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四下里
一时间沈韩烟双腿大大分开着,感觉到北堂戎渡就在自己的体内,因此即使偶尔力道用得岔了,疼得哆嗦了一下,但心里也仍然好受了许多,迷乱之余,眼神也逐渐迷蒙,目光朦胧地看着北堂戎渡的脸,就见对方满面皆是情.欲之色,眉宇微晕,显然是极有反应的,也已经动情,可是那眼神却分明还是清透着,并没有沉浸在这场交合当中,沈韩烟见状,不知道为什么,身体似乎是因为情.欲的强烈激荡而不住地发抖,但一线水痕却从眼角处无声滚落,流了下来,沿着白玉一般光洁的脸颊蜿蜒而下,北堂戎渡正喘息之际,却就在这个时候,感觉到突然有一滴又一滴的温热液体掉在了自己的脸上,北堂戎渡微微一怔,旋即凝神看去,只见沈韩烟满面泪痕,两只形状漂亮的眼睛正在无声地流泪,泪水顺着眼角一滴滴淌下,随着青年摇晃的动作,零星溅落在自己的的脸颊间,沈韩烟紧抿着唇,却仍然可以隐约听到细碎而含糊的呻吟,温暖的泪水接二连三地掉下来,有几滴落在了北堂戎渡的嘴里,只觉得味道又苦又涩,北堂戎渡心头一跳,突然间结实的小腹一阵抽搐,巅峰便在这一瞬间不可预计地到来,伴随着两人无可抑制的闷哼,大量混浊滚烫的液体冲出,一股股喷入青年的身体深处。
周围静了下来,这场并不寻常的交合也总算是已经结束,沈韩烟脸上浓浓的红晕尚未褪去,但原本急促的喘息却开始趋于平复,神色间略有一丝疲惫,他抬起腰,缓缓与北堂戎渡分开,顺便又在北堂戎渡唇上深深一吻,北堂戎渡一经他吻住,却并没有表露出什么情绪,而是直直对上青年略显暗淡的眼眸,看着这个人,眼神又回到了那种深不可测的复杂样子,但终究没有开口对沈韩烟说上一句话,沈韩烟见他如此,低低地笑了一下,很是疲倦的样子,然后轻声说道:“……先洗一洗罢。”他说着,有些不便地撑起上身,搂住北堂戎渡,带其一起下水,替彼此仔仔细细地清洗干净身体,一时浴室当中雾气微微弥漫,只能够听见偶尔的水声。
许久之后,两人已置身于一间清雅宽敞的房中,北堂戎渡身上已经被换上一套雪白的锦缎衣裤,外罩一件玄色对襟短衫,沈韩烟重新穿戴整齐,替他解了穴道,北堂戎渡长长的睫毛一忽,但这猝然降临的静寂只维持了片刻,随后就坐起身来,沈韩烟低声道:“……北堂,你一夜未睡,想必是乏了,我去让厨房做几个你爱吃的菜,不如吃过之后,就好好休息罢。”说着,就作势要唤下人进来,北堂戎渡瞥了青年一眼,然后又重新垂下了眼皮,淡淡说道:“……孤如今身陷囹圄,落入他人之手,任凭有什么龙肝凤髓,又岂能吃得下半口?”沈韩烟听了,一时滞了口舌,无言可对,正沉默间,外面却有一阵脚步声传来,下一刻,北堂陨大步而入,身后跟着两个青衣壮实汉子,抬着一口貌似颇为沉重的铁箱,才一进门,北堂陨便眼神一闪,见北堂戎渡与沈韩烟坐在床上,不觉嘴角微抬,似笑非笑地道:“……好侄儿,你果然是手段百出,我原本已经吩咐了绛珠绛珍这对姐妹将你严加看管起来,却还是被你再一次顺利脱身。”
此时一室静谧,只有小几上的博山炉里还幽幽飘出一丝暗香,北堂戎渡微眯起一双凤眼,目光不减犀利,哂道:“……孤确实是有一点小手段,只可惜又哪里比得上伯父未雨绸缪,老谋深算,不然又岂会来到这里,伯父又怎么能再次见到孤?”北堂戎渡言语之间,丝毫也不掩其中的些微讥讽之意,北堂陨尚未落座,仿佛毫不在乎一般,神色从容,随后走到一张太师椅前,坐定之后看着床上的北堂戎渡,微微一笑,悠然道:“我便是再如何未雨绸缪,却只有千日做贼的,没有千日防贼的道理,只怕一个不当心,就让侄儿寻了破绽,逃得无影无踪。”
北堂戎渡闻言一哂,道:“……哦?既是这样,想必伯父是有什么极好的法子了,左右孤现在闲着无聊,便见识一下伯父的手段就是了。”一旁沈韩烟却有些心下打鼓,神色很复杂,仿佛意识到了什么,微微皱眉道:“父亲……”北堂陨一抬手,打断了他下面想说的话,冷笑道:“我倒确实有个法子,虽然老旧了些,没有新意,却胜在十分管用。”北堂陨方一说罢,北堂戎渡鼻子里却‘嗤’地一声笑,傲然道:“如此,孤倒是要好好见一下了。”北堂陨一扬眉,闲闲自口中道:“……只怕侄儿是不会喜欢的。”说着,就示意跟来的两个人去打开那口铁箱。
