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许湖
与传统的滑雪场相比,旱雪场的优点是着陆坡硬度小,回弹力高,足够安全,即使玩儿命训练也不用担心摔伤。
成都旱雪场大跳台是国内最标准的旱雪训练大跳台之一,集训队来到这里便开始在大跳台上进行训练,日常的训练任务完成后,队员们又纷纷开始主动增加训练量,想要尽快适应、熟悉场地,以更好的状态迎接一周后的队内考核。
B队的运动员都是才转项没多久,起步太晚,大多数人目前仍处在打基础的阶段。在崇礼训练的那段时间,大家的技术水平都有大幅度提升,不少人可以在训练时做出空翻转体两周半加简单的抓板动作。然而,从雪季结束到现在,他们已经有一个多月的时间没有在真正的跳台上训练过了,技术动作普遍有些生疏,有些人甚至连在崇礼训练前的水平都达不到,每天都在疯狂加练与教练的训斥声中度过。
队员们对此敢怒不敢言,攒了一肚子怨气,只能在私底下偷偷吐槽一下。
“李教练也太凶了吧!我好想槐哥,他到底什么时候回来,没有他夸我的日子真是一天都过不下去了…… ”
“是啊,真羡慕飞跃和bking弟弟,本队唯二不会被李教练骂的人。”
“不过我说bking是不是有什么沟通障碍症啊,不知道的还以为飞跃刨他家祖坟了呢!”
这个年纪的少年难免是有点虚荣心的,偶尔会喜欢被人吹捧的感觉,王飞跃也不例外。
他是从U池转项过来的,有动作基础,技术水平很好,在杞无忧转项练大跳台之前,他是B队公认的领头羊。
大跳台与U型池看似相同点很多,但场地与起跳后的抛物线都截然不同,转项后需要改掉原来的习惯重新适应,可能比像杞无忧这样从竞速类项目转项从零起步的难度还要大。
尽管他们两个人现在都可以跳出1080,但队内人普遍认为王飞跃训练时间长,要更胜他一筹,还经常看热闹不嫌事儿大地撺掇王飞跃和杞无忧比一比。
可惜两人都对此不感兴趣。
王飞跃不是一个特别有自信的人,对于这次考核,他心里有点没底,想在考核前和杞无忧交流一下技术动作,结果杞无忧只冷冷地说了两个字:“不用。”
王飞跃原本以为这么多天的相处下来,他和杞无忧的关系虽说不算很好,但最起码可以做到正常地交流技术动作,没想到杞无忧十分冷漠地拒绝和他交流。
当时很多队友都在场,多少让他觉得有点没面子。
“他好像对谁都那样。”王飞跃回想起杞无忧平时的样子。
杞无忧本来就长了一副很不好接近的冷脸,瞳孔漆黑而冷沉,又总习惯面无表情地看人,目光像钉子,钉得人心里发慌。
“不是啊,他看槐哥的时候就不是这种眼神。”
“那槐哥能和我们一样吗?”王飞跃叹了口气。
“我也不知道我到底哪儿得罪他了,”他还有些费解,“可能是说他坏话被他听到了吧。”
“你没说过他坏话啊,明明都是我们在说……”
“笑死,我上次叫他bking,他听见了也没说啥。”又有队友说。
事实上,杞无忧当时听到他这样叫,连个多余的眼神都没有分给他。
“要不以后还是别这样叫了,”王飞跃无奈道,“人家听了肯定不开心的。”
“就叫!Bking明明是褒义词好吗!”
周一上午,队内考核如期而至。
B队的队员们要么跳得歪七扭八,要么落地摔了个狗啃泥,要么两者兼而有之,总之各有各的拉胯,表现得非常不尽人意。
就连一向好脾气、包容心极强的张可迪看了都皱眉。
李教练直接怒骂:“这滑得都什么玩意儿啊?还不如我家小区楼下大爷大妈跳的广场舞有观赏性呢。”
“我们国家队队员还不如人家外面业余的滑得好,就这还是专业运动员啊?多长时间了你们才练成这样,说句难听的,就是在浪费国家资源,早点收拾收拾行李回你们省队得了!”
话说得很不客气,没有给他们留一点脸面。这些话他并没有让一旁的翻译说给张可迪听,嫌丢人。
张可迪虽然不知道李教练在说什么,但也感觉到了气氛不太妙,低头在笔记本上记录着刚才队员们的表现。
队员们脸上或白或红,个个低着脑袋,垂头丧气地不敢吱声。王飞跃站在一旁,目光时不时地飘向杞无忧,而杞无忧只是面无表情地听着,又好像根本没在认真听。
前几个进行考核的队员里,唯一成功完成动作、成功落地的人就只有王飞跃。
终于看到一个能夸的,张可迪激动地鼓掌:“好,好啊!”
李教练点点头,评价:“就这个还凑合。”
本次考核的顺序是按照队员们加入集训队的先后时间来排的,所以杞无忧是最后一个站上出发台的队员。
现在是春天,队员们早就脱掉了厚厚的滑雪服,换上各自的春装,有些不怕冷的甚至已经穿上了短袖短裤。杞无忧穿着宽松简约的黑t和长裤,身形修长,薄薄的衣料下是宽阔挺拔的肩背,腰线窄韧而流畅。
他原地蹦了下调转雪板方向,左脚在前,如同一道闪电般从出发台疾行而下。
速度极快。
起跳,带着雪板跃至一片湛蓝的高空,像一幅赏心悦目的风景画。身体沿着倾斜的轴线向内转动,一周、两周……三周半!
