妙妙始终在旁泪眼朦胧地等待着,沈吉心疼地抚摸过她的额头。

这孩子不能留!她听到了我们的计划!每一句被沈丞相听到,都是覆水难收的死罪!——羽纱的眼神飞快闪过她残酷的想法,全因当着妙妙的面,才没办法将其讲出来。

但沈吉对这想法早有感知,立刻坚定了眼神,为了战争和胜利,很多东西都能牺牲,但孩子永远不在其列。

羽纱忍住那股斩草除根的无情冲动,她当即表态:“交给我吧,你们随我来!”

说着,羽纱便从身上掏出个木匣,轻轻开盖,里面随即飞出只青粉色的大蝴蝶。

藏身仓库的门被拉开的同时,蝴蝶不由翩跹而出,羽纱将腰牌挂在自己身上,掏出一对小巧双刀,步伐矫健地尾随其后。

沈吉不顾自己满身疼痛,抱着妙妙跟在后面,他轻声安慰孩子:“别怕,小叔一定会保护你的!”

妙妙哽咽地恩了声,用力搂着他的脖颈,并没有挣扎乱动。

想她出生后,便被爹娘这样带着在战场奔波,而今刚过上两年好日子,又卷到这种危机四伏的事件里……怪自己,还是怪这世界?无论如何,真让人心疼。

*

蝴蝶如有灵通,一路朝着既定方向飞舞不止,直至抵达易朝夕的卧房船舱,它才无声地落在了窗棂之上,再也不轻易动弹。

“余管家,他们在这——”

附近的侍者立刻报告。

结果他话都没说全,便被羽纱一刀飞出,狠狠地钉死在了墙上。随后,周围弥漫起了更危险的血腥之气,并传来了兽类的危险低吼。

沈吉猛然回头,竟望见十余名药人,以及一头巨大的白色老虎正朝此处悄然靠近。毫无疑问,他们都是被羽纱控制的战斗力。

余芍儿听到声响,极快速地带人冲出来,她看清屋外的形势,立刻变脸怒斥道:“我早知你们有问题,老板偏不肯听我的话!”

羽纱哈哈大笑:“那你去阴曹地府跟他说理去啊!”

余芍儿震惊,根本还没来得及质疑这消息的真假,便敏捷地挥舞长剑抵抗扑上来的老虎!

眼看着药人们和持刀侍者们打成一团,着实没有作战能力的沈吉只能抱着妙妙频频后退。

好在羽纱始终护在身边,边瞧着余芍儿和八百斤重的大老虎搏斗,边发出有些悲怆的笑声:“绝望吗?那些被你害死的人,也都是一样的心情!希望你下地狱前,好好记住此刻的感觉!”

那余芍儿看着是个精明能干的美女,实则为易朝夕身边的头号杀手,武艺相当高强。她满眼怒意,被老虎一掌狠狠拍到墙上时,竟瞬间便挺了过来,踩着窗棂直朝羽纱袭去!

纵然羽纱也有些功夫防身,但此刻手持短刃,根本不是她的对手。

两人交锋刹那,羽纱便被余芍儿捅中腹部!

眼看那女人下一秒的攻击对象便是自己,沈吉忙把妙妙推向远处:“快跑!”

努力翻身躲过的同时,又奋力掀起旁边的木箱,直她脸部砸去!

妙妙冲了几米,竟躲到角落疯狂地吹响了脖子上挂的金哨子,她紧紧闭眼,片刻不停,仿佛听到那声音,她最爱的家人就会立刻赶来营救似的那般竭尽全力。

电光火石的刹那,一道银白色的身影飞速奔来,直接持刀打得余芍儿频频后退,竟是再度前来支援的江之野!

