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迎秋辞
动作小心翼翼的,像胆怯,也像担心碰疼了他。袁珩不顾脚伤侧过身子,方便那只手摸到它想去的地方。
萧子昱睡不踏实,在梦里不知道问谁:“疼不疼?”
袁珩觉得好笑,故意道:“疼死了。”
没想到那只手瑟缩起来,蜷在他的肩头不敢动了,萧子昱嗫嚅着道歉,声音软绵绵的:“对不起……”
袁珩怔了一下,无从分辨萧子昱是不是回到了大梁七三年的夏天,他们决裂的那一年。萧子昱声音颤抖,再次哝哝:“是我负你……”
袁珩终于伸出手臂将人搂住,轻叹了一口气,不知道是甘愿认输,还是嫌自己没出息,他轻拍萧子昱的后背:“已经不疼了。”
萧子昱依靠在他的胸口,像是无处落地的候鸟找到了旧时的归巢,终于安稳地睡着了。
第37章
后半夜下起了雷阵雨, 袁烨爬起来关窗时,发现萧子昱紧紧贴在他哥的怀抱里,似乎是被雷声惊到, 长发盖着的肩头瑟缩了一下。
等他关完窗回来, 不知道睡梦中的袁珩是有意还是无意, 抬起一只手覆住了萧子昱的耳朵。
阵雨在天亮前停了。
萧子昱睁开眼睛,越过一片肩头看到窗外的芭蕉叶沾着水,绿意清脆。
他后知后觉反应过来,发现自己被禁锢住了,袁珩一只手按住他的后颈, 另一只则圈在腰间, 面前的胸膛微微起伏。
没了香水的修饰,某种更加原始的气息浮现上来, 袁珩昨晚用了医院提供的薄荷味牙膏,杂糅在其中, 竟出乎意料的好闻。
他浅浅呼吸,头顶传来低沉微哑的声音:“醒了?”
萧子昱一僵, 仿佛做错事被人抓到, 他来不及回应, 先去掰腰侧的大手:“拿开……”
袁珩没有松手的意思:“昨晚哼唧着往我怀里钻, 睡一觉就不记得了?”
萧子昱睡觉不打呼, 不哼唧, 知道袁珩是在杜撰。但房间中不止他们二人,不知道另一张床上的袁烨有没有醒, 他不想弄出大动静, 好言相劝:“我要起了。”
袁珩不为所动,甚至悠闲地闭上了眼睛。
萧子昱不再多费口舌, 开始伸手推袁珩的肩膀,手掌下的肌肉块硬邦邦的,他憋红了脸,袁珩却猝不及防侧过身,萧子昱来不及收力,整个人扑在袁珩身上,彻底醒了。
不光醒了,寒毛都炸了一地,隔着病号服,感受到了曾经要过他命的玩意。
另一张床上的袁烨动了动,也睁开眼睛:“唔……”
看到两人纠缠在一处,他并没有很大的反应,伸手揉了揉眼睛:“哥,嫂子,早啊……”
萧子昱被电打了似的翻身下床,脚跟还在发软,他欲盖弥彰道:“早。”
袁珩的脚已经消了肿,只是护具仍要戴着。他嫌弃病房的味道不好闻,又嫌医院的饭难吃,坚决退房回蓝海。
袁烨找了家里的司机老赵来送人,一米八几的小伙子搀着他哥走路健步如飞。
回了蓝海仍不是很放心:“嫂子,你这小身板真的没问题吗?要不还是请个护工,我哥好大只的。”
没等萧子昱表态,袁珩先不耐烦了:“少安排我。”
袁烨:“好的哥,我立刻消失。”
卧床养病其实是个耐心活,偏偏袁珩不是个有耐心的人,而且伤在脚踝这么寸的地方。主卧成了他的临时办公室,袁珩在身后垫了两只靠背,倚在床头,用平板远程接入会议。
每周五例行汇报工作,业务部主管以前是公务员,说话一套一套的,什么“履行”“促进”“展望”,三百字的东西能汇报半小时。袁珩烦了,直接开麦:“简短点。”
“政策是怎么走的?不提倡的东西还要做,你们业务部练了铁头功?”
萧子昱隔着一层房门听袁珩训人,慢腾腾揭过一页剧本。《青玉扇》原定的下周开机,出事后剧组也联系了他,还让人送了东西前来慰问。
一行字没看完,罗力打过来了,“萧哥,我昨天答辩,今天才看到消息,你没事吧!”
萧子昱:“只是有些擦伤。”
“没伤筋动骨就好。”罗力松了口气,“袁老师呢?我看他也进医院了。”
“他严重一些,脚踝扭伤了。”萧子昱说。
罗力急了:“你们在哪个医院,我弄完毕业材料就过去。”
“不用。”萧子昱顿了顿,“我们出院了……我回家了。”
“回蓝海了?”罗力不放心道,“有人照顾你吗?”
萧子昱:“……有吧。”
罗力反应得很快:“差点忘记你有对象了,那萧哥好好休息,有事及时联系我。”
挂断电话,主卧里已经没了声音,萧子昱刚要拿过菜单叫餐,房门打开,袁珩拄着拐杖出来了。
他站起身:“你要干嘛?”
袁珩说:“洗澡。”
萧子昱震惊:“脚伤了怎么洗?”
