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韩骨
贺执的脸被闷得发红发烫,周沉一直等到贺执咬住杯壁,恶狠狠地看着他,才将水杯挪开。
“柏云阳,你演得不错。”周沉说,“唐乐贤今天还跟我提起你,说从入组到杀青,进步飞快。夸你有点天赋。”
贺执耳朵朦胧胧的,只听了个大概。
唐乐贤找周沉的时候,贺执就在旁边,被以曾琳为代表的的服化道组围了个严严实实,视线所及范围内,全是反着耀眼白光的玻璃酒杯。
唐乐贤爱才,不止和周沉提了贺执,连带已经离组的郑元在内,一口气说了三四个人名。
唐乐贤不是在夸奖谁,而是在感叹,感叹已经许久没有见过这样的剧组了。
贺执在一边喝着酒,唐乐贤的话是一个字都没有落下。
如实来讲,贺执绝没有没想过自己的名字能在唐乐贤那里留下点什么痕迹。
圈子里的大部分人都知道贺执这个名字。贺庆松和他的俊深是圈子里的传奇。贺庆松白手起家,眼光毒辣,签约的艺人基本上都能大红大紫,不出几年时间就压了其他顶尖娱乐公司一头。
贺庆松的两个儿子,自然被圈内人所关注。
但作为演员,贺执这个名字平平无奇。没有学历,没有作品,和万千长得不错空有一腔演员梦的普通人一样,并不特殊。
贺执听到自己的名字后,由着曾琳喝了半瓶红酒。
“和我谈这个?”贺执抽出一支手,习惯性揉着额头,“你真是……够难缠的。”
本以为在门外糊弄过去,没想到周沉卷土重来,一点不好对付。
贺执的大脑运转艰难,酒精像捆绑的绳索一般绕在思绪上。什么能说,什么不能说,贺执已经有些分不清了。
“《追凶》不是在刘明德找到你之后我才看的。”贺执说,“承舟是被埋没的,有灵性的作者。这是我看了前几章后做出的定论。我喜欢承舟的风格,喜欢承舟的文字。隐藏在那些词句之后的疯狂和压抑令我着迷。《追凶》我追了半年……”
“柏云阳这个角色是我让方畅帮我要的。拆穿我对演戏还有点念想,能让你满意吗?”
周沉微愣,他预想中的答案与贺执给出的相差甚远。
不注意间,贺执的手舍弃暖热的毛毯,攀上周沉的脖颈。
滚烫的热气带着酒味从耳朵传到鼻腔,周沉握紧贺执的手腕,阻止他发疯。
贺执顺势将下巴放在周沉肩头,脱力使他对身体的把控能力下降,重心倾斜,膝盖在沙发边,整个人摇摇欲坠。
“发现你就是承舟的时候,我竟然觉得理所应当。”贺执的气息喷洒在脖颈,带着一种自暴自弃的随性。
隐瞒,遮盖。贺执似乎总在做这些事情。
喝酒的好处是能让不断运转的理智停滞,像被困在泥潭里的野鹿,濒临崩溃时就会肆无忌惮。
周沉双手托着贺执的腰,以防他滑落。
“醉后很老实?”周沉目光偏移向肩窝处的贺执,只能看到他红的病态的脸颊,和垂落湿软发丝。
贺执显然没有听到他的话,气息喘匀后牵起嘴角:“我似乎总是被你吸引……周沉啊,你真的很有才华。”
作者有话说:
周沉没想过贺执其实是真的热爱演戏的。发现以后很惊奇,于是A了上去,结果被喝醉的贺小少爷直白地A了回来,(允悲
第65章
贺执醒来时,太阳还未升起。黑夜里透着些许预兆清晨到来的光,呈现清透的紫色,散落在地板上,像坠落的星星。
贺执睁开眼看了一眼又再次闭上。大量摄入酒精饮料的后果是,哪怕酒精代谢完毕,疲乏、头疼等效果还是会再身体残留一段时间。
