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许湖
【Ryan:想你[委屈/]】
【qiwuyo:有信号了。】
徐槐似乎一直在等他的消息,杞无忧刚发出去,对方便打了一个视频电话过来。
杞无忧犹豫几秒,最后点了拒绝。他的声音可能会有异样,不想让徐槐听出来。
【qiwuyo:停电了,很黑,什么都看不到。】
幸好聊天的文字听不出语气和感情。
【Ryan:但是你可以看到我呀】
【Ryan:你不想看到我吗[委屈/]】
当然不是不想看到。只是如果看到徐槐的脸,他会很难控制住情绪。
【qiwuyo:没有。】
他在聊天框里打字,想要告诉徐槐爷爷去世的事情。斟酌着打下几行字,手指长久地停留在键盘的删除键上,将长长的文字删减成简短的一句话。
……还是算了。
最后只发过去三个字。
【qiwuyo:我困了。】
几秒钟后。
【Ryan:那也该睡觉了,好好休息】
【Ryan:晚安[小猫抱抱.jpg]】
杞无忧并没有睡觉,而是在黑暗的房间里盯着手机屏幕发呆,眼睛干涩刺痛,明明很难过,但却一点泪也流不出来,不知道为什么。
第176章 怎么能让你一个人
挪威的夜晚极其漫长,无论是室内还是窗外都被无边无际的黑暗所笼罩,看不到一丝光亮。
杞无忧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时间,也分不清白天黑夜,他只是浑浑噩噩地睁着眼睛,一动也不动的,好像这样就能等到天亮起来。
直到手机铃声响起,杞无忧才动了动眼皮。
瞥了眼屏幕,是杞愿打来的。
电话接通,空气沉寂了很久,连呼吸声都几不可闻。两人好像同时被扼住了呼吸,谁都没有说话。
“无忧……?”最后还是杞愿先开口,语气小心翼翼。
“嗯,姐。”杞无忧深呼一口气,勉强克制了一下情绪,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冷静,“我都知道了,爷爷他,”他顿了顿,“他……”
嗓音干涩沙哑,很难听。他把手机拿远了些,没办法再继续问下去。
为什么瞒着我?
这个问题杞无忧不需要问了,他想他是知道一些原因的。
就像上次杞无忧想回家时,杞鸿云在电话里说的那样,国家为先,大局为重。
以爷爷的性子,杞无忧能理解他会做这样的决定,但主观上还是无法接受。
他到底没有在电话里哭出来,然而杞愿却哽咽了下,断断续续地低泣,声音变了个调,“……爷爷不让我跟你说。”
她花了很长时间才稍稍平复情绪,将爷爷的事原原本本地告诉了杞无忧。
很多老人都没有熬过疫情肆虐的这几个冬天。老年人本身免疫系统就差,再加上杞鸿云还有一些心血管方面的基础病,封控期间身体每况愈下,最糟糕的是连药都不能及时买到。
封控解除后,他的病情暂时得到了控制,但后来又加重,住进了医院,直到……
过年时他们一起回老家,是因为爷爷想最后再回去看一眼,硬撑着一口气也要回去。
杞无忧一直以为,杞鸿云是和普通老人不一样的,他可是远近闻名的武学大师,面硬心硬的一个人,多厉害啊。
可是唯独命不硬。
在生老病死面前,人人都不例外。
医院下病危通知之后,杞愿悄悄通知了杞青,这是她自作主张,杞鸿云根本不愿意见这个儿子。
杞青得知消息后连夜从北京赶了回来,可也没来得及见杞鸿云最后一面。
疫情期间,为避免人群聚集,丧事从简。茅邈一家人和巷子里的其他邻居也来帮忙料理后事,一切都很顺利。
应杞鸿云生前的要求,杞愿和杞青没有将他离世的消息广而告之,只通知了一些亲戚和重要的朋友。半个月之后才在武术圈流传开来。
“连杞青都通知了却不告诉我……”不应该责怪姐姐的,这并不是她的错,可杞无忧还是忍不住问,“爷爷不让你说你就真不说?”
“对,”杞愿吸了吸鼻子,声音有些发抖,“我也不想告诉你。就算知道了又能怎么样,你在国外又赶不回来。”
杞无忧喉间一哽,声音低哑,“他也是我爷爷啊。”
他从小就知道他们之间并没有血缘关系,可杞鸿云依然是他在这个世界上最重要的家人。
“应该让我知道的……”
杞愿叹息一声,以沉默相对。
过了一会儿,杞无忧又问:“爷爷还有说什么吗?”
