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韩骨
“嘶哈!”
先是一两声抽气,然后不知从谁开始,人群开始骚动,旋即狼嚎遍野。
郑元满脸通红,还愣在小板凳上,就被周围的声浪和不安分的手卷走了神智。
“我靠我靠,这也太烈了!主要是在知道这是周导后,更烈了!”
“我先嗑为敬哈!”
“这也太会了??这是那个周沉?感觉贺哥都傻了啊,不是被吓到了吧?”
“哎你们让郑元怎么办,这是成年人的世界了啊!我就说周导能写出那种剧情,人不可貌相,绝对是个闷骚!”
就连朗景都不知道什么时候凑了过来,还拍了拍郑元的肩膀以示安慰。
郑元被推得晕头转向,视线绕着场地转了几圈,意外锁到了两个熟悉的身影:“贺哥和周导来了。”
人群顿时噤声,个个伸着脑袋去瞧演戏的主角。
贺执手里捧着保温杯,热气正从杯口往上冒着。他鼻尖通红,脸色苍白,把眼角都衬得水盈盈的。长款羽绒服从脖颈盖到膝盖,还绕着条围巾,裹得像只过冬的北极狐。
昨天的戏一过,平烨烛就算基本杀青了,只剩一场和郑元的离别戏,以及几个镜头要拍。
所以贺执寻了个角落,照例把自己窝起来。
穿着半湿的喜服在四处漏风的祠堂里呆了那么久,他不出意外地发了高烧,刚到屋门口就头脑发懵,眼前模糊。
醒来时身上盖着两床被子,额头还有一卷湿凉的毛巾。
是谁做的,他和周沉心照不宣。
往常贺执窝在角落里,根本不会有人来打扰。他性格张扬,背着大大小小的传闻,身后站着刘明德,路人大都不愿意招惹。
可今天时不时就有几道目光往他身上瞅,意意思思,满含着好奇和犹豫。
终于,曾琳拐着一位道具姑娘笑嘻嘻地朝他走来。
“周导这是把棉花厂搬来了?”
“围巾是羊绒,外套是鸭绒。周导得去搬空两个厂。”贺执的声音瓮声瓮气,一贯的语气,却显得有些力不从心。
曾琳啧啧称奇:“就没看你这么有易碎感过。”
“你们想问什么……”贺执往她身后瞧,不少探究的眼神往他们周身看,蠢蠢欲动。
他一开口,敞亮山景瞬间消失,他被人墙围了个结实。
“周导演戏的时候什么样啊?”
“你们真……亲上了?这也太真了!”
“贺哥,你们这演得真够劲啊,怪不得廖导抓着小郑一通教训。”
“我看周沉够真的,那个那个,撞地上啊,窗户台上啊疼不?”
……
剧组终于找到了宣泄口,一人一句,嘈杂无比。
贺执听他们一句一句问完,露出一个洒脱开朗的笑来。
曾琳后退一步,远离战场。
“你们真想知道?”
众人点头如捣蒜。
贺执将袖子卷起,露出一段苍白的小臂,线条流畅优美,肌肉分布均匀,有着绝对的力量感。
而此时,大块小块的淤青分布其上,有些已经消退,有些开始发紫,还有些沾染着红漆,凝成小小的珠子,像嵌入皮肤的朱砂石。
神台是槐木的,地砖是青石板砖,窗棂也坑坑洼洼硬的厉害。
贺执伸着手臂,看向他们,幽幽地说:“你们周导就这么凶。要看吗?背上还有。”
“辛苦了!不用了!”大家异口同声,人群做鸟兽散。
贺执那个眼神和笑容蕴含的意味分明就是:这么感兴趣?那我也给你们打出来两块弄个同款。
迅速退离的人群里,还有个从《追凶》起就跟着的场务,欲哭无泪:“我怎么感觉我刚刚看见柏云阳了!?”
只有萧正阳搬来一只马扎,在贺执身边坐下。
“不止后腰吧。”萧正阳轻声说,指了指自己的脖子,“你刻意挡上了。”
贺执将羽绒服扯开给萧正阳看,脖颈上赫然有一圈泛红的痕迹,颈侧有深深浅浅的圆印子,最严重的地方泛着紫红。
“这不是预测中的治疗效果。”萧正阳说,“我和你讲个故事。”
郑元被廖嘉宇拽着在两台摄像机前整整看了一个半小时,把那零星片段翻来覆去地看,一张脸从脸颊红到耳朵根,浅浅淡淡的,有点像醉酒。
上场时,祠堂里那些与录像重合的景象映入脸帘,郑元脑子里就自动回放对应的片段,状态极佳地演完了缺失的部分。
周沉确认郑元的片段可以使用,宣布收工。
他在角落里寻到贺执,与起身的萧正阳擦肩而过。
贺执抱着保温杯,脸上的潮红已经消散了许多,嘴唇有些发白,整个人窝在小马扎上,像极了被他圈养在家的病兽。
他弯下腰,极自然地将手掌贴向贺执的额头,滚烫温度已经下降,水汽在皮肤间流转,接触的地方变得潮热。
“烧退了。”周沉说。
贺执脑子里回想着那个关于金毛犬和骨灰盒的故事,仰起头看周沉。雨后的天清亮,让周沉看起来好像山间的雾一样。
周沉皱眉:“笑什么?”