那两个青衣汉子二话不说,立刻就将箱子打开,只听‘哗啦啦’地一阵响声,从里面拽出一件物事,北堂戎渡的视线刚落到上面,两道眉毛就顿时凛然拧起,随即目光灼灼地盯着一旁的北堂陨,半晌,眼神愈见犀利,嘴角却缓缓噙起了一丝冷冷的笑意:“……果真是好法子。”
只见地上堆着黑黢黢的两条铁链,链子极长,也比较粗,其中一头还带有圆箍,分明是一副结实的镣铐,若是在北堂戎渡从前,即便戴上此物,那也很容易就可以挣开,可眼下他身无内力,只是一个普通男子而已,对这镣铐显然就是无能为力了,一时北堂陨安然地端起一盏香茶抿了一口,微笑回应北堂戎渡道:“……看来侄儿还算满意这样东西,如此,便戴上罢。”北堂戎渡见状,暗暗咬牙,兀自按捺下胸臆间的一口浊气,冷笑道:“孤既是阶下囚,这点待遇倒也不算什么,却让伯父费心了。”听见这话,北堂陨嗤笑着点头道:“那就再好不过了。”
沈韩烟眼见这一幕,有心想说什么,却知道北堂陨是不会听从的,因此只得默不作声,一时间两个青衣汉子将锁链的一端拴在了屋子的承柱上,另一端带铐子的那头便结结实实地分别铐住了北堂戎渡的一只手和一只脚,北堂戎渡冷眼看着自己被铐上,在整个过程当中,他既不出声,也不反抗,只有在手足都被桎梏住之后,原本还有些失神,此时却用手摸了摸结实而冰冷的镣铐,忽然间悠悠微笑,丰姿俨然,却语气阴冷道:“……伯父今日大恩大德,孤是万万不会忘记的,日后自有回报。”北堂陨漫不经心地一笑,说道:“……好侄儿,你一生下来便地位尊崇,后来更是贵为一国储君,所以到如今受了一点小小的耻辱,便受不了了么。”
北堂戎渡听到这话,却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大笑了起来,他笑了几声,随后便伸手弹了弹腕上的镣铐,嘴角泛起一个不屑的微笑:“伯父似乎搞错了,这一点阶下之辱何足道哉,于孤而言,也算不了什么,但孤却极度讨厌这种一切都在别人掌控之下的感觉,孤厌恶之极……孤一生最大所求之事,只是绝对的自由,其他所有的追求都先是以此为前提,不然若是连自己的命运都无法自主,又有什么意思!”北堂戎渡说罢,再不多言,只径自姗姗起身,赤足踩在地上,缓步走到北堂陨面前,似笑非笑地说道:“那么,却不知伯父如今,可有孤父亲的消息?”
北堂陨目光一闪,旋即冷笑道:“如今有你在手,你爹那里的事自然就容易了。”北堂戎渡微微拧眉,沉声道:“……孤虽然身为大庆储君,但父亲他是什么样的人,想必你比孤还清楚,若是想以孤来提出什么过分的条件,孤劝你还是息了这个心。”北堂陨嘴角微扬,道:“如此,便让我们看看你在你爹心里,有什么样的分量。”眼中精光闪烁,冷笑道:“好侄儿,我自然拭目以待。”说罢,瞥一眼沈韩烟,临走之前,悠然说道:“……我儿,好生看管着你这堂弟。”
初春之时,京中万物萌生,草木抽绿,这一日街上如往常一般,人来车往,小贩的叫卖之声此起彼伏,一片喧闹景况,就在此时,忽闻马蹄‘得得’声响,一人一骑踏破长街,箭一般飞驰而来,路上行人不约而同地定睛望去,却还根本没有看清什么,便急忙飞快地闪到一旁,让那一人一马飞冲而过,马蹄一连踏翻几处摊子,惹得摊主在身后叫骂连连,诅咒不断。
北堂尊越黑发散乱,在马背上狠狠地挥动着手中的鞭子抽打马匹,他座下的骏马此时已经疲惫到了极点,嘴边堆积着白沫,却因为被北堂尊越用力鞭打而不得不奋起最后一点力气,拼命向前奔驰,未几,一人一马径直冲向大内方向,门口的侍卫乍见有人竟敢如此放肆,冲击宫廷,立刻便挺起兵器向前,就欲将这狂徒斩落当场,却不防马上那人还未曾近前,便突然厉声喝道:“……混帐,岂敢挡朕的路!”众侍卫闻言,顿时浑身一震,这才惊觉此人竟是当今天子,刹那间如同潮水一般向两旁退去,让开了路,让这一人一骑旋风般径直冲向皇宫。
……
