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韩骨
周沉拿起手机,静悄悄起身,走出卧室。
手里的手机不过片刻就再次响起,很是焦急。这次周沉摁下接通键。
“周沉?”刘明德的声音听起来有些低哑阴沉,带着一丝无可奈何。
“是我。”周沉回。
“贺执在你哪儿,没打扰你们?”他的语气熟稔,带着长辈对热恋中小辈的理解和尊重。
周沉在书房的椅子坐下,手掌落在被软塑料包裹的把手上:“刘总。”
他没有多说,却把距离拉开,带着不悦的气息。
刘明德从善如流,换了个话题。
“我一直很欣赏你,我们很相似,周沉。”刘明德叹了口气,“从我把贺执带至你面前,我就知道,你不是池中之物。被贺庆松打压成那样还能爬回来,再次站在高地上拿回自己应有的荣誉。周沉,你确实是个人物。只是没想到,你会迁怒到我头上。”
“我听说锐意近期收到些举报,涉及偷税漏税,聚众赌博等违法行为。刘总说的迁怒是这个?”周沉淡淡地说,“我只是一个籍籍无名的小导演,无法插手法律的事情,刘总高看我了。”
“话说到这一步,何必再藏头藏尾。”刘明德说,“贺庆松当初联合俊深的剧组一起污蔑你抄袭,导致你被迫退学这件事我知道。你因此怨恨贺庆松,怨恨贺执都情有可原。我看重你,拉拢你,把贺执送到你面前,这还不够有诚意吗?我们没必要走到敌对面。”
“刘总,如你所说,”周沉打断刘明德,捉到猎物的猎手般幽幽发问,“我们无冤无仇,我为什么要针对你?”
刘明德愣了片刻,才平息情绪,柔和下态度:“周沉,我们各退一步。你拔不掉圈子里这股风气的。没了锐意,没了我刘明德,这盘子还是有人会做。你何苦非跟我过不去?我们言和,你想要什么资源我可以帮你联系,一切好谈。”
“我不需要什么资源。”周沉笑了笑,手指在软塑料上留下几道轻微的印痕,“刘总知道闵天音闵导演吗?”
“……”
“闵导演与我同年毕业,毕业作品一出立刻成为黑马夺得当年的青苗奖金奖。那部片子拍的是城镇乡野,凡人日常,在浮躁圈子里注入了一股踏实爽利的风。闵天音一片成名,被誉为最年轻最有天分的女导演。”周沉沉下眸子,带着微微赞叹,“闵字一个门一个文,你和宋总的姓各取一部分,变形合起来恰好就是闵字。真是好巧,有才华的人似乎总是有缘分。”
“你怎么会知……”刘明德惊疑不定,沉默许久咬牙切齿地说,“往事已过,何必紧追不放。我们好商量。”
周沉却没想同他做交易:“若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毁掉别人的生活,还想建个世外桃源,你说,人怎么总是这么贪婪呢?”
“做人留一线,周沉,你想端起来的局太大,小心灼了自己的眼睛。”刘明德说完,愤怒地挂了电话。
周沉将手机丢在一边,离开书房。他满身冷意,与打着哈欠站在门外的贺执碰了个正着。
贺执一副睡眼惺忪的模样,手里握着一只透明玻璃杯,里面还残留着一些水迹。
周沉捉住贺执握杯子的手腕,将他拉近:“渴了?”
“嗯。”迷迷糊糊的回应声,听起来有些敷衍。
“我吵醒你了。”周沉的声音轻而哑,如果他没有几乎捏断贺执的手腕的话,就如所有温柔自责的恋人一样。
周沉拥着贺执,抱着他的腰将两人间的距离硬生生拉近,体温在皮肤间游走,如攀爬的毒蛇。
“听到什么了?”周沉问。
贺执勾住他的脖子,眼睛里没有丝毫笑意。他将唇贴在周沉唇上,只是肌肤相贴,有淡淡的暖意,不深入,也不炙热。
两个人都没有将这个吻继续下去。
停留在表面的温度虚幻短暂,随时都会和那柔软触感一同消失。
“我什么都没听到。”贺执说。
周沉看着他,松开禁锢的怀抱。
“好。”他说。
***
第二日一早,周沉就被站在门口的萧正阳二话不说绑去萧青的私人医院做检查。
贺执睁开眼睛时,屋内空空荡荡,除了昨夜换下的脏衣服和茶几上一只突兀的塑料杯,主人的生活气息没能在这间屋子里留存太多。
冰箱是空的,柜子里没有任何速食储备,倒是电视机下的储物柜里堆满了未开封的香薰蜡烛和各式各样的药品。
倒是很符合周沉。
贺执打了个哈欠,眼下有些青黑。
周沉没有给他收拾行李的机会,他带着进山的那几件换洗衣服也都需要清洗。他此刻穿着周沉的衬衣,刚刚好没过大腿根。
大门左拧右拧锁了好几道,从门内是可以打开的,但是周沉没有给过他家门钥匙。
他出去了,就没法回来。
贺执站在空旷的客厅,面对这间装修极简,家具奢华,却冰冰冷冷的“温暖小窝”,登时扬起一边嘴角:“真把我当金丝雀了。”
他与周沉就算抵足而眠,互诉衷肠,也还是貌合神离。他们相拥着说谎,在亲吻里拔刀,爱意带着锋利的针,在肌肤相亲时深入对方骨髓。
两人默契地试探,又在窗户纸前停下前行的利刺,以维持脆弱的表象。
贺执接了杯水,捞起手机点外卖,回头时看到了玄关柜子上米白色的太空小人。
小人带着太空帽,鼓起的太空服也圆圆滚滚的,煞是可爱。几层金属圆圈隐藏在头部黑色塑料后,中间是光滑透明的摄像头,米白色的太空服胸前,淡蓝色的电源指示灯一闪一闪。
住家户安置摄像头无可指摘,但是他和周沉心知肚明,这东西究竟是用来看管谁的。
贺执打量着呆呆站立,努力隐藏的太空小人,放下水杯,凑近摄像头。
他开口,却没有发出声音。嘴唇张合,眼角带着上挑的笑意。
“周导,你像只没安全感的小狗。”贺执又想了想,说,“不,你更像狼。”
作者有话说:
一些碎碎念:
关于刘明德身后埋得剧情线其实比较深。主要的逻辑是:一个初出茅庐的小导演,哪怕带着国外获奖的小说本子,也不会让娱乐公司的老总这么青睐。前面一直在写他俩爱恨纠缠,这个线没有做太多处理,感觉很煞风景。
周沉当初抄袭事件有些内情这两章会展开说清楚一点,这里只是把这个线扯出来啦。
以及不知道大家发现没有,贺执比之前要更放得开了!
