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有限的角色背景资料中,沈吉知道,自己这个角色从小便很怕下雨,因为在这山沟沟里,那铺天盖地的雨水真的很像世界末日般的灾难,能够轻而易举地将平时熟悉的一切所淹没,令他心生惶恐。

每每这时,母亲便会坐在他床边讲故事,虽然那些故事不自觉地充满了魑魅魍魉,却构成了少年记忆中温暖而奇怪的想象。

可惜,此时讲故事的人已经离开了,而那些故事也终将化为埋葬榕骨镇的泡影。

不知何时重启的梦傀啧道:“即将达成孤儿大结局。”

沈吉:“……真的快结局了吗?”

这次梦魁没再答话。

走山路的折腾,绝非平日徒步可比,沈吉颤抖着爬上爬下,后颈和脑部的针眼已经发炎,渗出来的血早就染红了衣领,煞是可怕。

江之野努力拽着沈吉,凭借角色丰富的野外经验,低声判断说:“不行,这雨若再不停,今晚必出事故。”

沈吉全身都湿透了,雨水冲刷着已然发起高烧的身体,钻入了那些被刺青针所搞出来的孔洞之中,又痛又痒,不堪忍受,他艰难地保持清醒:“那怎么办?”

江之野环顾后回答:“往高处去,来,我背你。”

虽然沈吉不想再添半点麻烦,拼命表现出自己的坚强和有用,但他实在没剩太多力气了。正犹豫的刹那,竟在于两人极近的地方响起了狼嚎和狗叫声,吓得他不由脸色一变,慌忙左顾右盼。

看来是那些打手太过吵闹,被兽群给盯上了,江之野不由分说地背住沈吉,朝山脊方向大步行进。

但不知是两人运气实在太差,还是心印在刻意阻止他们冲破故事的桎梏,伴随着轰隆隆的雷声,山体也开始传来令人恐惧的震动。

江之野皱眉:“水涨上来了,又要滑坡,抓紧我。“

这时沈吉不得不选择理智,挣扎说:“证据你拿着,带不上我就算了。”

江之野拒绝:“同样的话我不想再说第二次。”

说完他更加快了速度,拼了命地攀住树林边的陡峭山壁,朝更高处的地方努力行进。

正在这个时候,忽从黑暗中窜出两条巨大的狼狗,它们疯狂地咬住江之野刀伤未愈的手臂,惊得沈吉不由松了手,狼狈地跌落在地。

白猫吓得弓背四顾,而江之野想要拿刀反击,实难一心二用地相救。

混乱之中,沈吉刚抱住猫猫,便直接滚落了下去,他连头都顾不得护住,慌乱之刻不由松手,猫跑掉的同时,只觉得身体数次撞上了大树,摔得七荤八素不够,又迎上了狂涌而来的山水!

尽管整个过程中沈吉一直想努力抓住些什么,但那强弩之末的瘦弱身躯却还是被卷入了山洼处的泥沼之中,随水势无助地打起了怪旋儿。

江之野屠狗完毕:“别怕,面朝下游,保护身体!”

若不是处在这么危急的情况下,沈吉还真想吐槽一句这过度科学的自救方法。

然而凌乱之中哪还分得清东南西北?他只觉得污浊的水时不时便淹没了头顶,尽管卯足了力气扑腾着,却还是直接被冲向了未知的低谷。

*

榕骨镇数百年的贫穷,一方面是人祸,另一方面也与天灾不无关系。这里潮热多雨,三不五时便会塌山淹了路,所以物资的传递十分困难。但也正是因为如此,在榕骨镇长大的人对于泥石流和山洪并不陌生。

骆离和夏柯同样遇到了这场灾难,不过他们还算运气好,事发时距离高坡较近,双双攀住了个石头,终于没有被水冲走。

待到暴雨稍歇,两人方才顺着水游了下来,努力在黑暗中分辨着去路。

夏柯照旧冷静,抬头观察说:“好像月亮快出来了,跟上我,往南边来。”