洪景二年三月,隆武帝于真南山遇刺,太子北堂戎渡落入叛党之手,天下震动。
三百一十九.始知锁向金笼里,不及人间自在啼
洪景二年的初春,似乎比以往常的时候要来得更料峭一些,某种积郁不去的阴沉氛围全数沉甸甸地压在京都的上空,皇帝于真南山遇刺的消息终究不可能一直瞒下去,尤其是随行伴驾之人尽数遭难,连北堂戎渡甚至都已落入人手,其中所暗含的政治动向再明显不过,因此在这种情况之下,北堂尊越一回到宫中之后,便当机立断,将这件震动天下的大事发布出去。
消息一出,朝堂上下的官员在震惊之余,更多的则是陷入了某种私下的猜测以及无法抑制的惶恐不安当中,先前皇帝离京前往真南山周围春猎,由太子及少君伴驾,而现如今北堂尊越一人一骑独自回京,太子北堂戎渡却下落不明,随驾真南山的众侍卫及相关人等全部折损,再无一人回来,这样的消息原本已是震动朝野,然而其中却又牵涉到东宫少君沈韩烟勾结叛党作乱,如此闻所未闻的惊天之事,令所有接到这消息之人,无一不是瞠目结舌,而最最核心的问题是,北堂戎渡身为当今太子,大庆朝的储君,况且一向又极蒙圣眷,已是板上钉钉的下一任皇帝人选,如今竟然落入叛党之手,这消息对于朝廷的影响,甚至超出了刺驾本身。
此时宫中所有人等都小心翼翼地注意着自己的言行举止,连大气也不敢出一声,方才北堂尊越回宫之后,已经接连杖毙了两名出了小差错的太监,皇帝的心情如此恶劣,每一个人都谨慎地缩起了脑袋,人心惶惶,暗地里则是各种小道消息互相交传,整个上京开始陷入到一种未知的茫然与窒息之中,北堂尊越回宫之后不过一柱香的时辰,一道旨意已传出层层宫门,迅速颁布下去,在所有人都还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之前,整个京都的防卫力量几乎都调动了起来,无数官兵已经守住了各处的城门,开始一一查验进京之人的关防文书,不敢有丝毫的松懈,决不会放入或放出任何一个可疑的目标,皇城内外,处于一种诡异的安静状态。
此时此刻,层层深宫之中,北堂尊越已经沐浴过,换上了一身常服,殿外眼下已经聚满了人,人头攒动之间,好似黑云压城一般,但众大臣心中虽是惊骇惶惶,各自心思不同,但却没有一个敢于互相交头接耳的,也没有丝毫的议论响动,因此殿里虽然人数很多,但却是鸦雀无声,周围尽是一派压抑之极的死寂,就连针落之声只怕也是清晰可闻,就在众官员心神不定之际,丈高的朱红殿门却突然‘吱嘎’一声被缓缓向外推开了,梳洗之后的北堂尊越身披玄色袍子,从里面大步走了出来,眼神异常地可怕,他冷漠地走到龙椅之前,然后面无表情地落座,在这个时候,他不仅仅只是一个失去爱子的父亲,同时也是一个失去情人的男人。
北堂尊越坐在上首,一双冷长的眼睛缓缓眯了起来,其中寒光渐笃,往下方的人群中扫视了一番,他冷冷地看了这些心思各异的人一眼,然而脸上的表情却依然和往常一样,只不过在那平静之下,却汹涌着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爆发出来的暗流,下方无数大臣低头垂手立着,不敢发出一点儿响声,生怕自己在这个关键的时候引起了皇帝的注意,导致无法预测的后果,当前时皇帝遇刺,太子失踪的消息被公布之后,这里的每一个人就和自己其他所有的同僚一样,个个面上悲色难掩,至于这里面究竟有多少人是真,多少人是假,那就不足为外人道了。
一时北堂尊越突然右手五指一收,重重握紧了旁边冰冷的赤金扶手,声音阴寒地说道:“……传朕的旨意,自即时起,关闭城门三日,不许任何人进出,违令者,斩。”此言一出,众大臣下意识地将身体躬得更低,把脸上各式各样的表情掩在沉默之下,北堂尊越一双狭长的眼中隐隐流转着一丝嗜血的红光,他看着下面的众多臣子,缓缓说道:“……再者,调集五防禁卫,朕要清查叛党,朝中但凡与之勾结之人,朕一个也不会放过……至于太子之事,朕自有筹谋,定可令其安然返回,因此在这段时候里,若是有人胆敢上书劝谏朕改立太子,即刻便杖毙了!”