袁珩往门框上一靠,拐杖有节奏地点了点:“那我总不能臭着。”
两厢对峙,萧子昱想到是谁让他变成这副摸样的,败下阵来:“我帮你擦。”
袁珩心情不错道:“这么有良心。”
萧子昱木然,严重怀疑袁珩是故意的。
萧子昱伺候人的经验依旧匮乏,前生今世剩下那点技能全耗在袁珩身上了。
他端来热水毛巾,袁珩在床上大皱眉头:“那是擦脚用的。”
浴室里一架子毛巾从小到大依次排序,没想到还分了类别。萧子昱回去换了擦身的,暗自腹诽,袁珩这辈子不是太子,太子病却一点没少。
他想起袁珩挑剔下属的样子,把毛巾拧干,尽量不让他挑出错来。
从光滑的肩头开始,萧子昱再次触上那紧实的肌肉,用毛巾一一擦过,余光捕捉到袁珩的视线,他有点崩溃:“你能不能别盯着我。”
袁珩将目光从那白皙修长的手指上移开:“那我盯哪里?”
萧子昱伸手去捂他的眼睛:“闭眼。”
袁珩一本正经:“闭眼我会想歪。”
萧子昱不解:“想歪什么?”
“你说什么?”袁珩过分地说,“肌肤相亲,还要我闭上眼睛,你喜欢蒙眼play?”
萧子昱是一个好学的古代人:“什么play?”
袁珩重重叹出口气,扭过头去:“赶紧擦。”
萧子昱擦完了上身,掀开被子又要去拽他的裤腰带。袁珩本来都要眯觉了,又灵醒过来:“你干什么?”
萧子昱:“下面不用擦吗?”
给人擦身是个体力活,萧子昱脸上出了一层薄汗,脸颊和鼻尖带着红,袖口卷起两折推到肘处,露出的关节圆润精致。袁珩感觉喉咙有些发紧:“不用了,你出去吧。”
萧子昱狐疑:“你自己可以?”
袁珩没吭声,把掀开的被子又盖了回去,遮住大腿。
他动作不慢,但萧子昱曾跟他朝夕相处过近十年,对太子殿下的一举一动了如指掌,此刻他不可置信般缓缓张大了眼睛。
袁珩感觉自己要栽,更得撑住面子,重复道:“你先出去吧。”
萧子昱勾起唇角,显出几分不易见的风流戏谑来:“半小时够不够?”
“想什么呢,”袁珩拉了脸,“出去。”
.
袁珩在家躺了一星期,勉强可以下地走动。威亚断裂的原因警局一直在着手调查,但进度缓慢,反而是私家侦探那边传来了消息。
对方发来了一段监控。
监控是摄影棚附近的一家五金店拍下的,拍摄开始的前一晚,有人来五金店买了一把扳手,并且径直进了棚内。
按说摄影棚要有工作证才能进,但来来往往人员复杂,不知道对方怎么跟保安交涉的,竟然大摇大摆拎着工具箱闯了进去。
“应该就是他。”私家侦探李小姐把监控画面暂停,截到一个口罩和鸭舌帽的男人,帽檐压得很低,几乎看不到眼睛。
李小姐说:“最近拍摄的剧组只有三家,我们都询问过了,没人找过修理工。”
袁珩沉吟:“能找到这个人吗?”
李小姐说道:“不敢保证,毕竟我们不是正式办案机构,要进一步追踪的话需要警局的协助调查令。”
然而三天后,警局传来消息,有人主动认罪了。
认罪的是剧组负责场地的临时工,看起来五十多岁,在审讯室里他显得有些无措,一双粗糙的大手局促绞紧:“我,我看萧子昱不顺眼,头脑一热才……”
负责审讯的警察问道:“你为什么看他不顺眼。”
“这能有什么理由嘛,”大叔说道,“他看不起我们这些打零工的,还不能讨厌他啦?”
袁珩在监控室里看完全程,俊脸阴沉,颈间青筋滑动,他问唐林:“你信是他做的?”
唐林也有些纳闷:“老王虽然是临时工,但一直在这个影棚接活,也做了好多年了,附近剧组都认识他。”
“再说萧子昱绝对不可能看不起工作人员,每回拍摄完他都帮着收拾道具,还给来不及吃饭的师傅留盒饭。”
“是有人让他出来顶包。”袁珩沉声道。
不出所料,案件结得很顺利。因为没出现重大伤亡,老王被判拘役一年,罚款几千块草草了事。
判决结果出来的时候萧子昱正准备进《青玉案》的剧组,源泰给他配了私人房车,日用品俱全,只需要带些日常衣物。
他不太懂现代社会的法律流程,叠着衣服有些懵:“这是什么意思?”
袁珩腿脚不便,靠在沙发上看他收拾:“意思是有人把孟乐羽保下了,你进组之后要机灵一些,不会每次都有人给你当垫背。”
萧子昱忽略了这一层,后知后觉回过味来,有些不可思议:“你在担心我?”
袁珩翻一页文件:“担心公司财产。”
清晨已过,大平层的优势显露出来,阳光撒了半室,流过袁珩翻页的指尖,萧子昱突然想到,他们同居这么久,不是在拍戏就是在工作,好像还没有正儿八经同处一室过。
两人在一起相处越久,就越容易露出破绽,若袁珩永远都没有恢复记忆,某一天发现他并不是本来的“萧子昱”,而是个来自几千年前的古代人,会做何感想?
不等他思考出一个结果,袁珩突然提醒道:“六月份不需要穿羊毛衫了。”
萧子昱一愣,看到手中被叠得整齐的黑色羊毛衫,还是那场雨景戏后他借袁珩的,竟一直忘了归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