骆离奋力扯断了拖后腿的长袍,露出两条血迹斑斑的长腿,在泥泞中吃力行走,边走边骂:“都发大水了,你还背着那些金子干什么?真是人为财死。”

夏柯并不想再讲若没钱便实在难以生存的事实,他宁愿省些力气为两人寻个活路。

而骆离心思并不在此,又骂道:”刘盛那个狗东西,不会直接被水淹死了吧?没落在我手上真是可惜。“

夏柯嘘了一声,阻住吵闹:”安静点,前面有人。“

骆离被他搞得紧张,眯住眼睛定睛一看,才发现是水边浮着具瘦弱的身体,好像已经没了动静。

夏柯行动利落,三步两步凑过去检查,略感惊讶道:“是沈吉,他还没死?”

说着便搜出了那个被防水布包着的牛皮纸袋。

骆离凑近后毫不客气地一把抢过:“这是什么?”

夏柯直言:“应该是那个死掉的警察收集的证据。”

骆离这角色的性格虽可恶,但并不曾参与那些罪恶的勾当,以至于此刻有些疑惑:“你是说前阵子在火灾中被发现的那个?沈吉为何跟他混在一起?”

夏柯沉默。

此时,骆离打开了防水布的蜡印,借着刚刚飘出乌云的月光瞧了两眼,肯定道:“你猜得没错,还挺能找。”

夏柯皱眉:“扔了吧,这些没用。”

这个愚蠢的人,连命都不要,只为了保存这些陌生人留下的证据?

骆离深有不解的同时,又不完全想听话照做。

【主线任务:处理齐欣然的证据】

【毁掉】

【保留】

电子音结束后,骆离只是重新将文件包好,重新绑回沈吉身上,追问道:“这小子怎么样了?”

夏柯已经趁着聊天的功夫检查完毕,回答道:“虽然被刺了青又病着,但还有心跳。”

骆离皱眉:“有药吗?”

夏柯不解:“你想救他?”

骆离反问:“为什么不呢?有了这证据,榕骨镇就毁了,哪怕刘盛活着回去,也只能在深牢大狱里过后半生,我可真是喜闻乐见。”

也难怪他会这么想,毕竟那些犯罪事实当真和他没有任何关系。为大巫贤同谋的夏柯心情复杂,却并没有在这节骨眼上跟骆离对着干,只从身上摸出了瓶能够恢复体力的药丸,掐着沈吉的嘴巴逼他咽下去。

就在两人于耳边吵闹之际,沈吉已经恢复了些意识,此刻喉咙受到异物的侵袭,导致他立刻咳嗽着张开了眼,吐出两口脏水。

骆离嫌弃地哼说:“真命大呀。被大水冲了都没事。”

沈吉根本说不出话。

骆离还没眼色地追问:“你身上这刺青是怎么搞的?”

沈吉仍旧痛苦的咳嗽,甚至开始干呕起来。

夏柯算是这里最有生存经验的了,立刻拎着他半坐起来,从后面猛压沈吉的腹部,轮番几次大力,终于让这少年猛地吐了个干净,就连刚吃的救命药也浪费了。

沈吉狼狈地抹了把脸,这才用沙哑的声音勉强回答道:“郑容……刺的……”

骆离顿时开始咒骂:“我就知道那个贱人没安什么好心,原来还真想当巫贤啊,他给你刺青干什么?难道想让你也成为引路使?”

尽管被害成这个样子,却当真怪不到骆离头上,沈吉并不确定母亲是被夏柯亲手杀掉的,却仍是非常害怕,躲避着这男人的眼神的同时吃力解释:“宋老板要买你的……尸体……给他儿子殉葬,你跑了……他们就想用我冒充……”

夏柯面无表情,就像他根本不曾用酷刑折磨过少年一样。

同时,年少挚友的话顿时惹的骆离勃然大怒,他握紧双手:“所以,刘盛和郑容,还有那个姓王的勾结在一起,就是为了这种可笑的目的?”

这话当然也让惯于维护少爷的夏柯非常不悦,但他却依然保持着平日的冷酷,提醒道:“先别纠结那些,我们已经逗留一段时间了,必须得走,这次的水发的并不严重,刘盛的人不见得都遇了难。”

不知该不该怪这个人是乌鸦嘴,就在他话音落下之际,寂静的夜内竟凭空起了一声枪响!