众臣噤若寒蝉,不发一声,这厢北堂尊越的旨意方一下达,那边军队就已经开始调动起来,待到众人皆散,殿中就只剩下了北堂尊越一个人,四周一片安静之余,北堂尊越高坐在龙椅上,英俊的脸孔上尚自有着一丝近似于疯狂的冷静,然而那面色在冷静之余,却还是多了一丝紧绷,未几,北堂尊越的一只手缓缓拍着座椅扶手,眼里的嗜血之色忽然消散了开去,只剩下了担忧,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强抑着心头的复杂情绪,忽然之间,整个人就好象是被一下子抽空了身上所有的力量……北堂尊越微微向后一靠,靠在了坚硬冰冷的椅背上,然后便缓缓闭上了双目,此时此刻,脑海中唯有北堂戎渡的面孔沉浮不定,在自己面前含笑嫣然。
而此时东宫之内自然也早已经接到了消息,不同于皇宫中那种被刻意压制住的平静,整个东宫已无法自抑地因为北堂戎渡的失踪而呈现出了一种末日降临般的慌乱,北堂戎渡各个姬妾所在的居处都笼罩在一片惶然的惊恐中,有的地方甚至还隐隐传出哭泣声,令人心烦意乱,东宫上下已是乱成了一团,人人都感觉到了一种渗入骨髓的寒冷,以及对于未来的惶不可知。
“……哐啷!”手中的茶盏猝然跌在地上,摔得粉碎,里面琥珀色的滚热茶汁溅在裙裾上,顿时一片狼藉,牧倾萍怔怔地呆坐在椅子上,她的面孔此刻已经失去了血色,全身一片冰冷,仿佛是愣愣的样子,须臾,牧倾萍突然猛地抬起头来,喝道:“……你胡说什么?!”她的声音极为凌厉,仿佛完全不能够相信一般,满是质问的意思,双目紧紧逼视着面前自己陪嫁来的心腹侍女:“……太子爷落入叛党之手……可是,可是少君又怎么可能是叛党?你在胡说!”
那侍女名唤茏墨,乃是牧倾萍自幼就在一起的贴身丫头,牧倾萍与沈韩烟之间的纠葛她自然也是知道的,此时见牧倾萍失态如此,不由得惨然道:“小姐,这种事奴婢怎么敢胡说?是皇上亲口所言,宫中已经传出来了,千真万确,怎会有假?少君他……少君他当真是与虏获太子爷的叛党有关!”牧倾萍怔怔地听着,脸色雪白,只觉得心头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锉磨着,她紧咬着自己的嘴唇,胸口剧烈起伏,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只怔怔地呢喃道:“不会,怎么会,他明明是跟北堂一起长大的……好好的,他怎么会是叛党?怎么会作乱!”一面说着,一面不自觉地握紧了手,指头上的翡翠护甲陷进了掌心里,带起一点锐利的刺痛,慢慢延伸开去,却恍若未觉一般,眼中有泪水一滴一滴地滑落下来,无声地掉在衣服上,半晌,牧倾萍的目光倏然凝定起来,她牢牢盯着茏墨,此时在心神动荡之下,连声音都仿佛有些粗嘎了起来,一字一字地问道:“好端端的,为什么会是这样?宫里是怎么说的,你都细细地说给我听!”
茏墨闻言,忙将传入东宫的消息原原本本地说了出来,牧倾萍不言不语,只静静听着,身子连一动也不能动,虽然极力想要抑制住心底的无助,可神情之间仍然略显迷茫,心口一直沉沉地发烫,喉头也生痛难止,她无法相信自己听到的这一切,也几乎不敢相信,然而理智却又让她不得不信,良久,牧倾萍双眼微红,很勉强地笑了笑,她沉默片刻,然后摘下了手上的护甲,声音有些嘶哑地说道:“我还是不能相信……韩烟他,不是这样的人……他不是这样的人……”茏墨黯然垂眸,低声说道:“小姐,宫中只说这次真南山刺驾乃是一股叛党所为,却并未传出究竟是哪一方,很多地方都是含糊的,皇上也秘而不宣,可是还有一些事情却是很清楚的,少君乃是细作,当初进入无遮堡,便是为了里通外应,而这次太子爷之所以身陷敌手,也是少君下的毒……小姐,这都是皇上的意思,咱们即便是当真不信,又能怎么样呢?”
