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迎秋辞
萧子昱看着那四个字,不受控制地想,现在是晚上八点多,袁珩有没有下班,回家了吗,还是在外面应酬?这四个字是要他再接再厉,还是说有不完备的地方需要改正。
微信聊天框里空荡荡的,袁珩没给他发消息,也没烦人地让他报备行程。
“我也来支持一下我们大明星,”艾瑞克毫不犹豫点了转发,并配上文案:希望你会喜欢小黑猫。
发完他冲萧子昱眨眨眼睛:“这样够含蓄吗?”
萧子昱:“……”
不仅含蓄,甚至暧昧得过了头,像是一句只有两个人明白的暗号,两家粉丝集体团建,连夜开了cp超话:#艾昱一万年#。
“子昱的威亚基础这么好,以前是不是练过武术?”温辞玩笑似的问道。
萧子昱保守回复:“没有那么厉害,只是学过一段时间的古典舞而已。”
“子昱学过古典舞?”温辞的声音抬高了些,明显是激起了兴趣,“我也是古典舞专业毕业的。”
“但我记得你是唱跳爱豆出道的呀?”陆彦懵懂问道。
“古典舞跳到巅峰水平需要一定天赋,而且市场很小,赚不到什么钱,”温辞温和地笑笑,眼睛里没有多少遗憾,“所以我毕业后就转行啦。”
萧子昱想起罗力之前说过的,温辞出道后一直不温不火,后来突然签约了文华娱乐,成了文华的主捧艺人,才逐渐接触到各种资源。
他回想着温辞身上的伤痕,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劲。
陆彦从小没吃过苦,艾瑞克更是不了解内娱爱豆的生存环境,只是一知半解地点点头,便将话题不痛不痒揭过了。
萧子昱主动道:“那我们之后可以一起切磋。”
温辞笑笑:“好啊,只是我有些生疏了,不知道还能不能跟上你。”
九点多众人散场,温辞像是累极了,洗漱完便回房休息。
萧子昱怕打扰到人,握着手机在门外犹豫,袁珩仍没有消息,是有什么事情吗?
思虑伤身,他决定果断一点。第一次给人打视频,对方接听很快,屏幕上却一片漆黑。
粗重的喘息声传了出来,萧子昱马上就听出不对劲,紧张道:“袁珩?”
“嗯。”袁珩应了一声,带着浓重的喉音,像是在努力克制着什么,那声音像是从牙关里挤出来的。
“你又头疼了是不是?”萧子昱盯着屏幕,竭力想看出人影,然而入目仍是黑黢黢的,袁珩没有开灯。
“已经吃过药了。”袁珩说道,喘息声却没有停住。
“你把灯打开,”萧子昱说,“我看不清你。”
袁珩却不肯被人看见狼狈的样子:“你们结束了?”
“刚结束,”萧子昱担心道,“你能不能去医院?”
“这么关心我?”袁珩咬着牙转移注意力,“小黑猫是什么意思?”
萧子昱知道他故意转圜话题,却还是回答道:“艾瑞克给我们一人送了件陶瓷摆件,我的是一只猫。”
“哦,那你喜欢吗?”袁珩问道。
“瓷器做工一般,但猫我很喜欢。”萧子昱说。
袁珩对这个回答不是很满意:“喜欢他送的那只?”
怎么能断章取义,萧子昱说:“毕竟是他手工做出来的,我总不好拒绝。”
“猫是亲手做的,项链还是我亲自去拍的,”袁珩说,“拿到枫丹白露的入场券不容易,拍完就坐了十几个小时飞机回来,冒着泥石流送到你手里,你喜不喜欢?”
萧子昱没想到他这么会类比,委婉道:“所以项链我戴在脖子上,摆件收进行李箱里,你满意了吗?”
袁珩听了好话,犹不满足,罕见地暴露出脆弱:“我头疼到睡不着。”
萧子昱叹了口气:“那我唱曲儿给你听?”