幸好黑灯瞎火,那一枪只打在旁边的石头上,但突如其来的声音,还是把他们结结实实吓了一跳。

他们全部趴在地上,拼命地爬动着寻找掩体躲藏。

刘盛得意的声音很快响了起来:“真是得来全不费工夫啊,骆大少爷,你快跟我回去吧。”

说着,西边便响起了恐怖的趟水声和脚步声。

尽管夏柯武艺高强,但他枪伤未愈,手里又没有任何现代化的武器,很难跟拿着枪的刘盛等人硬碰硬。

电光火石之间,这个罪恶满盈的杀手竟作出决定,他深深地望了骆离一眼:“你快走,我来掩护。”

说着,便要将那些金银塞给天真不经事的骆离。

骆离向来不顾夏柯的死活,更不会在意身外之物,方才被枪吓到,加剧了内心的无情无义,以至于他立刻不耐烦地将珠宝首饰全部推开,马上用黑衣掩藏着自己,朝更远的地方跑去。

沈吉当然也不想死,他只能不顾身体的支离破碎,跌跌撞撞地跟在后面。

夏柯没有任何怨怒,尽管这两个年轻人已经搞出了极大的动静,但他已经同时持刀转身袭击了上去,让刘盛等人根本顾不得追击!

一时间,身后枪声和惨叫声四起,加之更遥远的狗吠疯狂靠近,吓得骆离加快了脚步。直至听见沈吉在身后摔倒,才皱着眉头回首瞪他一眼,意外地伸手拽住他说:“不想死就别拖我后腿。”

沈吉拼命点头,手脚并用地跟着骆离冲入了黑暗之中。

第33章 榕骨镇

水边的枪声和打斗声撕碎了雨夜, 它们持续了几分钟,或者更久,而后终归于沉寂。

骆离强拉着沈吉逃到了大树后的小石山后, 率先蹲在缝隙里躲藏起来, 紧张得拼命咽着口水。

沈吉已是强弩之末,跪坐在旁边喘息过许久。

此时光线昏暗, 骆离看不到他的伤,心里也并不很在意, 只嘲弄道:“没那个本事,却非要回榕骨镇, 呵。”

面对这个已经完全被同化的玩家,沈吉欲言又止, 等到耳畔再无半点动静,他才压低声音:“夏柯多半没了……那些人都有枪。”

尽管骆离根本想不起现实的记忆, 但他的性格却能跟角色完美地融合在一起, 依然自私傲娇, 态度极为不耐:“用你讲废话, 所以呢?”

沈吉蹙眉:“他们还会追上来, 我们必须得自救。”

骆离鄙夷而笑:“书呆子, 说得好听,纸上谈兵。”

沈吉不再跟他废话,集中精神冥思苦想。

与此同时,山坡下又传来隐隐约约的脚步声。

刘盛冰冷的话语在此刻显得格外恐怖:“别躲了,就凭你们两个还是早点投降, 少吃些苦吧。跟我回到镇子里, 怎么样不得比死在这里强呢?”

沈吉大气都不敢出,生怕搞出动静引来杀身之祸。

骆离亦然。

那刘盛带着王越秦继续往上攀爬, 屏息分辨,显然是越靠越近了。

听不到回答,刘盛又阴阳怪气道:“骆离,别抵抗了,这是你杀掉大巫贤的报应。”

沈吉立刻望向骆离,后者抿住嘴,仍旧不敢出声。

梦傀倒是在沈吉的脑海里不安分:“快想想办法啊!侵入者,临门一脚的功夫,你别放弃!”

沈吉何尝想放弃?这生死危急关头,他真的很渴望充当一个英雄,想出机智的办法,或者展现出过人的能力,让两人转危为安。

但方才一番折腾,仅有的刀具已经丢在了山水里,伤痕累累的身体,更有种随时要昏过去的虚弱晕眩,实在没可能与这两个持枪的恶人正面对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