此刻羽纱已经捂住伤口爬了起来,她不顾自己的疼痛,从后方猛扑向余芍儿,一剑划破了她的后背,鲜血飞溅的同时,老虎也揍开了几名侍者,精准地扑倒了剑被震落的余芍儿,毫不留情地咬上了她的脖颈。

……

眼看着曾经无敌的大管家已经落败,剩下的侍者自然不再挣扎,纷纷后退投降。

羽纱眼眶已红,她立刻喊道:“杀了他们!”

根本不知疼痛的药人和老虎继续发动进攻,而此时的形势彻底逆转,更像是毫无人性的屠杀。

若是从前,沈吉必要阻止,可他在这副本已看得很清楚,若想控制羽纱接下易老板的摊子,所有的知情者,便都不能留。

说也奇怪,随着那些金银舫的抵抗者越来越少,船舱内不知不觉便弥漫起了黑雾。

江之野砍翻面前的侍者,抱起还在吹哨子的妙妙,而后又拽住趔趄的沈吉,轻声说:“结局不似副本原本的计划,所以这世界块坍塌了。”

还沉浸在紧张情绪中的沈吉瞬间张大眼睛。

江之野看向妙妙:“这故事中,你带着她,是回不去京城的。那些幸存的起义军已经在搜刮东西准备逃了,我带她去云楚。”

妙妙顿时痛哭流涕:“不要!我不要离开小叔叔!”

沈吉立刻伸手去擦她的眼泪:“听话,两年之后,等战争结束了,小叔一定会去接你的!”

两年、还是二十年……谁又知道呢?

妙妙无法被这句话说服,继续哭闹:“不要,我要和小叔在一起!”

沈吉深吸了口气:“妙妙不听话的话,小叔就会和你爹一样……你忍心看小叔死掉吗?”

妙妙这才流着泪摇头。

沈吉摸摸她的头:“江叔叔会好好照顾你的,小叔答应去会接你,就绝不会食言。”

妙妙看向江之野的面庞,又侧头凝望沈吉,她边抽噎,边摘下了脖子上的金哨子:“外公说,妙妙有危险的话,吹响哨子,他就会来的……外公会来救小叔的……”

沈吉接过,无法确定那是安慰孩童的甜言蜜语,还是沈丞相当真有什么神通。

妙妙正处于对世事一知半解的年纪,又哭着说:“小叔不要伤害外公好不好……”

沈吉苦笑:“怎么会呢?当然不可能伤害他了。”

眼看着船舱内的黑雾越来越多,江之野随即决定:“好了,我该走了。”

沈吉见他真要迈步,忙问:“我该怎么做?”

江之野回头微笑:“等副本坍塌后,你找到那心印,自然就知道怎么做了。”

*

恶战不知何时结束的,待沈吉和羽纱走进易朝夕的卧房时,身边能够勉强行动的,也只剩下那只老虎。

高桥三郎的尸体被无情地丢在地毯上,旁边还有数名武士陪葬,显然是余芍儿干的好事。

羽纱见一切终于尘埃落定,这才失力地跌坐在地,捂着血肉模糊的伤口,抹掉了脸上的血水与泪水。

虽然还没有机会去了解这个角色所经历的所有,但她必然经历过超乎想象的残酷,才生生等到现在,终于除去了易朝夕这群大梁的爪牙。

沈吉轻声安慰:“没事的,易老板第一次让我写信时,我便向我爹求救了,这两天,援军也该到了吧?”

羽纱抬头:“我没有家人,不懂你的感受。你真忍心背叛他们吗?”

沈吉回顾了自己这个角色的所有设定,轻笑:“我求的不是不是自身富贵,所以就连自己也能牺牲。”

羽纱默默点头。

老虎安静地卧到她身边舔毛。

沈吉也随即单膝蹲下,认真说:“但我和易老板不一样,我不喜欢赌,我只相信努力一分,便有一分的收获,所以我永远不会像他一样,把希望寄托在自己都不确定的变化之上。我之所以选择云楚军,是因为我相信他们梦想的是必然会实现的未来,只不过,道路可能要比想象中更曲折些罢了。希望……你也一样。”

这片刻功夫,羽纱已从余芍儿的死亡中缓和过来,不知为何,她轻声说了句意外的台词:“真想有机会……能给你讲讲我和她的故事啊……”

这话音落下,羽纱、白虎、乃至无内所有奢丽而血腥的一切,竟像退潮般随着黑雾消散掉了。

很快,沈吉的身边就只剩下断壁残垣,皑皑白骨。

好久没吭声梦傀忽然兴奋:“心印彻底放弃啦!快快,找到那骰子!”