“有,”杞愿停顿片刻,“但是我不太想告诉你。”
杞无忧思索了一会儿,大概明白爷爷说的话是关于哪方面的了。
“没事,你说吧。”
“那个时候你都订好了机票要回来,结果爷爷硬是不让你回来,其实,其实我也挺不理解的……我跟他说,如果以后你知道了真相,可能会很难过。爷爷说……”杞愿语速缓慢,断断续续地叙述着,
“他说,比起在医院里见面,他更想在赛场上看到你,就算以后看不到你参加冬奥会了,那也是一个念想。”
老一辈的人总爱说念想。人只要活着就有念想,它看不见,摸不着,纯粹是一种情感寄托。
可是爷爷已经不在了。
这个念想无疑是沉重的,杞愿不希望杞无忧有这么大压力,所以才不想告诉他。
杞愿又说了一些爷爷的事,安慰杞无忧,让他安心,两人聊了一个多小时才结束通话。
雪依然没有停。
这是杞无忧生命里一场漫长的暴风雪。
雪总会停的。
只是从今以后的每个下雪天,他都会想起这场暴风雪。多年后,一阵风吹来,细雪飘飘忽忽地刮到心头,哪怕过去再久,也会留存着那时风雪来过的痕迹。
挂了电话,杞无忧看到微信上弹出新消息。徐槐发来一张窗外的雪景照片。
卑尔根的雪终于停了。
夜已经很深,雪地在暖黄的灯光下闪闪发光,周围一切都沉浸在宁静之中,让人感到心灵的平静。
杞无忧看着看着,困意与强烈的疲惫感如同潮水般一起涌来,眼皮渐渐沉重……
第二天醒来,听不到窗外的风声了,雪势也变小很多。
卑尔根雪停了,天也放晴,但奥斯陆仍旧飘着小雪,航班预计后天才能恢复。
徐槐却一刻也等不下去了。他担心杞无忧一个人呆在停电的家里这么长时间会害怕,也担心会出什么状况,实在放心不下,于是决定从卑尔根开车回奥斯陆。
“小杞,我还是不放心你,怎么能让你一个人在停电的屋子里待这么久啊。”
也许所有人都觉得杞无忧沉稳,冷静,能扛事,只有徐槐担心他一个人在停电的家里会害怕,只有徐槐说,我不放心你。
将近五百公里的路程,开车需要六个多小时。
上午十点出发,下午四点半才能到,那时天已经黑了。
“不行!这很不安全,等雪停了坐飞机回来吧。”
杞无忧断然不能同意。
“没问题的,”徐槐说,“我以前经常雪一停就开车去雪场训练,我的驾驶技术很好。等我到卑尔根,那里的雪应该就停了。”
徐槐有丰富的雪天出行经验,杞无忧劝阻无效,只能让他小心驾驶,注意安全。
知道徐槐快要回来,他才勉强打起精神,用冷水洗了个漱。
家里还是没有来电,充电宝的电量也所剩无几。临近中午,他终于感觉到迟来的饥饿,于是泡了一桶泡面,这是他从昨天上午到现在吃的第一顿饭。
吃完泡面,杞无忧又把屋子收拾了一下,然后就无事可做,抱着毛毯窝进沙发里坐着,等待徐槐回家。
下午四点二十六,杞无忧接到徐槐的电话。
“小杞,我在加油站加个油,大概十分钟后就到。”
“那我下去接你。”杞无忧说着就跳下沙发拿外套。
“外面太冷了,你别出来,”徐槐又说,“哦对了,你有什么想吃的吗?我看到这边有几家餐厅营业了。”
杞无忧说没有,他只想早一点见到徐槐。
“小杞,我回来啦,想不想我?”打开门,徐槐发现杞无忧就站在门口给他拿拖鞋。
杞无忧把拖鞋放下,抬头凝视着徐槐,有好一会儿没有说话。
家里还没有来电,但是有应急照明灯,只不过很暗。
借着微弱的灯光,徐槐发现小朋友脸色不太好,看上去似乎有点萎靡,没什么精神的样子,可能因为停电没睡好吧。
“外面还在下雪呢,我身上太湿了,先去换身衣服再抱你。”徐槐笑着说,深蓝色的眼睛里好像蒙着一层氤氲的雾气。
杞无忧却大步上前,扑过来,直接一把将他抱住。
周身的风雪融化,徐槐陷进一个温暖有力的怀抱,他听到心跳的沉沉声响,与自己的心跳同频共振,于是也用力地回抱,把杞无忧揽在怀里。
静静地抱了一会儿,发现杞无忧身体微微瑟缩发抖,但却一句话也没说,徐槐有些奇怪,“小杞?”
他摸了摸杞无忧的头发,耳朵,又顺着下颌线摸了摸他的下巴,滚烫的眼泪突然毫无征兆地滴落在手心里。
“小杞,怎么了?”徐槐吓了一跳。
杞无忧没有出声,只是将脸埋在徐槐冰冷的胸膛。
尽管隔着厚厚的衣服,但徐槐还是能感觉到,杞无忧在哭,眼泪汹涌,打湿了他的衣服。
徐槐怔住了,好半天不知道该作何反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