贺执捉住他的手,啃咬在手腕上:“笑我们真是两个疯子。”
周沉手腕偏转,躲开贺执的牙齿,将人整个拖了起来。蓬起的鸭绒被挤压,在一片绵软后周沉抱住了贺执。
“现在说有点晚了。恭喜杀青,平烨烛。”
作者有话说:
第120章
不需要纠结暧昧情绪的郑元充分展示了他的灵气,后面几场戏演得如鱼得水,酣畅淋漓。
姜深离开大山后潜心制作纪录片,并异军突起,获得了金羽奖。他取景的寨子也因片子成名,发展起旅游业来。姜深故地重游,寻遍小镇与大山也没能找到平烨烛的影子。当询问起赶尸人时,寨子里形如枯槁的老人只摇摇头叹气说:“没了,早就没啦!”
那些未起的心绪,同短暂梦幻入泡影的经历一起被掩埋。
他依旧坐着来时的那辆三轮下山,铁皮斗上贴着“塑水镇欢迎您”的欢迎条幅。小导游重操旧业,满脸欢愉。
姜深的背影渐渐远去,离郁郁葱葱的大山越来越远,直至消失不见……
“姜深,杀青!”廖嘉宇抓过喇叭,率先喊出声。
剧组所有人都没能走出来,那个落寞的背影如同这个故事一样,沉入谷底,留下一片长长的水迹。
“这比周导和贺执那段还带劲啊……”道具师小声感叹着,怅然若失。
如廖嘉宇所说,冲突与性暗示都只是表达内容的渠道,《归路》要讲的东西是这座巍峨的高山。
贺执拿过廖嘉宇的喇叭,小声提醒:“廖导,还有部分戏没拍呢,稳重。”
他声音放得很低,喇叭却没关,一句话飘飘荡荡瞬间传遍剧组。
廖嘉宇瞪着眼睛看贺执,脸倒是没红,就是透着一股咬牙切齿的劲:“你也是个混小子。”
剧组被廖嘉宇和周沉两座大佛压迫已久,最爱看导演被呛声,顿时嬉笑起来。
郑元从三轮上跳下,二话没说冲过来给了廖嘉宇一个结结实实的拥抱,和看见孙博弘就扑上去的金毛蛋蛋绝无二样。
“廖导,谢谢您。”郑元鼻子和嘴都埋在衣服里,声音闷闷的,还有些发抖。
千里马常有,而伯乐不常有。
圈子里有点灵气的小演员多如牛毛,但是大浪淘沙后,那点灵气要么悄然消失,要么停滞不前。
年轻人活力四射,满怀感激直白地扑在脸上,廖嘉宇肚子里的小小怨气顿时烟消云散,只剩下这个抱着他,二十大几了还在掉金豆子的后辈。
“多大人了哭什么!”他拍了拍郑元的头,徒生出一种儿子大了有出息了的欣慰。
轻浮功利的氛围里,能见到一块有灵气的璞玉,才是令人快慰的事情。
廖嘉宇没说,但所有圈子里的人都看得出来,这份对职业最纯正的喜爱与追求,会让在灰尘里摸爬滚打久了的心看到些许自己最初的模样。
郑元闹红了眼睛,不少有感触的人也抹了两把泪。
周沉确认好片子,接过贺执手里的喇叭:“晚上聚餐,下山后放一天假,把后续的进度做完。来得及的话能年前上。”
“……”
“……”
廖嘉宇还被郑元抱着,他想想写在计划书上的时间,欲言又止,无耻地装作一个沉浸在偶遇忘年交的长辈。
一片沉默里,唯有朗景擦着相机镜头,幽幽感叹:“真是周扒皮啊!”
对工作的愤怒最终化作食欲,众人在镇上找了家做野山菌火锅的老店,一坐进去便嚷嚷着:“老板!什么贵上什么!”
一双双眼睛幽怨地盯着周沉,几乎将社畜的悲愤化为实质,在周沉的胸膛上狠狠来两刀。
刚落座,所有人手机发出叮叮响。
曾琳看了眼手机大喊出声:“卧槽周沉你暴发户啊?”
剧组人员一见纷纷拿出手机,旋即狼嚎一片。
“妈妈我这辈子没见过这么大的红包!”
“谢谢周导,不是,谢谢爸爸!”
“谁?谁抢了三百多块!?”
“六百多?我过年压岁钱都没这么多!”
贺执拿出手机,赫然看到群里一连发了十个红包,一时间感谢老板的表情包在群里不断刷新,热闹非凡。
红包一分钟被领完。
周沉在群里发了一句话:下山后休息一天开工,辛苦大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