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白绛
被带出门外的宋云谏还没有走出去几步,就突然停下来,大力挣脱了傅靖琛的桎梏。
傅靖琛回头看着他。
黑压压的夜空下,酒店门前只有他们两个身影,天空飘着细密的雨丝,空气是阴凉的,一阵风过,带着刺骨的寒意,从人的脚底窜上身体。
挣脱以后的宋云谏在原地冷冷地看了两眼傅靖琛,一句话也没说,转身往另一个方向走去。
傅靖琛噎了口气,他走上前,再次拉住宋云谏,低声下气地用了那句所有人犯错的第一用语:“你听我解释。”
宋云谏也没有跟他大吵大闹,大庭广众之下的,他在里面都能忍住的情绪,这会也能控制的七七八八,他耸耸肩道:“没必要再说什么了,你没来这会我听的够明白了。”
“你信他还是信我?”傅靖琛扣住人。
宋云谏笑笑道:“我知道他对我没有好心,我也知道从他嘴里说出来的话我置之一笑就行,但我只问你一件事,他是不是你舅舅?”
傅靖琛沉默了下来。
宋云谏又问:“你知不知道我跟他好过?”
傅靖琛收紧力道,挤出几个字:“我知道……”
“那就够了啊,”宋云谏含着一口气,“这不是已经很明白了吗?还需要跟我解释什么?”
宋云谏见傅靖琛说不出什么别的来,他心里已经明晰了,于是转身离开,再不跟他多说一句。
傅靖琛其实早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也想过宋云谏会有什么反应,他没有歇斯底里地控诉什么,就这么平静地质问,都能让他脊背发冷。
那些准备好的解释在事情发生后一个字都说不出来,看着宋云谏离去的背影,昨天两人相拥的画面还在脑海里跳动,就像一场幻梦,傅靖琛内心几番纠葛,忽又抬起步子跟了过去。
他一把扣住宋云谏打开的车门,对那司机道:“他不上,走吧。”
司机一脸迷茫,就差骂人了,但看着两人出现在这种酒店前,气势也不一般,身份不像简单的,也就忍住脾气把车开走了。
傅靖琛松开人,看着低着头不愿意看自己的宋云谏,解释道:“我隐瞒你并不是因为别的,我承认我一开始就知道你跟他的关系,但我喜欢你,我想接近你,我一开始就告诉你的话,你能跟我在一起吗?”
宋云谏听了发笑道:“好厉害的说辞,为了我能跟你在一起才隐瞒我?傅总你要不要听听自己在说什么,你跟他那种关系我根本就不会接受,所以从一开始你就没资格来追求我,你凭什么觉得现在我就会接受?你以为我对彦文修的厌恶是可以因为喜欢你而抹杀掉的吗?”
“我跟他是两个人,我也没让你抹杀掉对他的厌恶,他是我舅舅,我跟他不生活在一起,我不跟他来往,我凭什么不能追求你?”
“你能,你能啊,你傅靖琛是谁啊,你想追求谁就追求谁,甭管别人多么恶心你们这种关系!”
宋云谏说完就要走,他到底还是发作了,在屋子里闷了的气这时候全吐了出来,傅靖琛扣住他的人,低声解释道:“对不起,我表达的有歧义,我没那个意思云谏,我只是想说我跟他是两个人,你跟我待在一起不会受到他的干扰……”
“那今天算什么?”宋云谏问,“他是你舅舅,是将来你母亲生老病死的时候他都要出现的重要人物,你凭什么让我不跟他接触,你怎么就能做到?今天你拦不住,将来你也拦不住!他是你舅舅,傅靖琛,他不是你八竿子打不着的亲戚,往深了追,你和他还有血缘关系呢!”