牧倾萍的神思有些恍惚,两只眼睛迷茫着,恍若两口幽深的古井,只觉得身上一阵阵发冷,不知道自己应该怎么办……北堂戎渡落入叛党之手?沈韩烟乃是潜伏在身边的细作?牧倾萍勉力镇定一下心神,用力地摇了摇头,似乎是想让自己清醒一些,一面死死抓着自己的衣角,却忽听‘喀’地一声轻响,牧倾萍下意识地低一低眼睛,却发现原来是一根染着粉红蔻丹的长长指甲被折断在了掌心里,茏墨见状,声音中已经略有了哽咽之意,道:“小姐……”牧倾萍紧紧地咬着下唇,红润的朱唇上被咬出了泛白的痕迹,沉沉嘶哑了声音道:“……我没事。”此时外面明明春光正好,但一股沁骨的寒意却在她身体周围弥漫着,令她忍不住打了个寒噤,北堂戎渡一向与她关系不错,彼此不是没有亲情的,如今听到北堂戎渡被俘虏的消息,说她不急那是假的,然而此时牧倾萍更多的却是对于沈韩烟的极度牵挂,一时间牧倾萍迅速擦了几下脸上的泪痕,咬唇道:“韩烟他必定是有什么苦衷,我不信他会自己愿意做这种事情……”
“……小姐,现在不是纠缠少君是否当真有这些事的时候,况且小姐是宫中妇人,又岂能干涉前头的政事?”茏墨语气微凉,目光沉沉看着牧倾萍,一字一句地道:“……以后的事情还不知道会怎么样,可是小姐,您现在要做的事情不是去想少君是不是无辜,而是郡主应该怎么办啊!”牧倾萍闻言,顿时坐直了身子,左手紧紧抓住绣帕,声音微见凌厉地道:“好好的,郡主怎么了?!”茏墨语气微微急促地道:“小姐您想,郡主乃是在少君名下抚养,自幼就抱在少君身边,乃是少君之女,天下皆知,可是如今少君却竟然犯下了这等大事,无论是哪一项罪名都足够杀头乃至连累亲族的,郡主是少君女儿,皇上若是一怒之下,牵连到郡主身上,虽然郡主年幼,又是皇家血脉,不可能当真获什么罪,可是圣意又哪里是咱们能揣测得了的?若是真到了这种局面,受了皇上迁怒,小小的年纪,太子爷如今又不在,不能庇护,宫中尽是一些捧高踩低之人,郡主没有父亲护持,没有母妃,只怕日后的处境便可怜了……”
“……谁敢?!谁说佳期没有母妃,我就是她母妃!”牧倾萍声色俱厉地一把抓住椅子扶手,如同母兽保护着小兽一般,厉声道:“佳期在我宫中,韩烟既然将她托付给我,我便是她母妃,我看哪个敢怠慢了她!”茏墨见状,深深吸气,咬唇道:“是,有小姐照拂,郡主才能高枕无忧,这是少君最牵挂的心头肉,只为了郡主,小姐也要振作!”牧倾萍听了,心中有什么犀利的痛楚绵绵密密地翻涌着,止也止不住,是啊,北堂佳期是沈韩烟的宝,那是沈韩烟最心疼的女儿,自己绝对不能让她受到半点委屈……一时间室中寂静得可怕,牧倾萍眉心微微抽搐,闭上了眼睛,但片刻之后,就重新睁开,语气也沉缓起来,神色虽然还未如平常一般镇定,但也已经没有一开始的冲动,即便还是那样的焦痛忧虑,可是却一定要冷静下来,为了北堂佳期而冷静下来,长年的东宫生活已经让她的心性得到了一定的磨炼,不再是从前那个刁蛮任性的牧家二小姐。半晌,牧倾萍静静道:“茏墨,去寻郡主来,现在宫里乱,不要吓到了她。”
茏墨听了牧倾萍这句话,面上微微露出一丝放心之色,随即沉声道:“……见到小姐这个样子,奴婢便知道不用怕什么了。”牧倾萍安静坐正了身体,平一平气息,缓声道:“你也不必再激我了,放心,我现在已经不是从前那个什么都不理会,做事不管不顾的小丫头了。”她说着,身子微微发颤,心口却剧烈一跳,下意识地咬住了嘴唇,缓缓吐出话来,语气中抑制不住地泄露出一丝悲切:“只是,韩烟他……我总要当面问一问他,究竟是怎么回事,可是日后,却不知道什么时候才有可能再见他一面?”话音未落,外面忽然有嘈杂之声响起,牧倾萍蓦地转过身,刚刚收到风声的牧倾寒却已经大步迈了进来,待他进到室中之时,却定定地停住了脚步,用一双黑如子夜的眼睛看向了牧倾萍,此时牧倾萍乍一见到兄长,刚刚硬压下去的情绪顿时再次爆发了出来,抿着红润的唇,强行忍了一忍,却到底还是没有忍住,眼泪一下子掉了出来,忽然便起身过去,一头扑进了牧倾寒怀里,用力拥住对方,紧紧抱着,道:“哥……”