沙发绝不是适合睡觉的地方,贺执轻微移动身体,肩颈和四肢立刻传来酸痛,脖子稍稍转动就会发痛,小臂和小腿发麻,略微痉挛着,难以控制。
贺执睁着眼睛和漆黑的天花板对视了好一会,才感觉到四肢的存在。
手机端正地摆在茶几上,一旁排了一列维生素片,以及一支还剩一半水的玻璃杯。
贺执摸来手机摁亮:凌晨四点半。
借着手机微弱的光,贺执注意到对面单人沙发上浅寐的周沉。衣服还是昨晚参加杀青宴的衣服,只是多了些褶皱。单手撑着沙发扶手,眼帘微垂。
松散的疲态隐去周沉的棱角,细长骨感的四肢缩在单人沙发里略显委屈,看起来高大但脆弱。
贺执悄声起身,绕过单人沙发,把自己关进了厨房。
周沉显然不会做饭。冰箱冷藏室里空空如也,下层冻了一袋未开封的精装大米,以及满满一抽屉冰袋。
贺执翻出来一口贴着标签的砂锅,淘米,加水,煮起白粥。
昨晚被追着灌酒,饭都没吃上几口。胃里面空空荡荡的,已经开始隐隐作痛。贺执身上的毛病实在是太多了,一点也不想再加一个胃病。
煮粥的步骤很简单。加米,加水,开火。贺执用了十分钟完成这些动作,看着跳动的火苗发呆。
贺执醉酒不会断片。可能是潜意识里惧怕任何脱离掌控的事情发生,在大脑停摆的状况下,仍然忠实地记录着身体的行为和言语。
贺执喜欢电影,喜欢演戏。
否则他不会被周沉独有的看世界的方式所吸引;不会答应一个不相识的大学生拍摄毕设短片;不会在俊深破产后,仍旧留在已经糜烂的圈子里。
如果不是柏云阳,可能贺执自己都忘了,他有多想演出一个精彩的,特别的,活着的角色。
俊深势头正盛时,文化下沉导致商业片盛行,好剧本难寻。这时贺执遇到了周沉。那些明亮的,带有思想的镜头令贺执欣喜,《城市》中的小幺是贺执第一个想要演好的角色。
而后生活巨变,梦想成为最微不足道的事情,这时再也没有第二个“周沉”来给他希望了。
“想这种事,真幼稚。”贺执用凉水洗了把脸,自言自语。
柏云阳是他愿意向刘明德开口求来的角色。柏云阳的完美谢幕,对贺执来说意义重大。为了那复杂的愉悦心情,贺执才来者不拒,喝下一杯又一杯的酒。
仔细遮掩的,小心翼翼的疯狂,还是被周沉捉住了。
从遇到周沉以来,贺执总是处于下风。行为和想法总能被轻易预判,周沉想要知道的,想要促成的,总不会失败。不是妥协或者退让,而是在对方计算之中的被侵占。贺执能够明确地感受到逐渐丢失的主动权。
砂锅里滚起水泡,清淡白粥的香气慢慢飘出。贺执掀开盖子,搅动白粥:“就当是还你的呗。”
浅淡的香气和热度透过推拉门传向客厅。单人沙发上,周沉已经清醒,视线落在腾起一片雾气的厨房。
常年的精神疾病导致周沉睡眠质量极差。轻微响动或者是气味的变化都会吵醒他。有时甚至是一种本能的警惕,一旦所处空间不再安全,就会惊醒,直到确认周围安全才肯入眠。
安眠药早已产生抗药性。因此周沉自己的家绝不会允许其他人留宿,哪怕是萧青也没在这里过过夜。
私人空间被分享的感觉很新奇,也很久违。周沉捏揉鼻梁,以求快速祛除疲倦。
方畅提醒得一点没错。贺小少爷醉酒后睡得太不老实了。
迷迷糊糊表达完欣赏之意的贺执挂在周沉身上睡了过去。衣服被撸起大半,露出劲瘦的腰肢和肚腹。毛巾毯堆在一起裹住大腿,将贺执缠成了一只只有上半身自由的“人鱼”。
毛毯柔顺,在沙发边不断下滑。
周沉叫了半天也没叫醒醉鬼,于是将人拦腰抱起,丢在沙发上。
陪着贺执闹完已经是凌晨。周沉感觉不到困倦,耳边回响着那句“你真的很有才华”。