傅靖琛哑口无言,平日里再厉害的嘴,也无法否认这场血缘关系。
“好厉害,好厉害的玩法,”宋云谏讽刺地笑了笑,“我就知道自己是个蠢货,先被彦文修骗,再被他外甥骗……”
宋云谏笑得阴冷:“傅靖琛,我对你另眼相看,别再说你喜欢我,这几天我们都睡了八百回了,满意了吗?不用再缠着我了。”
“宋云谏!”傅靖琛拎住人,情绪高涨,他最接受不了的就是被宋云谏怀疑他的用心,声音跟着拔高,“我麻烦你理智一点,我对你的感情没有别的,别他妈因为这件事全盘否认我。”
“好,好,”宋云谏抬起手,眼神灰暗地望着傅靖琛,举手道:“你喜欢我,你喜欢我,行了吗?你有无数个机会主动告诉我,你不说,什么意思?你心虚啊,你真爱我你他妈心虚什么啊?!”
细密的雨珠从天空落下,打湿一点傅靖琛的头发,他盯着宋云谏冷漠的眼睛,昨日温情历历在目,一夜就消散了个干净,他记得他在自己身下柔情百媚的勾人模样,他记得他向他敞开心扉说的那些话,这会子全都被抹杀了,他从宋云谏的眼睛里看不出一点的爱意。
哪怕一点。
“我不想跟你闹得难看傅靖琛,我知道那是彦文修想看到的,我应该跟他作对,好好跟你在一起,但对不起,我骗不了自己,光是听着我都反胃,”宋云谏道:“如果你不明白舅甥的关系有多亲近,就上网好好查查,你跟他儿子对我来说没区别,还有,你知道我跟他的曾经还敢来接近我,你与众不同傅靖琛,睡你舅舅玩过的人,我先替你恶心。”
再一次挣脱傅靖琛的束缚,宋云谏毫不留情地转身离开,这会傅靖琛没有追过去,他盯着那没有半点犹豫从他面前离开的背影,忽然就变得冷静。
对,他冷静了下来。
很奇怪,他这会应该追着上去解释,大吵大闹跟宋云谏掰扯个明白才对,但他却冷静了。
或许他心底也知道,跟宋云谏大吵大闹是没有用的,他应该了解这个人,知道他歇斯底里并不代表他们之间就是完蛋,他平静从容也不代表问题不大,宋云谏有自己的主见,一旦认定了什么,由不得你跟他说什么。
尤其这会正在气头上。
赵望轩追了出来,只见到傅靖琛一个人站在外面,他左顾右盼没看见宋云谏的影子,这时,傅靖琛回过头,目光射向赵望轩身侧的人。
彦文修和他在雨夜底下遥遥相望,傅靖琛抬步迎了上去。
“好看吗?是在舅舅的预料之中,还是意料之外?”傅靖琛站在彦文修的面前,赵望轩也在,他没有避着他,当面道:“觉得我跟他完了?”
彦文修插着口袋道:“我跟你说了,他是我的人,接受不了你的。”
赵望轩的瞳孔瞪得老大,这其中的信息瞬间窜进脑海里,终于,他明白了这个局的目的。
他看见傅靖琛隐忍的脸色,额头绷紧的青筋,面上却带着比哭还难看还吓人的笑意,对彦文修说道:“没事,我早就想到会有这么一天,舅舅不过把这一天提前了,嗯……宋老师很生气,看起来是不会接受我了。”
三人站在雨滴里谈话,你看我我看他,这是彦文修和傅靖琛的对峙,赵望轩此时不敢露一句话,傅靖琛藏在口袋里的拳头在颤动,脸上也是他这些年没见过的阴沉。
“可惜呢,我这人也不惯着别人,”傅靖琛说:“舅舅记住今天这一回,你招惹了我身边的两个人,一个是他,一个是宋老师。”
赵望轩看着傅靖琛盯着自己,千言万语的解释堵在心口,也不用再张嘴,傅靖琛比他想的更明白事理,知道今天这局不是他乐意攒的。
赵望轩分寸地向傅靖琛身侧挪了一步。
傅靖琛道:“我好久没有过这种竞赛的感觉了,当年秦良睡明路的时候,我也只是恼了一下,现在不一样了,我估计得玩死舅舅才有意思呢。”
彦文修笑了笑:“靖琛,你身上有我的血,你这辈子能否认的事情很多,这条你怎么向他解释呢?我想我比你更了解这位老情人呢,你想不想跟我赌,他会不会给你机会。”
原先彦文修没想把事情走到这一步,他没想跟傅靖琛撕破脸皮,上回和明路见宋云谏就没有揭露自己的身份,他以为明路能把人唬住,他低估了宋云谏对傅靖琛的情意,没得办法,只得用这最后的杀手锏,只是难免得跟傅靖琛撕破脸的。
“我之前跟你说过了,”彦文修继续道:“他对我很重要,意义非凡,我甚至可以不要现在的家庭挽回他,你不懂我跟他之间的事,无视我的警告贸贸然要跟他开始,那我能怎么做呢?你把我逼到死胡同,我不做点什么,你真以为这兰宁是你的天了?”