漆黑的夜晚只有虫鸣蛙叫声格外清晰,萧子昱背对着月光,轻声哼唱一首舒缓的民谣,是太子袁珩最喜欢的曲子,《长桥月》。
“人影窗纱,是谁来折花?折则从他去,向谁家?”萧子昱喃喃唱完一曲,耳边呼吸平缓,已经没了多余的动静。
他挂断手机:“晚安,殿下。”
第58章
袁珩其实并没有睡着。
下午袁启安病情恶化, 再次进了重症监护室。董事们都来了,只有吴先勇因为个人原因没有出席。
趋利避害是商人的天性,袁珩主持全局但没有股份, 袁启安气息奄奄却手握大权。
偏瘫入院后不久, 袁启安就找专业团队立定了遗嘱, 财产分配条例锁在银行保险柜里,由三个不同的律师保管着钥匙,连薛金玲都没见过。
董事们借着探病的由头来揣摩袁家人的态度,是袁珩会独揽专政,还是袁烨借股权上位, 但二世祖没什么能耐, 估计也当不了源泰的一把手。更何况还有个备受尊崇的吴先勇没有露面。
有人猜老吴在坐山观虎斗,也有人说老吴最近包了个小情儿喜欢得不行, 还有人大胆假设,袁启安最近几次病情恶化实在蹊跷, 怕是有人从中作梗,老吴是要将自己摘出去。
袁珩直接从公司赶到医院, 医生也表明了态度, 运气好的话袁启安还能坚持一年, 运气不好也就这两三个月了。
中午只吃了份轻食, 晚饭水米未进, 回家后头疾发作, 他连叫餐的力气都没有,抠出几枚药片吃下就上床休息了。
此刻听到萧子昱的声音从电话中传出, 躁郁了整晚的情绪竟慢慢平复下来。
他唱的是《长桥月》。
《长桥月》一共八折, 前四折谈风月,后四折说江湖, 通篇是“吴头楚尾,一棹人千里”的洒脱。
每次萧子昱哼起这首歌,眼睛里都出现罕见的鲜活和灵动,袁珩喜欢他这副生机勃勃的样子,总是让人唱了又唱,久而久之,《长桥月》成了太子殿下每逢宴请和堂会都要听的曲子。
袁珩记得自己问过他,为什么喜欢这首曲牌,萧子昱只是不甚在意地笑笑,说觉得意境开阔,唱来平仄相合,格外有韵律。
后来在太子某年的诞辰宴上,王君吃醉了酒,唱完长桥月的最后四折,忍不住说自己喜欢范成大,喜欢辛弃疾,总之是一群末法时代不能胜意的忧郁词人,所以最爱《霜天晓角》,喜爱改编来的《长桥月》。
当时袁珩还感到纳闷,大梁正处于盛年,有什么好忧惧的。但他也喝多了,听不得萧子昱惦记着旁人,他不要江湖风月,只要和萧子昱谈情说爱。
最终王君红着眼睛睡去,醉意上涌言辞也幼稚起来,还说自己本来给《长桥月》编了舞,再也不要跳给他看了。
现在想想,或许那时候萧子昱就已经襟抱初显,他不愿在深宫中做金丝鸟,而是想靠自己的本事做出一番成就,他始终惦记着歌里的长亭树,雾重山,满霜林和故园信。
袁珩在歌声里追忆往昔,突然想知道那支舞到底有没有编成。
最后一声“殿下”将他的神智唤回,袁珩忘记头痛,被拿捏得神不思属,有没有一种可能,萧子昱会原谅坏事做尽的太子袁珩。
他们会有坦诚相待的那一天吗?
纷乱的思绪带着来自神经深处的闷痛沉入梦境,袁珩彻底失去意识前想到了渡归和尚说的话:“用心头血压制那邪虫,好比渡魂饲蛊,魂魄生生世世带着残缺,身体和神智都会受到影响,殿下可是想好了?”
当时他听得不耐烦,现在亦是不后悔:“孤要南珠带着孤的残魂,永生永世,轮回共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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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萧子昱清早醒来,照例拉完筋,在开始拍摄前矜持地发消息关怀了一下某人:昨晚好梦?
袁珩:一般。
萧子昱担心他头疼没有好转:是吃药不管用吗?
