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四下里
北堂戎渡身上的气息是男人再熟悉不过的,因此北堂尊越似乎也没有醒,仍然保持着安眠的状态,北堂戎渡无声地走过去,将腰间拴着的荷包解下来,放在床头上。
温和金淡的日光略照进屋来,北堂戎渡看了看面前的男人,眼下北堂尊越束发的金冠似乎有些松了,双目轻瞑,两道狷狂的远山眉似舒非舒,权鼻高挺,五官难描,就连这睡中的形容,都无丝毫可指摘挑剔之处,和他小时候第一次见到的那张面具下已经痊愈的脸,没有很大的改变,唯一的区别就是当年这个人还是一个十几岁的少年,而如今,却已经是个成熟的男人了,只不过还记得当年乍见之下,饶是他两世为人,却也呆住,竟是作声不得的惊艳无伦……北堂戎渡不由自主地摸了摸自己与男人极为相似的脸,不禁暗哂一下:想必等自己完全成年以后,如果再和北堂尊越站在一起,若不细看,大概旁人是比较难以马上区别开来的,还真不愧是嫡亲的父子……
正想到这里,男人的眼睛就在一瞬间忽然睁开了,用晶黄得接近于狮虎一类野兽的双眸打量着北堂戎渡,从容不迫地将右手的五指插进自己鬓边的黑发里捋了捋,挑眉道:“……你怎么过来了?”
北堂戎渡索性在床边坐下,把那装有纸烟的褚褐色荷包拿起,上面绣有双雀立花的图案,十分精致好看,北堂戎渡把袋口松开,露出里面的二十余根纸烟,含笑说道:“喏,这是我自己闲着的时候做的一点玩意儿,给爹送一些过来,这东西提神清肺,挺不错的……爹,你尝尝?”说着,从荷包里取出一支烟卷,递给北堂尊越,自己则起身寻觅了一下,最后找了个充当烟灰缸的彩釉茶杯,这才回到榻前。
北堂尊越此时已经坐了起来,打量着手里的新鲜玩意儿,自然不知道这是什么东西,将烟卷拈在指间,道:“怎么用?”北堂戎渡笑了笑,没直接回答,只是自己也取了一根,叼在嘴上,拿火石点着了,北堂尊越见状,便照着少年的样子,也将烟卷的一头含在嘴里,北堂戎渡替他点燃,然后就将自己嘴里的烟卷抽了一口,缓缓吐出轻烟,看着北堂尊越笑道:“爹,怎么样?”北堂尊越学着他的模样也吸了吸,吐出烟来,既而顿了顿,看向北堂戎渡,忽然嗤笑着拍了拍少年的肩头,道:“还不错……这叫什么?”
“香烟,烟卷,纸烟,怎么叫都行。”北堂戎渡熟练地往茶杯里磕了磕烟灰,狡黠地斜着眼睛看向北堂尊越,嘿嘿笑道:“怎么样,我这个当儿子的还挺不错的罢,够意思,有好东西,向来第一个就记得先来孝敬你。”北堂尊越大笑着用手敲了敲北堂戎渡的胸膛,笑骂道:“废话,本座是你老子,你不来孝敬本座,还想去孝敬谁?”
北堂戎渡轻轻喷出一口含着药香和薄荷味道的烟雾,歪了歪脑袋,笑道:“也不能这么说呐,这世上不肖忤逆的人多了去了,有我这样的好儿子,又乖巧又孝顺,你该偷着乐了。”北堂尊越这回不知为何,却没有接口,只是看着面前的北堂戎渡,仿佛是在想些什么,目光当中有着模糊不清的意味,然后吸了一口烟,低声笑了笑,忽然道:“渡儿,倘若本座并非权倾天下的无遮堡堡主,也无绝世武功,只是随便什么农夫或是商人之流,你,可还会对本座百依百顺,承欢膝下?”