偏轴转体1260!
这还没有结束。
高空中的少年膝盖弯曲起来,脚踝发力,将雪板向臀部拉起。肩部摆动,前手经过前脚外侧,抓住前脚与后脚之间的后刃。
Method Grab,前手抓后刃,一个接近完美的抓板动作。
最后松开手,身体舒展开,将重心降低,平稳落地。
40多米高的大跳台下传来队友们延迟的惊呼──
“我操!1260?”
“妈耶,那他可以进A队了啊!”
“好家伙,不愧是bking啊,一直深藏不露……”
“他刚才抓板抓的是哪儿啊?我没看清!”
“应该是method吧,等会儿好好看一下视频……妈的,这么难的抓板动作他什么时候练的? ”
“好牛好牛!”
如果是别的队友做出这个动作,大家这个时候估计已经兴奋地扑上去把人举起来了。
可这人是杞无忧,谁敢举他啊,最多也就是对着他赞叹一句“牛逼”,人家还爱搭不理的。
“无忧,过来过来。”李教练朝他招手。
教练们都很喜欢杞无忧。
他能沉得下心,训练刻苦,脑子也聪明,领悟力强,技术要点通常讲一遍就能听懂,只要讲过了练过了就不会再出错。
杞无忧弯腰脱掉固定器,抱着滑雪板走过来。
“你之前练过1260没?”李教练问他。
杞无忧:“在崇礼练过,但没成功。”
“从来没有成功过吗?”
“嗯。”
“然后考核只跳一次就成功了?”
杞无忧点头。
一旁的翻译把他们的对话讲给张可迪听。
张可迪直呼:“Amazing!”他上前拍了拍杞无忧的肩膀,然后给了他一个大大的拥抱。
“可以,在旱雪上这样跳没问题,”李教练又说,“但是到了正式赛场上,没成功的动作不要轻易尝试,风险很大。”
“我知道了。”
考核结束后,杞无忧在休息室里接到了徐槐打来的视频电话。
徐槐已经做完了手术,正处于术后观察期,再在医院里休养一阵子,等伤口愈合就可以来成都了。
“槐哥。”
“小杞,我刚才看到了你的考核视频,你很棒,进步非常大,出乎我的意料!”
视频里的徐槐脸色红润,神采奕奕,完全不像是一个刚做完手术的病号,或许是因为太激动。
“你的起跳高度高,滞空时间长,抓板动作做得很漂亮,落地也很深很远!”
杞无忧听着听着就不自觉地翘起了嘴角。
旁边的肖一洋补充总结:“就俩字儿,牛逼!”
“是的,没错!”徐槐夸完他的优点,又接着说,“但是我看了一下,你这个落地位置其实挺危险的,你爆发力强,但速度太快了,容易失控,这样的话以后做更难的动作成功率会不够高。”
简单来说就是不够稳定。
杞无忧点点头,表示自己听懂了。
徐槐指导训练,从来不会直接地给出结论,直接地告诉你哪里做的不好,而是会从起跳到落地都抽丝剥茧地分析一遍,找出问题的关键,强化记忆,在脑内形成系统体系。
“你什么时候也学会这一套了,”肖一洋忍笑,“先给个甜枣再打一巴掌是吧?”
“啊?”徐槐茫然道,“我没有打他呀。”
“行了行了!”肖一洋打开保温盒,“先别聊了,你先赶紧把汤喝了。”
徐槐刚做完手术,只能吃一些比较清淡的食物,他已经连续喝了好几天的汤,各种鱼汤。肖一洋说了,鱼汤清淡,营养又高,有利于术后伤口愈合。
今天是鲫鱼汤。
“不想喝了,”徐槐闻到味道,苦着脸说,“我嘴里一股鱼味儿。”
“这可是你月姐给你炖的!她今天好不容易有空下回厨,你别不识好歹。”
于是徐槐只好勉勉强强用勺子喝。
“对了,”他边喝边道,“我听可迪说,李教练今天有批评你们,很多小队员都挺受打击的,你不要放在心上哦。”
杞无忧注视着徐槐一口一口地喝汤,“槐哥,我没有那么容易被打击到,你可以对我放心。”
“嗯嗯,对你放心,”徐槐又尝了一小口没有刺的鱼肉,有些含糊道,“你一直在我的名单里。”
杞无忧一愣:“什么名单?”
“重点培养名单啊,我们每个教练都有一个名单的,这次考核结束,等教练们评估完你就可以进入A队了。”
“……哦, ”杞无忧似是不经意地问,“你名单里还有谁?”
“有江晨曦、李梦千……”徐槐陆续说了几个有点耳熟的名字,都是A队的。
杞无忧越听脸色越差。
好在徐槐又说:“B队的话,就只有你。”
“A队的这几个队员,都是从很小的时候就开始学滑雪了,你和他们都不一样,我最看好你。”
作者有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