然而牧倾寒却没有安慰妹妹,他只是直接将牧倾萍从自己的怀里拉了起来,定定地看着对方的眼睛,目光在瞬一间凌厉如同刀锋,用力一字一句地问道:“……你已经得到消息了?”牧倾萍泪水蜿蜒,有些失神地点了点头,牧倾寒一把按住她的双肩,迫视着牧倾萍湿润的眼眸,声音当中有着揣摩不出的味道:“……外面传过来的这些消息确定可靠?太子当真落入叛党之手,下落不明?”牧倾萍抽泣着,却还是重重地点了点头,牧倾寒盯着妹妹的眼睛,言语之间没有丝毫的温度,就连那目光也是没有热度的,只继续问牧倾萍道:“……如此,沈韩烟也当真是叛党?”牧倾萍闻言,瞳孔微微一缩,但她马上就竭力平静了下来,恨声说道:“……我不相信!我不相信韩烟会做这种事情,他不是这样的人,而且……总之,他就算是真的,真的……那也必定是有什么苦衷……”但还没等她说完,牧倾寒就突然厉声低喝道:“……我没问你信不信他,我只要知道,这消息是不是真的!”牧倾萍从小到大,都是父母兄长爱护着,没说过一句重话,此时牧倾寒如此疾言厉色,令她不由得吃了一惊,一时间连哭泣都忘了,只愣愣地看着自己兄长沉郁之极的英俊面孔,口中喃喃道:“是真的……宫中就是这样说……”
牧倾寒的目光之中好似重新燃起了一丝光亮,面色也沉静下来,他缓缓松开了抓住牧倾萍瘦弱肩膀的双手,似乎紧紧绷到极点的心弦也略微松了一点点,牧倾萍见状,声音软弱地道:“……哥?”牧倾寒沉默了片刻,眼中闪过一丝莫名的神情,沉沉道:“……此事既然是沈韩烟所为,那么至少,他不会让人伤到北堂,若当真是会害到北堂的性命的事情,他必然不会去做。”牧倾萍听了,勉强地笑了笑,点了点头说道:“是啊,他至少,不会让人对北堂不利……”
此时北堂戎渡正在房中呆坐着,外面春光明媚,柳绿花红,花窗下放着一张圈椅,北堂戎渡就坐在椅子上,身披一件素淡的衫子,黑发不束,垂散及腰,一双眼睛长时间地向外看,目光带着几分迷茫,周围几个使女在旁伺候,不闻一声,半晌,北堂戎渡的身子忽然动了动,顿时就响起一阵清晰的哗啦声,北堂戎渡低头看了看手足上箍着的沉重铁链,眼中不由得泛出一丝寒光,他试着去暗暗运转内息,但就像之前无数次尝试过的那样,仍然没有半点作用,就在这时,一个丫鬟掀帘进来,向北堂戎渡微微欠身,口中说道:“……殿下,少主已经到了。”
北堂戎渡听了,却没一点反应,只仍旧安安稳稳地坐着,连头也不回一下,神色丝毫不动,就在这时,沈韩烟已迎头走了进来,见北堂戎渡不言不动地坐在窗前,也不回头,便上前在北堂戎渡身旁站定,一只手搭在北堂戎渡的肩上,道:“……北堂,你今天看起来气色不错。”
北堂戎渡也不回头,只淡淡道:“……孤如今已经身为阶下囚,又何来‘气色不错’之说?”沈韩烟轻轻抚他肩头,对北堂戎渡话中的讥讽毫不在意,只柔声道:“北堂,我知道你现在心情不好,不如我随你一同出去走走,散一散心可好?”北堂戎渡听了,面上微微一哂,嘲笑般地用手扯了一下长长的铁链,道:“……孤现在这个样子,还说什么跟你出去散心?这链子虽长,也就是能够在屋里走走,恐怕还没有你说的那个长度罢,连房门也走不去!”沈韩烟略略一滞,知道自己不经意间说错了话,因此忙道:“北堂,我不是那个意思……若不然,我暂时先将这链子打开,等你我二人回来的时候,再重新……”北堂戎渡忽然抬头看了青年一眼,目光当中满是嘲弄之意,道:“……莫非孤是一条狗不成,囚禁也罢了,倒由得你拴来拴去的!”
一时间房内是一片难堪的沉寂,沈韩烟微微垂目,挥手示意房中的使女全部退下,然后转眼之间就重新换上笑颜,无论北堂戎渡如何冷淡,也不在意,只好言好语地说道:“……那咱们便不出去了,北堂,我陪你说说话罢。”北堂戎渡却不吱声,用手慢慢抚摩着腕子上的镣铐,此时室中就剩下他们两个人,北堂戎渡默默地坐了片刻,忽然却抬头看着沈韩烟,沉声道:“……你也不必说这些,孤也没有兴趣,现在孤只问你一件事,你答应不答应。”沈韩烟道:“有什么事,你说。”北堂戎渡审视着青年:“好,那孤现在就问你,你可愿意帮孤离开这里?”