北堂戎渡眼也不抬,想都没想就道:“当然不会!要真是那样的话,我不会对你百依百顺,也不会经常在你身边陪你说笑,让你开心,承欢膝下。”北堂尊越没有想到他会这样毫不掩饰地说实话,赤裸裸地将两人之间的关系完全与利益和权势等同起来,连伪装一下也不屑,一时间不禁有些自嘲,明明少年这样说很符合他自己一贯的教导,可是当这孩子真的这样说出来的时候,他又觉得有些失落和说不清地心中微缩,不大是个滋味儿……正纠杂失笑间,却听北堂戎渡继续道:“我当然不会再百依百顺啦,因为你既然不会武功,我就不怕挨你的揍了,要是你叫我干什么过分的事,我就不听你的。”他说到这里,忽然咧嘴一笑,拿手指戳了戳北堂尊越的胸口,皱着眉头道:“那时候我怎么可能还经常在你身边陪你说笑开心,承欢膝下?你没有武功,也不是无遮堡堡主,你肯定什么谋生的手艺都不会的,你就我这么一个儿子,我当然得出去挣钱养你啊,整天肯定是要早出晚归的,哪里还有时间陪你。”
北堂尊越的眼神似是一时间有些滞住,旁边的北堂戎渡却好象没有发现,只是仍然吐着烟圈,一边想一边道:“唔,你这么挑剔,肯定是过不了粗茶淡饭的日子的,到时候看来我得拼命赚钱养家,才可能养得起你,嗳,光是想想就头疼……”
他的话忽然就这么戛然而止,一双手已经不容抗拒地将他抱到腿上,然后霸道地搂在胸前,北堂戎渡愣了一下,然后就觉得有点儿别扭地用手顶了顶男人宽厚结实的胸膛,在这样热乎乎的怀抱中略略挣扎了一下,挑眉道:“……爹?”
右手五指从容不迫地淡淡摩弄着少年的头发,北堂尊越金眸微闪,忽然间笑得不可止歇:“还从来没人说过……要养活本座……”北堂戎渡也笑了,理所当然地揶揄道:“没办法,谁叫你是我爹啊,一个老头子,孤苦伶仃的,光会吃饭不会干活,我不养你谁养你啊。”
修长的手指深埋在少年漆黑的发丝中,北堂尊越从未觉得两人之间有此时此刻这样难言的默契和亲密,他几乎要轻笑起来,把这孩子慢慢拥紧了……男人叹息般地低喃着,缓慢抚摩着北堂戎渡缎子一般的黑发:“好孩子……”
七十四.故人
未过多久,就迎来了新年,转眼过了年之后,气候便开始一日日有些转暖,不再似先前那般寒冷,渐渐地,就到了三月。
“再有半日的路程,应该就能回堡了。”
将将进入初春时分,尚且春寒料峭,北堂戎渡一面看了看外头,一面说着,然后就放下了窗边的月白色纱帘,接过身旁青年递过来的小巧茶盅,喝了一口。
沈韩烟已经从怀里取出一块雪白的锦帕,安稳坐着,将一支青玉短箫细细抹拭干净,道:“你昨夜睡得晚,不如眼下再躺躺罢。”
彼时平剑山庄之事已然了结,殷知白顺利接掌庄主之位,因此平剑山庄广发请帖,请各路世家门派前去观礼,北堂戎渡既与殷知白是好友,自然不会不去,因此前不久北堂戎渡便携同沈韩烟一道,备了船只前往平剑山庄道贺,眼下诸事已毕,两人便又一路返回无遮堡。
