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凡尘片叶
小少年一手抓着信纸,一手紧紧抓着余清泽的衣服,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差点岔气。余清泽赶紧拍着他的背给他顺气。
他想起当初他和乐哥儿还有常浩意外在西大街遇见家宝他阿么过世安葬,那时,天空下着细雨,家宝没哭没闹,默默地跟在两个汉子后面。那时候,他就觉得,这个小孩,怎么都没有哭?
后来他将家宝招来做帮工,除了那天家宝哭红的眼睛,后来他就没见过家宝再有那么伤心的样子。
当他阿么过世时,少年坚强地挺过来了,或许是想着远方还有爹爹,也或许是意识到往后只有自己一个人生活,哭也没用,总之,他挺过来了。
可是,现实却这么残酷,他爹也过世了,家宝心里那最后一根支撑着的信念和希望也随之崩塌了。
余清泽心里长叹口气,也忍不住红了眼眶,这种失去唯一亲人的感觉,他懂。
他摸着家宝的脑袋,一下一下,想通过这种动作,让他意识到,他不是一个人,还有人在他身边陪着他。他还有他,还有乐哥儿,还有爷爷和小浩,他们也都是他的亲人。
少年的哭声撕心裂肺,伤心欲绝,仿佛失去了全世界。
蔡老夫郎看着、听着也默默垂泪,不住地擦眼泪。蔡老太爷也只能叹息一声,搂着老伴儿的肩膀安慰。
蔡大人沉默地低着头,双手紧握,指甲掐进了手掌心,悔恨不已。
他们终是慢了一步,没能让他们父子俩见最后一面。
良久,等家宝畅快地哭过一场后,蔡大人在桌边站定,从一个大箱子里捧出一个黑檀木骨灰盒放在桌上,说道:“家宝,你过来,这盒子里,有你爹的骨灰,你来看看。”
余清泽带着家宝过去。少年眼睛红肿,只剩下一条缝了。
他走到桌边,伸手摸着桌上的黑檀木的盒子,刚止住的眼泪就又要掉了。
余清泽摸摸他的头,陪着他。
轻轻将盒子打开,里面是大半盒的灰白色的骨灰,家宝伸手想去碰一碰,临了又缩回了手,怕将里面的骨灰弄出来,这里面的,都是爹爹的骨灰,不能弄丢一点。
过了好一会儿,余清泽才说道:“盖上吧。”
家宝将盒子轻轻盖上,搭扣扣上,将盒子紧紧地抱进了怀里。
将家宝安置在椅子里,余清泽转头问道:“大人,家宝他爹的事,到底是怎么回事?”
第93章 选择
这个问题,其实家宝也很想知道。
以前,他只听他阿么说他爹被坏人诬陷入狱,他家被抄家了,然后家里的佣人被遣散,他和他阿么以及老么被逐出京城,无家可归。
他老么因为受到的刺激太大,身体一下就垮了。可是他们又不敢继续在京城待着,又怕他爹的政敌来找他们麻烦,便只好去之前他爹给准备的户籍地。在途中,他老么没撑住,逝世了。
家宝阿么没有说爹爹是因为什么而入狱,被什么人诬陷,或许是他阿么也不知道,又或许是,知道却没告诉他。
家宝抱着他爹的骨灰盒,看着蔡大人,等着他告诉他真相。
蔡大人整理了一下思绪,然后说道:“傅磊生性正直,不满前朝腐败暴政,一直没有参加科举考试。大盛建朝后,人才凋零,当年,当今圣上就下令举行了恩科考试,选拔人才。傅磊这才去参加了恩科考试。”
“那时,战乱刚平息,新朝刚建,百姓流离失所,生产停滞。殿试时,他便针对当时的现状,将他的一些想法和对策写了。傅磊对百姓的生活生产关注已久,在这方面想法非常大胆,所提的对策可行性也非常高,当今圣上对他的策论内容拍案叫绝,钦点他为状元,并特别将他安排到了户部,任户部主事,并令他拿出更有效的方案措施。”
“后来,他所提出的针对流民安置、户籍处理、土地问题等等的一些列措施,都得到了推行。咱们现在许多户籍制度和土地条令等,都是他那时候提出来的。两年后,因为政绩卓著,他被提拔为户部侍郎。”