第123章
第二日,剧组开工。
《归路》在城市的戏份不多,分为平烨烛的青年时期与姜深回城后两部分。因为没有对手戏,廖嘉宇和周沉一协商,干脆分成两组同时拍摄好增加效率。廖嘉宇负责郑元,周沉负责贺执。
平烨烛年轻时的装束是朴素的大山青年:穿着旧运动鞋,发白的运动服,一只容量大耐磨的军绿色的斜挎包,戴着方方正正的黑框眼镜。有些土气,又干净内敛。
他推了推沉重的眼镜架,调侃周沉:“太阳打西边出来了,你居然愿意把戏交出去。”
“廖导的经验和能力都比我强。”
贺执不在意地挑眉,把胳膊搭在周沉肩上:“这和经验能力没关系,和你的掌控欲有关。你喜爱的、想要的东西必然要处于你眼下,握在你手心。这是病,得治。”
衣料上满是洗衣粉与消毒液的气味,不香,有些刺鼻。大框眼镜和过于简单的妆容将贺执的棱角掩盖,将他伪装成青涩、带着书卷气的平烨烛。
“我要治的病太多了。”周沉手掌压上贺执后脑,将他们之间过近的距离拉开,“上场。”
比起守尸人平烨烛,大学期间的平烨烛要好理解得多。戏短,难度小,情绪由憧憬期待转为麻木,再变成疲惫空洞,随着场景慢慢递进,入戏很容易。
在周沉的魔鬼监督下,半个月的任务在第八天全部完工。
“平烨烛,杀青!”
曾琳捧着一大束香槟玫瑰,将盛开的花叶挤到贺执鼻尖,大声喊:“恭喜杀青!恭喜我们脱离苦海!”
镜头适时地转向顶着黑眼圈露出释怀笑容的工作人员们,他们纷纷鼓掌庆贺,还带着些许的幸灾乐祸。
平烨烛的戏拍完了,姜深的可还差着。他们这一半工作人员算是提前下班了。
“谢谢……”贺执接过花,大朵大朵的香槟玫瑰与非洲菊在中央,四周围着纯白雏菊,放在花瓣上/朵中的小卡片写着:感谢你走入平烨烛。
字迹苍劲,有些清瘦,和远处还在看片子的某人有着微妙的相似。
曾琳把花塞进贺执怀里,偷偷说:“周导写的,文艺得很。”
她把卡片翻过来,剪裁后的小小牛皮纸顿时展现出聒噪来。
“贺哥牛逼!再拍再拍!”
“恭喜杀青!”
“恭喜所有人逃离周导魔爪,这是我进过最累的剧组了呜呜呜!”
“小贺有前途,记得我说的,你是鬼才。”
“贺哥你怎么这么早拍完了,恭喜杀青!”
……
许许多多的寄语挤在一方纸片上,把边边角角都侵占完全,不同字迹和语气汇在一起,是整个剧组的缩影。
显得正面那句简短、平静的话,有些沉重。
“我们一起成就了平烨烛。”贺执抱着花,难得如此真挚。
剧组不少人愣了愣,一位服装师悄悄红了脸,小声嘟囔:“谁能抗拒浪子回头,倦鸟归巢啊!”
她身旁的场务翻了个白眼:“你哪见过人贺执浪子的样子了,少看点小说吧,脑补过头啦!”
摄像对准贺执,也没舍得离开。
镜头里,稚嫩的平烨烛已经谢幕,他带来的感慨在贺执真挚的感谢里短暂停留,成为所有人职业生涯里浓墨重彩的一笔。
贺执弯起眼睛,属于他的轻佻和松弛顺着眼角流露:“大好机会,不去看望一下廖导……”
语意未尽,已被剧组人员恍然大悟的谈论声掩盖。
“靠,我都忘了,走走走!”
“嘿嘿嘿,有什么比我已放假,你还在打工更令人快慰的呢!”
“前天他们还在问我在周导手下是不是生不如死。哼哼,天道好轮回!”
“他们还刷屏了火锅呢!那天晚上我们拍到了夜里十一点呜呜呜。”
“可是周导发了红包呀,钱还是比较实在。”
大家迅速收拾好各自的装扮,跃跃欲试地赶往廖嘉宇负责的半个剧组。
贺执抱着大捧花束,跟着人群一起走。
廖嘉宇坐在小马扎上,剧本敲得砰砰响。
一阵吵闹让他皱起眉,探寻来源时,看到了一群谈笑风生、神色蔫坏的熟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