北堂戎渡微微一笑,也不答话,只是手中已不知道什么时候多出来一支纸烟,放进嘴里叼住,拿火石燃了,美美地吸上了一口,这才一边徐徐从口中喷出淡白的烟雾,一边半闭上双目,笑道:“我也不困,睡什么。”说完,忽然想起了什么事情一般,重新把窗帘子揭了起来,拿银勾挽上,把船窗整个露了出来,以方便两人赏景,既而对沈韩烟道:“你看,这还真是初春时候了,出来踏青游玩的人不少。”沈韩烟闻言,便也转过目光,朝窗外看了看,就见远处岸边绿意盈盈,入目处花草返青,春回大地,一派生机勃勃之感,且有游人如织,往来不已,沈韩烟见了,便不由得点了点头,说道:“高柳岂堪供过客,好花留待踏青人……果真是冬去春来了。”
河面水色沉沉,北堂戎渡掸了掸烟灰,刚要说些什么,却忽听沈韩烟道:“北堂,你看。”北堂戎渡循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就见远处水面上缓缓泊来一只极精致的船舫,侧面的镂花圆窗上都垂着海棠色的薄纱,旖旎而柔和,整个船身雕造得用心以极,气派中又不失柔雅婉丽,在水上偶尔来往的船只之中,极为醒目。北堂戎渡见了,就笑了笑道:“看这样子,应该是哪家的小姐出来踏春游玩儿罢。”沈韩烟用手理着那支玉箫上拴着的穗子,颔首笑道:“这样看起来,似乎应该是的。”
北堂戎渡见他手里的短箫色泽透碧,青翠欲滴,便道:“韩烟,吹个曲子听听罢。”沈韩烟抬眼看着他,簇眉淡笑,商量道:“刚刚才擦得透亮干净了,吹完岂不又要重新擦一回……下次可好?”北堂戎渡吐出最后一口烟雾,把烟头摁灭了,朝沈韩烟挤了挤眼睛,咧嘴一笑,露出瓷白的虎牙:“也行啊,现在不吹,等到晚上再给我吹也可以。”说着,一边看着对面白衣如雪,丰姿翩翩的青年,一边笑眯眯地拖长了声音念道:“二十四桥明月夜,玉人何处教吹箫……”
他故意将最后那两个字拖得长长的,沈韩烟乍一听他这么说,登时就反应了过来,明白了北堂戎渡话里暗指的意思。面前这人年纪不大,可这种不知道在哪学来的黄腔却一向张口就来,明明一个猥亵的字眼都没有,却偏偏总能令让人尴尬不已,极尽挑逗之能……沈韩烟多少也有些发窘,不觉握了握手里的玉萧,只好道:“要听什么?”北堂戎渡看着岸上杨柳吐绿,游人穿行,因此就笑道:“就要那首《思帝乡》罢,好象倒挺应景。”沈韩烟听了,就将玉箫凑近了唇,悠悠吹奏起来。
--春日游,杏花吹满头。陌上谁家年少?足风流。妾拟将身嫁与,一生休,纵被无情弃,不能羞……
未过多久之后,北堂戎渡正悠然地惬意听曲之际,原本水面上那条精致的船舫却渐渐临近了,船头上站着一名美貌少女,音色清亮,扬声道:“不知船上是何人奏箫?我家主人闻听此曲,颇为喜欢,不知道可否登船为我家主人再奏一二首,事后必有重酬。”
北堂戎渡闻言,不由得与沈韩烟相顾而笑,北堂戎渡笑过之后,干脆起身出了船内,走到船头位置站定,淡淡笑道:“方才是内子与在下乘兴取乐,不过是玩闹罢了,除我之外,他是不会特意为旁人奏曲的。”
北堂戎渡临风站在船头,如秀树出林,辉月映水,那少女乍见之下,一时间竟是愣住片刻,说话不得,旋即脸上一红,刚要再开口时,却隐约听见船内依稀有什么声音传出,转眼间就有一个容貌极清秀的罗衣侍婢自船内出来,清泠泠地对北堂戎渡道:“我家主人请屠容公子过船一叙,还望赏光。”北堂戎渡眼中波澜微动,心中暗自生出一分警惕之意,面上却只是笑了笑道:“不知贵主人如何知道我身份,莫非是熟识之人么?”