余清泽和家宝聚精会神地听着。少年听着他爹原来这么厉害,不禁抱紧了怀里的骨灰盒。
余清泽却不禁皱眉。傅磊显然是个有大才的人,他的才能对国家和百姓来说都是好事,但,这样的人,却也容易在朝中招来各种忌惮和嫉妒。
“事业上得到皇上重用,那一年,儿子也出生了,那段时间真是他最高兴的时候了。他给儿子取名叫嘉昱,美好光明的意思,他相信未来的生活也会像儿子的名字一样光明灿烂。”蔡大人顿了一会儿,似乎在回想那时候的事,脸上都带着点笑容。
随后,他敛了笑容,又说道:“可是,他任户部侍郎后,权限大了许多,这就阻了一些人发财的路,包括现在在诏狱的两位。那些人拉拢过他,都被他义正言辞地拒绝了。随后有一段时间,他就总会收到一些恐吓。”
“那些人里,大都是辅佐圣上登基的有功之臣,后来却被权利金钱腐蚀。后来丞相大人得圣上密令,要肃清朝中蛀虫,将腐朽根源拔除。丞相大人便联系上傅磊,请他暗中收集那些人的罪证,傅磊欣然同意了。”
“过了一年,在一次赈灾中,傅磊不小心被对方发现了他在收集证据,那些人便设计诬陷傅磊贪污赈灾款,因为对方做得太严密,丞相大人没找到足够的证据证明他的清白,他被下了刑部大牢。丞相大人的人没能保住他,便想方设法免去了他家人被流放,而只是被逐出了京城。”
“此后,对方更加小心谨慎了,我们一直到如今,才掌握了足够的证据,将他们全部揪出来。只可惜,天牢在对方的掌控之下,我们的人安排不进去。傅磊在天牢里太久,身体已经被对方彻底整垮了,终是没撑住,在朝廷还了他清白,出狱之后,只来得及给你们写了封信,跟我说了下你们可能的去处,便去了……”
说到这里,蔡大人这个坚毅的汉子也已经是泣不成声,抹着眼睛。
得知了真相的家宝,再次泪水汹涌。
余清泽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只好轻轻拍着他的背。
一屋子的人都沉浸在这悲伤的氛围中。
良久,蔡大人平复了情绪,问家宝:“家宝,不,昱儿,你阿么葬在哪里?”
家宝抹了把泪,抽噎着答道:“城西外面的五道坡。”
“你打算如何安置你爹的骨灰?”
家宝摸着那黑檀木盒子,垂眸答道:“阿么很想爹爹,把他们葬在一起,让他们相聚吧。”
几人闻言,心里又是一阵酸涩。蔡老夫郎一条手帕都哭湿了。
家宝看着他爹的骨灰盒,抬头看着余清泽,问道:“大哥,我想给阿么重新立座墓碑,我,我可以先跟你借些钱么?”
余清泽摸着他的头,说道:“我是你大哥,别这么见外。我们待会就去找人重新刻一座。”
清明节的时候,余清泽跟家宝去五道坡扫墓,他发现他阿么墓前就只有一块木牌,上面歪歪扭扭地刻着‘家么田氏之墓’,一看就是家宝自己找了木板用刀刻上去的。
那时候他就问家宝,要不要重新立座墓碑,家宝说不用。现在,余清泽明白了,家宝阿么叫袁昕,根本不是‘田氏’,也就没必要重新立碑。
现在,家宝他爹的污名洗清了,他们不用隐姓埋名地生活,也不会再有人能威胁到他们了,理所应当该给他阿么他们重新立碑。不止立碑,还要给他们补一个葬礼,做一场法事。
余清泽又说道:“还要给你爹爹一个葬礼,你阿么的也要补一下,可以一起办了。我待会就去联系。”家宝阿么过世的时候就没有办葬礼,直接就葬了,现在有条件了,他爹不能也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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