这个人表露过自己最幼稚的一面,在他的面前从未在意过形象,彦文修永远给他满满的安全感,他们可以在一起读书,分享知识,也可以谈情说爱,陈述观点,人碰到一个知心的朋友难,碰到一个知心的恋人更难,他爱那个男人,他不否认,爱得惨,输的才惨。
他曾最期待他到来的日子,因为他们总是很难见面,他在国内,他在国外,他不能永远来出差,宋云谏每天盼星星盼月亮,期待和自己的恋人相见,每次见面,他都会带着玫瑰花过来,宋云谏才没有时间看,他只会跑过去将人抱住,以此来化解多日的想念。
曾经最盼望见面的日子,如今害怕再次相见,这一切是多么的讽刺,四年英国的风花雪月已然不见,留下的只有残忍的真相和泡沫。
或许因为这一年来太过压抑了,他今天梦见了英国的生活,醒来时眼角带着一滴温热的泪,黄昏映入眼帘,他方知大梦已醒,自己还在车中,宋云谏抹了抹眼角的东西。
旁边的人还在坐着,傅靖琛在驾驶位一言不发,车子停在一个湖边,四周寥无人烟,傅靖琛的手上提着一根烟,没抽,只是搭在窗沿,另一手扶着方向盘,目视前方的风景。
“这是哪?”宋云谏坐直身体,不知道睡了多久,外面的天色全都暗了。
傅靖琛没有回应,他今天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态度很不明朗,和之前的表现相反,连一句声也不愿意应,惜字如金的很。
宋云谏这时才发现自己的手机也已经不见,他惊慌失措地翻找,结果却是傅靖琛将手机递给了他,手机一直压在他的身下,宋云谏仓皇地接过来,一脸防备地望着他。
“你看过我的手机?”他抓着手机的力道收紧了几分,眼神是颤抖的,带着几分怀疑,射向身侧的男人。
傅靖琛终于开了口:“很怕被看?”
怕什么?怕傅靖琛知道他的过去有多肮脏,怕傅靖琛嫌弃他?怕傅靖琛知道自己曾经是个小三?对,他怕,他怕死了。
傅靖琛冷笑一声,然后将车子重新发动,回了自家的别墅。
下车后,宋云谏跟在傅靖琛的身后,今天这个人反常的很,宋云谏也不敢轻易惹怒他,他总觉得傅靖琛在憋什么大招,随时就能爆炸了。
“你不是说有烟花吗?”宋云谏跟他进了屋,他已经错过了赴约的时间,心下便再也不想谈。不想再见一面那个人,跟他说什么乱七八糟的话。
“没了。”傅靖琛就这么一句,推门进屋,这里没有别人,只有他和身后人的脚步声。
宋云谏左顾右盼,他对这儿很熟悉,连带门外的那个泳池,都让他脚底发软。
明后天的确是阴雨天,外面天昏地暗,有着风雨飘摇之势,宋云谏站在窗口看了一眼,就知道风暴要起了。
他回过头,这时迎面砸来衣物,宋云谏本能地抬手接住,抬起脸,面前的傅靖琛对他说:“去洗澡休息。”
宋云谏眨眨眼:“我没打算留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