正值此时,船内忽有一个声音传出道:“……你与我一个故人面貌极为相像,再看这年纪,就知你是北堂家的小子了。”
这声音是女子所出,音色极美,但却竟是分辨不清楚究竟是什么年纪的人,北堂戎渡略作思忖,随即就笑道:“如此,便恭敬不如从命了。”足下略一使力,已然轻飘飘地落在了对方的船上。
两名少女在前掀起帷帘,请北堂戎渡进去,北堂戎渡走入船中,就见里面布置得极是华贵奢丽,且有一丝甜香袅袅缭绕,一架西番莲花十二扇屏风上绣着大朵的粉荷,炫丽得耀目,后面垂着层层的纱帘,两旁各自立着一名美貌少女,垂手静立,里面依稀坐着一道人影,一个慵懒柔媚的女声在帘后轻叹道:“刚才看了一眼,果然很像……”
那声音里有种说不清楚的味道,且夹杂着一分唏嘘之意,北堂戎渡有些摸不准状况,因此只含笑道:“方才尊驾说我与一个故人面貌极为相像,猜到我是北堂家的人,如此,想必是家中故交?”
那人突然大笑起来,仿佛听见了什么有趣的事情一般:“故交……是啊,我和北堂晋臣是老熟人了。”北堂戎渡听了,多少有些意外,但也还是用了晚辈见长辈的礼节,微微一礼,笑容柔和,令人如沐春风:“原来尊驾与家祖相熟。”
那人在帘后吃吃低笑:“何止相熟……你倒是长得和他有五六分仿佛,不然我也不会在刚才就一眼认出你来。”说着,两边立着的那两名少女分别将帘子徐徐挽起,帘后,坐着一个纤细袅娜的身影,正背对着北堂戎渡,对着妆镜簪发。
云髻高高挽起,如云如雾,百花丝锦长裙逶迤及地,绣着繁丽花枝,腰身紧束,不盈一握,裙幅光艳如同流霓,臂上挽着长长的荔红色烟罗丝绡,一只涂有粉红蔻丹的玉手正拈着一朵薄纱扎制而成的绢花,对着镜子轻轻簪到鬓边。
北堂戎渡微微动容。不是没有见过美人,可是眼下只看着这女子的背影,竟然就已胜过了不知多少软红十丈的脂腻粉香,只是那样简单的一举一动,看起来却每一刻都是如此娇慵懒散,且又妩媚迷人之极,哪怕还根本没有看见她长得究竟是什么模样,却已觉她简直美得惊心动魄,始知‘烟视媚行’这一句形容,在此时此刻,才真正被体现得淋漓尽致。
那人两根纤长如玉的手指轻轻拈起一根赤金扁簪,一面握在手里,似乎是在思量着簪在哪里才好,一面背对着北堂戎渡,低低笑语道:“你们北堂家的男人,真是……”话音未落,只听‘咄’地一声闷响,却是那人顺手一把将手里的金簪用力插在妆台上,旁边的那两个侍女一惊,忙跪了下来,女子却只是微微冷笑一声,随意抬了抬手,示意两人出去。
船内只剩了北堂戎渡与这女子两个人,良久,那人才轻声开口道:“倒是我有些失态了……只是,一旦我想起那些叫人心里不快活的陈年往事,就多少还是有些情绪烦躁的。”她声音淡漠,话也一字一字说得轻缓而生凉,北堂戎渡是花丛老手,既是眼看到这里,此时心中就已经隐约猜到了这女子想必与祖父北堂晋臣,曾经有过什么男女之间的纠葛,正暗自思忖间,那人就已经缓缓站起了身来,一边轻笑着说道:“刚才吹的那支曲子,我记得当年,我也经常吹给一个人听……”说着,便已转过了身。
蔚蓝无波的双目霎时间一滞,仿佛就连心脏也在这一瞬间停止了跳动……那样熟悉的眉眼,柔软丰泽的唇,肌肤如雪,是在梦里也没有忘记过的容颜啊……
北堂戎渡瞳孔骤缩,微微翕动了一下嘴唇,既而失神一般喃喃出声“……娘……”
七十五.纵被无情弃,不能羞
北堂戎渡的视线定定落在那女子容光如霞的面孔上,脸上的神情捉摸不定,复杂到了极点,目光亦是有些迷离,整个人仿佛被定住了一般,就好象是多年以前便永远失去了的珍宝,眼下却又猝不及防地出现在了面前,无数熟悉的往昔轰隆隆地呼啸着冲涌而出,仿佛连心脏都被刺得丝丝地疼……
那女子看不出是什么年纪,明明肌肤如玉,面若凝珠滴露,可一见那眼底隐藏着的深沉所透露出来的沧桑与沉稳气度,就知她绝对已经不年轻了,一双水眸微微向上飞起,透出一股说不出地妩媚与凌厉气息,顾盼生妍,似有千言万语,体态纤侬合度,如春柳柔枝,眉眼间俱是漾着一缕若有似无的妖娆妩媚,于纯粹的美丽之外,更有一种令人心脏狂跳,连呼吸都能够停顿的巨大魅力,只妙目浅浅一转,便令人口干舌燥,迷离失神,实是北堂戎渡有史以来所见过的最美丽的女子,北堂戎渡所扮的‘蓉蓉’虽然美貌绝不下于她,但却少了那种昭华天成的绝艳成熟风情。
那女子眼中冷光一现,随即莞然轻笑,如同听见了什么笑话一般,轻轻捏了一下手中的团扇扇柄,柔声笑道:“北堂家的人真是越来越出息了,随便见个人,就乱喊娘么?”