周沉无法描绘自己的感受。不是欣喜,而是怪异。像过期的糖果,带着糖精的甜醋精的酸。即便是酒醉后的无意之言,也会带着刻意的味道。
无法完全给予信任,是萧青和萧正阳在诊断过程中公认的难点。
哪怕是面对朋友兼医生,哪怕发病时的丑态对方都知悉,周沉还是会处于本能的沉默。
周沉坐在贺执对面,看他将自己一层一层地卷成一团,滚至沙发缝隙里,只在顶端露出点杂乱的柔软发丝。被子卷随着呼吸有规律的鼓起落下,安静却又存在感十足。
周沉失眠了。
从呼吸的改变可以轻易判断贺执是否醒着,规律浮动的呼吸停顿时,周沉闭上眼睛假寐。他不想在缺觉的状态下和贺执进行交流。
酒醒后的贺小少爷安静得和仓鼠没什么两样,走路没有声音,推门也小心翼翼。厨房里传来的响动轻微而朦胧,如同远方传来的鼓点。
周沉窝在沙发里,终于感觉到了困意。
第66章
自杀青宴的那次醉酒后,直到《追凶》正式结束拍摄,周沉都没有再联系贺执。好似那次梦幻的,安宁的一晚安眠只是停留在幻想中。
方畅身上还挂着别的艺人,很难见到踪影。贺执与他偶尔一两次见面,都会在响个不停的电话铃声中度过。
陆文的事牵扯过大,拽出了不少有名有姓的人物,刘明德自然牵涉其中。方畅手里握着不少相关艺人,舆论口也需要日日监视,以免出现问题。
不好用的商品就扔掉,刘明德并不在乎底下的小艺人前路如何,明哲保身,他得动作够快,才能断得掉这根尾巴。
于是方畅和刘明德之间的矛盾愈来愈大,贺执经常斜靠在沙发上,拿方畅和刘明德之间的吵架当做背景音。
小公寓近来格外清净,贺执躺在沙发上,听方畅低气压地回话。
“我知道了,尽力而为。”方畅说完挂断电话,没有再顾虑什么礼仪。
“第几个了?”贺执问。
“第五个。”方畅头痛无比,回答完贺执又打开手机。
“这次是谁?”
“一个混了三五年的二线,叫严乐逸。你不认识。”方畅欲打电话,低骂了一声又把手机丢在茶几上,“家里缺钱,有星探去找,父母立马就卖过来了。早些年受不住的时候还回过家,被一家人追着要钱。扛不住了又回来做这事。”
“好赖能遇上你,不算坏事。刘明德想用他干什么?”
“背锅。”方畅说,“查到费国兴头上之后,那老头直接交代了一串人,看似实诚,实际上是冲着刘明德来的。”
“比起费老头,刘明德干净得很。”
“……没用。上不上床,陪聊或者陪睡,都没什么差别。卖的还是那个噱头。靠什么赚钱拿利益我们心里都清楚。”
“确实没干净多少。”贺执认同。
刘明德是个要面子的人,卖的是有品位的货物,挑商品也挑客人,加上方畅从中协助,走这条路是能看见头的。方畅口中的严乐逸,贺执有些印象,没两年就不干了,现在接点平面广告和配角,赚的钱能养家糊口,算是熬出头了。
就是这样的人,才好做牺牲品。
贺执扯了扯嘴角,说:“让他别混电视剧的饭碗了。专心做平面模特,找找网商的线,照样能养活自己。”
方畅噼里啪啦打了一串字,腾出空瞥了贺执一眼:“挺有想法。他脱离苦海了,你我不还在这里泡着。”
贺执不置可否,将注意力转回手机屏幕上。
新消息提示恰到好处地出现,贺执点开,看到了许久未见的名字。
【周沉:《归路》开始选角了,下午三点,来拍《追凶》的创意园区试戏。】
“《追凶》什么情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