袁珩单手打着领带,不紧不慢编辑:是萧老师不够赶眼色,昨晚没入梦安慰我。
萧子昱指尖一顿,感觉自己的关心纯粹是多此一举。
今天文化节开幕,要去镇上拍摄,现场还有展览和文艺汇演,据说给投资节目的金主们也会来参加,摄制组从一大早就开始准备。
有些金主不愿在镜头前抛头露面,因此总直播间暂停,只有他们每个人的单线直播开放。
罗力一直呆在镇上的后勤指挥中心,也跟车来接他们,一见到萧子昱就问:“萧哥,能适应吗?”
萧子昱从前住惯了这种地方,点点头:“尚可。”
罗力给他看后台数据:“萧哥你太牛了,这才播出不到两天,你是四个嘉宾中涨粉最快,直播间活跃度最高的。”
“还有《江湖无恙》那款手游,下载量直线上升,估计用不了多久就能成为手游类下载榜单第一。”
之前转发《江湖无恙》的宣传片,萧子昱对数据已有大概的感知,微博时时刻刻都在往外冒消息,私信多到他看不完。
罗力说:“你要是不想打理,可以把账号交给公司,会有专门的部门帮忙运营。”
萧子昱摇头拒绝,刚开始注册账号时都是罗力在管理,粉丝数增多后,每一条微博都是他斟酌后发送的,从这里可以看到粉丝最实际的反馈:“兼听则明,我想自己来。”
罗力比了个ok手势,不问公事,开始聊八卦:“萧哥,你跟温辞住在一起,感觉怎么样?”
萧子昱回想起昨晚的火锅:“挺好的,怎么了?”
“他拍摄第一晚没有回房睡吧。”罗力说道。
“你怎知道?”萧子昱诧异。
罗力在后勤大本营,看到温辞的经纪人半夜将他接了出去,清晨才送回来,他描述得惟妙惟肖,最后总结道:“反正这行水很深,特别是爱豆出道突然爆红的,不是有老爹,就是有干爹。”
“干爹?”萧子昱微微张大眼睛。
“就是金主,”罗力压低声音,“据说今天温辞的干爹也会来,还是节目的投资人,到时候装作不听不看不知道就行了。”
萧子昱想到温辞手臂上的伤痕,皱眉道:“他是自愿的吗?”
“最开始肯定都是你情我愿,”罗力说,“时间长了不好说,毕竟有些金主的手是真黑。”
车开到镇上,到处比过年还热闹,到处是摆摊和贩卖的吆喝声,织布,团扇,剪纸……还有村民们自己做的辣椒饼,糯米糍,花糕,展现着整个村落最原始的风貌。
今天没有任务,艾瑞克和陆彦都没见过这种村镇集市,彻底撒了欢,把跟拍老师溜得气喘吁吁。
萧子昱沿街散步,隐隐从喧嚣中窥到一点故园的旧影。从前在梨园中,若是赚了钱,师兄便会带他去镇上逛一逛,买一块手打花糕,喝一碗绿豆酿,再买几匹新染的布回去做衣裳。
萧子昱在一个卖蜀绣的摊子前停下,摄影大哥问道:“萧老师对丝织品还有研究呢?”
“这是蓝染,”萧子昱解释道,“将靛青色从马兰草中浸取出来,再用型板夹住织物浸泡上色,染出的眼色鲜而亮,当贡品最合适不过。”
“贡品?”摄像大哥愣了一下,没反应过来。
摊位老板反而明白了:“这位小哥说得没错,我家世代做扎染,之前最好的夹缬就会上供给朝廷,那可是用来给皇帝做衣裳的。”
摸上去布料不错,萧子昱想起袁珩穿西装的样子,或许可以在领口添一块领巾。
“这一匹我要了。”他说道。
日头渐高,文化节开幕式也即将开始。大家聚集到活动场地,等待主持人宣布活动内容。
萧子昱不喜欢热闹,磨蹭着游离在人群外,想最后关头再入场。他寻了处舞台后的阴凉地,靠水邻山,随手采了片柳叶举到唇边,吹出灵动的曲子。
稀疏脚步声传来,萧子昱避免同人打照面,绕到柳树背后,任由粗壮的枝干自己挡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