三百二.欠我的,都要讨回来
北堂戎渡用手慢慢抚摩着腕子上的镣铐,忽然抬头看着沈韩烟,沉声道:“……你也不必说这些,孤也没有兴趣,现在孤只问你一件事,你答应不答应。”沈韩烟道:“有什么事,你说。”北堂戎渡审视着青年:“好,那孤现在就问你,你可愿意帮孤离开这里?”沈韩烟闻言一怔,随即苦笑道:“北堂,你这样,岂不是在为难我?”北堂戎渡冷冷一哂,抚摩着手腕上的镣铐,道:“为难你?孤现在落到这个地步,不也是拜你所赐……既然如此,那就没有什么好说的了。”
沈韩烟脸色一顿,微有愧色,北堂戎渡用手紧紧捏着冰凉的铁链,往日里稍一运力就可以轻易拧断的东西,如今却好象坚硬得离谱,任手上再如何使劲,也依然是纹丝不动,反倒是将手指硌得发红乃至隐隐生疼,北堂戎渡心下暗暗无奈,只觉得精神有些疲惫,却又不愿意表露出来,因此再不说话,只坐在椅子上朝窗外看去,沈韩烟见他明明平日里是那样一个对自己温存亲近之人,可眼下却因为自己的缘故,变得冷淡若斯,一时间心中愧疚黯然之余,又难免觉得有几分挥之不去的酸楚,遂微微叹了一口气,一手轻轻抚着北堂戎渡好似上等丝缎一般的漆黑长发,柔声道:“……北堂,你先坐着,我去让人给你做些你平时喜欢吃的点心。”
北堂戎渡听了,却只是一副恍若未闻的样子,静静坐着,沈韩烟伸手轻柔地抚摩着北堂戎渡黑直的长发,心里不知道是什么滋味,这个人出身尊荣,从小性子就那么高傲,若不是因为自己在其中的缘故,只怕直到现在对方也还是日子过得无忧无虑,没有丝毫烦恼的罢?想到这里,更是惭愧内疚,对自己的厌恶也平添了三分,一时见北堂戎渡这个态度,也没有什么办法,只得走出了房间,他原本想让人去厨下吩咐做些北堂戎渡喜欢的吃食,但转念一想,又怕这里的厨子手艺不能满足北堂戎渡的口味,因此便索性自己去了厨房,亲自在一旁指点。
此时外面天气不错,晴朗如斯,北堂戎渡坐在窗前,仰头半眯着眼睛,看着外面动人的春光,彼时一阵风过,周围显得很安静,风中似乎有一丝干燥的草木芬芳气息,令人不由自主地放松了身体,北堂戎渡游目四周,明明知道北堂陨不会给自己什么机会,但还是抱着一丝微小的侥幸心理,想要在房中再仔细看一遍,看看能不能找到可以弄断铁链的东西,但结果却再一次地令他感到泄气,这间屋子里别说什么趁手的合适工具了,哪怕连一把小刀也没有。
这种结果也算是在意料之中,因此北堂戎渡也没怎么失望,他坐在窗下,用一条丝巾裹住了手上的镣铐,以免磨疼了腕子,但忽然之间,北堂戎渡的眼神就凌厉了起来,他紧紧盯着自己手腕和脚踝上的镣铐,那镣铐并不是箍肉一样紧贴住手腕脚腕,若是自己的手足能够小上一圈,就可以从中脱出,只是如今却哪里有什么方法可以让手脚变小,自己丝毫动用不了内力,根本不能施展缩骨的功夫……但一时间北堂戎渡的眼中却突然闪过一丝凶悍之色,目光看向自己的手足,虽然眼下用不了缩骨之术,但若是把骨头给打断了,不是也一样可以变小?北堂戎渡生性狠戾勇悍,若是可以逃出这个地方,他立刻就可以毫不犹豫地对自己下手。
但这个念头只是刚刚从心底冒出来而已,就很快被理智重新压了下去,若是当真打断了手足的骨头,虽然可以摆脱镣铐,可是在身无内力,再加上一手一脚暂时被废掉的情况下,又怎么可能从这里逃出去?北堂戎渡一时静了静,面上的凶戾之色渐渐褪去,嘴角不免浮起一丝自嘲的苦笑,此时外面有鸟声唧喳,北堂戎渡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却又想起了北堂尊越来。
不知过了多久,等到沈韩烟再次回来时,手里已多出了一只食盒,里面放着厨下刚刚做好的点心,用式样别致的盘子装了,青年刚一进到房中,就见到北堂戎渡正站在书案前,一只手拿着笔,一只手则撩着袖子,不知道究竟是在写还是画,北堂戎渡如今虽然是遭到软禁,但他的一概起居用度却还是极好的,并不曾短了分毫,虽然比不上在东宫的时候,但除了不让他有机会脱身之外,其他的要求都会全部满足,更不必说什么文房四宝之类,沈韩烟见他难得一副聚精会神的样子,不免略有些惊讶,便随口问道:“……北堂,在做什么?”一面说着,一面走上前去,将手中的食盒放在案角上,自己则站在旁边,袖手看北堂戎渡在干什么。
但待到沈韩烟定睛看去之时,眼角却当即微微一颤,只见那铺在案上的白纸间画着一个容貌俊美的男子,眉眼威仪,乍一看去似乎是北堂戎渡,但细细一看,那神态却分明是北堂尊越,沈韩烟见状,想起北堂戎渡前时亲口承认与北堂尊越之间的亲密关系,以及‘孤真正爱的人,从来只有北堂尊越’的那句话,一时间心中百味交杂,但沈韩烟到底还是没有说什么做什么,只是在一旁站着,也不出声打扰北堂戎渡,而北堂戎渡也好象根本没有看见青年一般,也不曾抬头瞥对方一眼,眼神明静之中有依稀带了一丝温柔之色,只安然如故地看着自己画上的北堂尊越,待又画了两笔之后,便一手揽着衣袖,另一只手往砚里滴了一点清水,不紧不慢地细细磨起墨来,那神情姿态,直让人恍惚觉得他并非阶下囚,仍然还是高高在上的东宫主人,沈韩烟在一旁眼神不定,半晌,才轻声道:“……北堂,你当真就这般喜欢他么?”