不过是简简单单的一句话而已,竟也让她说得动摇人心魄,柔肠百转,北堂戎渡蓦然心中一颤,随即涌上的就是深深的失望,立时收回了心神,面上的神情也渐渐恢复了正常——这女子虽与北堂迦容貌极似,但北堂迦是清丽如凝露的芙蓉,而她,却是百花丛中最高贵的牡丹,风华无双,国色倾城……北堂戎渡压住心底的涌动,随即释然而笑,道:“是晚辈唐突了……只因前辈与家母容貌十分相象,因此方才一见之下,不免有些失态。”
女子淡然看了看北堂戎渡,轻笑一声:“是么,与我长得很像?那自然也是个美人了,难怪把你这小家伙生得这样招人喜欢。”她笑了笑,却突然间不知道为何,脸色在刹那变得雪白,神态剧变,须臾,蓦然抬首牢牢看住北堂戎渡,神色中汹涌着什么被死死压抑住的东西,厉声疾问道:“你娘是谁?多大了?……回答我!”
她语气凌厉,极不客气,但北堂戎渡见她容貌肖似母亲,因此隐隐觉得亲切,并不在意她的疾言厉色和莫名其妙的问题,刚想答话,却猛地突然想起一桩事来,不由得眸光一滞,牢牢盯住了这个美丽的女人——北堂迦是北堂晋臣自外面抱回来抚养的私生女儿,而眼前的女子与祖父北堂晋臣相熟,且容貌又与北堂迦如出一辙……
似乎冥冥中有一个答案,呼之欲出!
北堂戎渡缓缓吐出一口气,目光一转也不转地看着那女子,静静片刻,半晌,才慢慢说道:“……我娘,今年三十岁。”顿了顿,又轻声补充了一句:“她尾椎的位置,有一块红色胎记。”
手中的团扇悄然落地,旋即就是长时间的死寂。女子华丽的衣裙如同天边的虹霓,流光溢彩,只是上面绣着的花纹却不知为何开始几不可觉地浮动着,仿佛水面上随着涟漪颤动的细碎日光,仔细看去,才发现那袅娜纤细的身躯原来正在微微颤抖着,涂有粉色蔻丹的玉手,也几不可觉地慢慢握成了拳……北堂戎渡静立在原地,忽然间朝前走了两步,看着那女子,轻声道:“你……是我外祖母么。”
女子抬起头,眼中似是隐隐有水光流动,她的声音有几分恍惚,定定瞧着几步外的北堂戎渡,怔怔地道:“……嗯……”话音方落,就听一阵环佩丁冬的促疾杂响,女子搅裙快步行至北堂戎渡面前,一言不发,直接伸手将那和她差不多高的少年,一把紧紧搂进怀里。
那女子只是紧搂着北堂戎渡,似是要从他身上觅得一点可以支持住自己的力量,北堂戎渡被拥进这样一个软玉温香的怀里,饶是他心性坚稳,此刻心中也不免有些感慨唏嘘之意,却又忽然笑了一声,轻轻叹道:“这世上的事,还真是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