“扯这么远了,”傅靖琛低笑了一声,“说来说去还是怕傅家,您这话里话外地都没藏着对我傅家的恐惧,看来舅舅对我不满很久了,就别扯你的出身让你受了多少不公了,您这种不知足又愤世嫉俗到这个地步的,真叫您这种卖弄权势的人坐上高位还了得?”
赵望轩听的脊背发凉。
傅靖琛抬步上前,压低了声音,似威胁警告:“就让您回到刚开始的时候吧,您不是对您的家庭不满意吗?那就别要了,至于宋云谏……”
傅靖琛道:“我非常尊重他的意愿,不过我这种尊重要是成了您钻空子毁了我们的手段,那我跟他玩什么尊重?”
彦文修拧眉,他一直知道傅靖琛的底色不干净,但这么多年他对自己都足够尊重,早就让人忘记了他也是名利场里出来的,他只是不玩那些花哨的手段,并不代表他不能玩。
彦文修肮脏到这个地步了,他又跟他讲什么本分?顾着什么体面?傅靖琛讽刺地笑笑。
“舅舅知道吗,宋老师非常理智聪明,您威胁他家人的时候他可以为了他家人献身给我,那现在他妹妹在我手上,”为了将这个没底线的疯子的军,傅靖琛目光沉狠,陪他一起发疯道:“您猜,他敢离开我吗?”
第69章
跟我赌吗?
宋云谏不太睡懒觉。
他这些年睡懒觉的次数屈指可数,好不容易睡上这么一次,梦里也被纠缠着。
门外响起了敲门声,谭明的声音从外面传进来,昨天晚上他又回到了这里,一着急什么也没带,只能回到这儿睡,幸好他这房间里还有东西能暖他一晚上。
“宋老师,你下午有课。”谭明的声音在门外响起,“我看时间快到了,叫你一声。”
宋云谏抬眼一看,已经下午一点了,他坐起身,头重脚轻的,昨晚上没睡好,过来的时候谭明刚回来,两个人又说了小会的话,他才进屋睡觉。
宋云谏穿上鞋子,走过去打开门,看了眼外面的谭明,问他怎么没去工作。
“我请假了,”谭明说:“我昨天看你心情不好,今天陪你。”
宋云谏转身走回去,捡起一边的衣服往身上套着:“我没事。”
谭明无视他的话,走进来道:“你是跟傅靖琛吵架了?”
大半夜回来睡还能因为什么,谭明一猜一个准,只不过这两人刚搬在一起就吵架,还闹得这么凶,谭明就猜不到因为什么了。
宋云谏不愿意提:“我没事,你去上班吧,我待会去学校。”
“身体不舒服就在家里歇着吧,衣服先穿我的,”谭明说着从自己房间里给他拿了几件放着,“我假已经请了不可能回去再上的,我就在家里陪你了,你也别去什么学校了,自己的事没解决怎么带学生?”