北堂戎渡此时正在磨着墨,闻言,抬头看向沈韩烟,轻哂道:“你说呢。”沈韩烟想说什么,但到底没有说出口,北堂戎渡微微转过身来,看向青年,继续道:“……在孤心里,这世间没有一个人比他重要。”沈韩烟听了这话,顿时心中微微一滞,右手不自觉地握起,垂目道:“……是么。”北堂戎渡嘲讽般地笑了笑,刚要回答,只听外面便有人传道:“……主人到了。”北堂戎渡听了,却没多大反应,只仍旧平平稳稳地站着,神色丝毫不动,面色亦且淡淡,拿起一旁放着的手帕擦了擦手,还没等他把手帕放下,一道白色人影已迈步而入,北堂陨迎头进到室中,一身鱼肚白的长袍,黑色长发挽成髻,面容英伟俊美,北堂戎渡见此情景,却是仍然眉目淡淡,自顾自地坐在了椅子上,旁边沈韩烟见了,略略站正了身体,口中道:“……父亲。”
那北堂陨看向二人,随即微微一笑,道:“……我儿,你倒是贴心,总围着你这情郎寸步不离。”目光转到一旁的北堂戎渡身上,见这个侄子身子上裹着淡青色云锦衫,乌发漆亮,肌肤莹彻,宛若雪花之色,端地好似一尊玉雕一般,恍惚就是北堂尊越当年的样子,一时间眼中不由得闪过戾色,但立刻就恢复了平静,忽然勾唇一笑,啧啧道:“好侄儿,你这气色却不错,看来在我这里,也没算太委屈了你。”北堂戎渡闻言瞟了对方一眼,淡淡道:“……托伯父的福,孤现在能吃能喝的,比起在东宫的时候也没差到哪里去。”说罢看了沈韩烟一眼,轻哂道:“只是跟前却总还要有人这么看守着,倒是让伯父费心了。”沈韩烟听北堂戎渡这么说,不禁微微一滞,却已听北堂陨悠然笑道:“有美人在侧,太子爷还有什么不足?我这儿子可是对你一心一意,已经是有些魔怔了,我若要动你一根手指,只怕他就敢立刻与我这个当爹的翻脸。”
北堂陨说着,目光在北堂戎渡脸上一扫,轻笑道:“常言道,最难消受美人恩,好侄儿,有韩烟这般待你,你即便如今委屈一些,也不算什么了。”沈韩烟此时见父亲说起这个,便略皱了眉,道:“……爹,北堂现在心情不好。”北堂陨见状,丝毫也不意外,却道:“你既然喜欢维护他,那就把他看紧一些才是正经,不然若是让你这堂弟出了什么差池,待我再捉了他回来之后,就只好让他去住石牢,你要是不舍得让他受那种委屈的话,现在就把他给看管住了。”
沈韩烟默然不语,北堂戎渡听了北堂陨这番话,心中大恨,但他向来信奉‘好汉不吃眼前亏’这一句,因此即使心里再怎么恨北堂陨,脸上也照样若无其事一般,道:“伯父今日过来,总不会是来看望孤的罢?”北堂陨面带微笑,负手道:“我眼下到这里来,不过是和侄儿随便聊聊。”说着,对沈韩烟道:“你先出去,我有话与他说。”沈韩烟犹疑一下,却不动,微蹙双眉看着北堂陨,北堂陨笑道:“……好了,你也不必用这种眼光看我,我不会对你这小情郎怎么样的,你有什么不放心?”沈韩烟考虑了一下,这才语气平静地道:“爹,请记着你说过的话,不要忘了你是怎么答应我的。”北堂陨轻嗤一声,随意摆了摆手道:“好了,我还不至于没有这么一点信用。”沈韩烟闻言,又略带不放心似地看了北堂戎渡一眼,总算是暂时离开了。
北堂戎渡眼见着沈韩烟出了发觉,却似乎毫不留恋似的,只将案上的那幅画抓在手里,几下就扯成了碎片,扔到了书案旁边的痰盂里,然后低头慢慢抚摩着自己手腕上的镣铐,倒是没有太多的想法,只道:“……伯父如果有什么话,那就直说了罢。”北堂陨没答话,却是看着北堂戎渡还没有什么明显表情变化的脸,忽然嘴角微微上扬,意义不明地道:“……你跟北堂尊越,倒是果然像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北堂戎渡低低一嗤,道:“怎么,伯父来这里,莫非就是要跟孤说这个?”北堂陨眼中幽沉,缓言道:“北堂尊越当年究竟如何对我这个当大哥的,我还全部都记得清清楚楚,一夜之间,我就从无遮堡的大公子沦为一个失败者,被北堂尊越废去修为,挂在半空风吹日晒……嘿嘿,那种滋味,好侄儿,你可能够想象得出来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