沈吉:“骰子在哪?”

梦傀:“你能感应到的,试试看!”

他立即定了定神,踩着地上的浮尘和断木朝易老板平日休息的内室走去。

越靠近那里,皮肤便越能触及到种奇怪的阴凉,凭借着不知从何而来的第六感,沈吉一直走到倒塌了半截的书架前,从几本腐朽的旧书中掏出个木盒,掀开来看,里面果然是明光盈盈的骰子。

梦傀开心不已,声音仿佛在脑海中不停地转圈圈:“没有错!用你的血滴在上面!这是沈吉吉的首杀~”

比起系统的愉快,沈吉倒感觉心情颇为复杂,他轻轻叹息,而后才咬破了食指,转瞬,一滴鲜红的液体便落在了骰子之上。

那液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成了浓郁的纯金,而后金光越来越盛,很快,便占据了沈吉的所有视界,让这已成废墟的金银舫,彻底化成了时空中的无数星埃。

〈金银舫完〉

第55章 东花市

“快醒醒!喂喂!”

梦傀的吵闹声不觉入耳。

沈吉还未睁开眼, 便觉胸口闷痛,转瞬又狼狈地咳嗽了起来。

梦傀煞有介事地感慨:“……还是这么弱啊,不过总比上次强多了, 也算有点进步。”

此时沈吉终于朦朦胧胧地看清了自己的处境:随着副本坍缩, 周身竟连荒芜的渔村都消失了,只剩下冰冷的浅滩和那深不见底浩渺江水。若非手里紧紧地握着琥珀骰子, 还真感觉这三日的经历堪比幻梦。

此刻,正如同黄粱一觉, 大梦初醒。

沈吉吃力坐起的同时,顺手卸下双肩包。

梦傀提示:“别担心, 你身体的不适是因为副本数据的残留,过两天就好啦。”

而后又在盲盒壳子里开心地蹦蹦哒哒:“骰子到手。”

沈吉扶着河滩边休息片刻:“之前往博物馆里放了那么多心印, 也没见你这么开心。”

梦傀叉腰:“那不一样,这次是你亲手捉住的。”

沈吉:“多谢您关心我的成长。”

梦傀:“不客气, 我会继续监督的。”

沈吉失笑, 捏住骰子对着久违的阳光仔细观察:那琥珀中的青蚨虫就像仍有生命一般, 好似马上就要振翅飞起, 果然不是俗物。但能引诱那么多人赌性横生, 也绝非善茬。

“辛苦你了。”

正思索时, 清透而磁性的声音忽响在身后。

沈吉回头望见江之野,忙挣扎站起。

江之野不由伸手相扶:“缓一缓,别着急。”

不知为何,副本中在角色情侣关系的加持下,做出亲密无间的动作好似并无问题, 而回归到这现实, 却有些僭越。沈吉面颊微热,摆手说:“没关系, 我可以走。”

但江之野并没有松手,反而更握紧了他的手腕,沈吉顺着馆长的目光观察过去,才迟迟意识到:自己仍带着和尚送的神秘珠串。

虽然这东西并没有像剧情中那般碎裂,但也已产生了不容忽视的裂痕,甚至失去了原本的柔和光泽。

沈吉疑惑:“为什么它能在副本里帮我挡灾?”

江之野眉头微蹙:“我感受不到心印的力量,或许……这是喜福会制造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