宋云谏套上了衣服,回头看了眼床铺上谭明拿给他的几件衣裳,低下眉头说:“我分得清场合,跟他的事是私事,不会带给学生。”
谭明着急道:“还真是因为傅靖琛啊,他是有了外情还是……”
宋云谏想起来头重,丢下一句:“比那严重得多。”
说完,宋云谏就往外走,边走边嘱咐道:“把你的衣服拿回去,我回头自己去买,你在家没事的话帮我打扫下房间也行,昨天就这样睡了,没收拾,灰尘蛮多的。”
谭明惊叹的是宋云谏跟傅靖琛闹矛盾了还能有心思跟他说这些,还能去上学?这事闹得不大?不大的话他怎么会半夜回来敲门找他?傅靖琛连个地方都没给他留?不至于,人家那种气度他早就见过了,想来是宋云谏自己不愿意去住,宋云谏其实是个心气高的,谭明知道。
但他不好插手两人的情感问题,他不清楚具体是因为什么事,两人闹得这样厉害,于是只能看着宋云谏就这么出了门。
宋云谏感到脑袋发沉,伸手摸了摸额头,也没发烧,他说服自己别那么矫情,都是经历过一次情感挫败的人了,多打击几次又有什么问题?细细想来这是好事,他不是一直对傅靖琛的接近存着怀疑吗?事实证明他没想错,他再也不用担惊受怕会失去什么了,他理应习惯这种一个人的生活,这些年都是这样过来的,这样的生活才踏实。
宋云谏打车去了学校。
他的车还停留在那酒店里没开。
一时半会也不想着去提,宋云谏就这么赶去了学校。
他刚到学校,时间就差不多了,王琳问他怎么来的这么晚,宋云谏只说是睡过了,连王琳都感到诧异,人生头一次听见宋云谏睡懒觉误了事。
宋云谏拖着疲惫的身体上完了一节课。
学生们也看出他脸色不好,纷纷问他是不是生病了,宋云谏只说没有,不希望再被追问,他就回了办公室。
“马上放假了,宋老师有什么安排吗?”王琳坐在椅子上,手里捧着一杯茶,另一手拿着手机,上面是她儿子的照片。
“没什么安排,”宋云谏没情趣地说:“学生放假以后我出去挣点快钱,闲着也是闲着。”
“做家教?”王琳丝毫不意外,虽然上面施行了双减政策,但兰财出去授课的老师也不少了,兰财大学的老师学历普遍不会低,宋云谏就更不用说了,他给小学生做家教都是大材小用了,这种学历放在网上请他的有钱人家不会少。
“嗯,”宋云谏说:“这么长的时间,我不可能不吃饭。”
王琳笑了一声,以为宋云谏是在说笑,没当真道:“我倒是打算带我儿子出去旅个游,他爸忙,但愿意抽时间陪我们一起去,所以我说宋老师你也赶紧成家,多么好的青春年华,就宋老师你这个长相,小孩将来不会差到哪里,抓紧生啊。”
宋云谏没力气地笑了笑,他在办公桌前坐着,眼里是一片讽刺。
他就说,这世界上美好的东西都跟他无关。
晚上,宋云谏去了趟男装店,他今天也没心情挑衣服,让导购员推荐几套试也没试就包装起来带走了。
宋云谏去了昨天的酒店,在那里找到自己的车,他开了回去。
他打算进去补觉,从来没把一个懒觉睡得这么难受,门外有人跟宋云谏打招呼他也没听清,推车门下车后拎着东西上了楼。
也没注意车库里多出来的那辆辉腾。
到了楼上,宋云谏一推门才察觉气息不对,果然,谭明在沙发上坐着,拘谨地看着他,另一面的沙发也没空下来,辉腾的主人正坐在那。
傅靖琛穿的是便装,说明他今天没有去工作,一整天在干什么谁也不知道,宋云谏又不了解他,怎么猜得出这个人一天到晚在想什么?
“有客人早说啊,”宋云谏盯着傅靖琛,毫不客气道:“害我打扰你们谈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