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腓腓与鱼
疼是肯定疼的。
蔺繁一时间都不知道是脸颊更疼还是腰肌更疼。
疼的他整个人都有些懵,仿佛耳膜连着声线都被锁链禁锢在了一起,然后一并远离了他,在空旷的房间里他几乎都听不到任何的声响,只能看到醒醒微微张合的嘴唇和倔强的眉眼。
那双平日里总是又懵又无辜的眼睛里还泛着一层薄薄的水汽,还裹挟着初生羊羔似的胆怯无措,但最后都归拢为了那一小抹的坚决和果敢。
醒醒似乎也并不在意蔺繁有没有回复他,只是像往常一样,自作主张地替蔺繁做出了回答。
醒醒把蔺繁扶了起来,捏在蔺繁手腕上的手没有松开,只是顺势往下移了移,固执又勇敢地握住了蔺繁的手,把蔺繁挡在了自己身后。
蔺繁傻眼了,呆呆地低头看了眼自己和醒醒交握在一起的手,又抬眼愣愣地看着醒醒单薄清瘦的脊背。
醒醒仰着脑袋,目光从还在怒斥刘一沉和工作人员的秦希身上移过,停在了于康身上一秒,最后直直地落在了刘一沉身上。
刘一沉焦头烂额,一会儿安抚阻拦秦希,一会儿看看于康的状况,整个脑子都涨的发酸,几乎要被这堆麻烦事整的当场晕过去。
在秦希的辱骂责怪声中,刘一沉也大概听在场的工作人员讲了一下事情的大概经过。
刘一沉听的头皮发麻,目光在于康身上停了又停,怎么也想不到为什么明明还是一个孩子,却会在本该没受过什么污染的年纪里会说出这么恶毒的话。
于康似乎没有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还向着秦希哭诉着自己的委屈,像是抓到了什么致命的证据,指着自己的脖子疯狂控诉着自己遭受的痛苦。
像是还觉得这个场面不够乱似的,偏偏要再往上面添几把火。
刘一沉心累的要死,感觉一只耳朵里装着的全是秦希母子歇斯底里的责怪,另一只耳朵装的是其他孩子的刺耳的哭声。
对。
还有醒醒。
刘一沉也是这个时候才想起了一切的源头。
这并不是醒醒的错,但偏偏却是由醒醒引起的。
刘一沉的目光搜寻了一圈,才看到了挡在蔺繁身前,一脸倔强严肃地看着自己的醒醒。
醒醒的眉眼还藏着些许不安和慌乱,但在对上了刘一沉视线的瞬间,目光骤然决绝了不少,淡粉的嘴唇抿了抿,开口冲刘一沉严肃道:“我不要录节目了。”
刘一沉感觉自己像是生生咽了块铁铅下去,哽在喉咙口动弹不得。
“醒醒,现在情况比较复杂,你可能觉得不太舒服,也有点适应不了。”刘一沉清醒了一点,也顾不上安抚秦希母子了,连忙冲着自己的“摇钱树”走去。
刘一沉时刻关注着网络上和节目有关的动向,自然也早早地知道醒醒的身世在网上受到了极大的关注和讨论。
在替醒醒惋惜心疼的同时,刘一沉难免也会产生些许快意和激动。
现成的热度为什么不好好利用?
刘一沉没想着帮忙压下热搜,甚至还推了一把,把词条送上了前三,也趁着这个契机,让自己的节目彻底打出了名声。
孤儿又怎么了。
醒醒现在不是过的很好吗?
刘一沉强行忽略掉了自己的心虚,看着疯狂上涨的节目热度沾沾自喜,势必要在这个关头把节目的质量再往上提一个档次,彻底把自己的节目和其他节目拉开差距。
只是他没想到会演变成这个地步。
“但是叔叔会处理好的,你相信叔叔好吗?”刘一沉蹲了下来,伸手想要默默醒醒的脑袋,却被醒醒毫不犹豫地躲开了。
醒醒摇了摇头,还是重复道:“我不想录了。”
刘一沉的头又开始疼了起来,太阳穴的青筋也重重跳了几下,连带着神经都开始抽痛,“叔叔知道你现在不太高兴,于康确实说错了话,不该当着你的面说起你是......”
刘一沉突然反应了过来,把剩下的话咽了回去后,硬着头皮继续道:“但是事情毕竟已经发生了是吗?咱们往前看好不好?”
【乐,这是在说些什么,我怎么听不懂中文了?有人帮忙中译中一下吗?】
【玩一语双关呢,一边指今天的事都发生了,就别计较了,一边指醒醒曾经是孤儿的事已经是既定事实了,不管别人怎么提怎么说也不会改变,也没必要总去在意。】
【不愧是娱乐圈的人,满肚子黑水,我之前看节目的时候真的还觉得他人还挺好的,对小孩儿也细心,我真的.....气的我脑门儿疼。】
【我这被背刺的一生。】
【我真看不下去了,来个人告诉我这是剧本,我真受不了醒醒受这种委屈,就趁着万老师现在没在合伙欺负醒醒,让醒醒说不在意了,然后一个人承受所有呗。】
醒醒抿着唇没有说话,只是握着蔺繁的手又紧了几分,两人的掌心紧紧地贴在一起,微弱的热意也通过掌心相连处传递了过来。
两人之间骤莫名升出了一股相依为命感。
“我不要,我不想录了。”醒醒第三次的重复显得更加坚决了一点,漂亮的大眼睛垂了一瞬后又抬了起来,直直地望着刘一沉,往常总是单纯无辜的没有一点负面情绪的眼睛骤然升起了些许反感和苦恼,“你们都在欺负蔺繁,我讨厌你们,我不要录了。”
醒醒的用词已经从不想转变为了不要。
蔺繁感觉心脏像是被塞了一颗不断膨胀的气球,脸颊上的灼热感似乎牵扯到了心脏,最后都集中在了被醒醒扣住的手心上。
他不敢回握,只能呆滞地感觉醒醒的手心贴着他,指缝也紧密地扣在一起,他被醒醒保护在身后,像是终于被醒醒放进了他的世界里一样。
在参加这个节目之后,醒醒总是那个被他保护在身后的角色,沉默又胆怯,只是现在醒醒像是突然变了一个人,带着那只有一点点,随时都有可能消散的勇敢,坚决地挡在了他面前。
蔺繁突然也想在那个醒醒送给他的画上填上属于醒醒的角色。
他的画像是动物塑,那醒醒的肯定也是。
可能是兔子,但更可能是小熊,毛茸茸的,懵懂又勇敢,蔺繁一时间思绪有些繁杂,只感觉整个心口都像是有火焰在烧。
刘一沉彻底傻眼了,似乎也意识到了醒醒这次态度的绝对和不容改变。
“不是,醒醒,你必须得搞清楚,节目不是你说不想录就不录的。”刘一沉开始厌烦了起来,连语气也逐渐变得燥郁,“你知道合同吗?我们签了合同,一切都以合同为主,不能由你做主。”
“知道违约金吗?你要是走了,你就得赔钱,你有那么多钱赔吗?”
刘一沉的一句话充斥了一大堆专业用语,醒醒听的迷迷糊糊的,只听明白了他不能说不录节目就不录节目。
见醒醒愣在了原地,刘一沉有些不悦地啧了一声,所有的耐心都消耗完毕之后只感觉浑身上下都充斥着烦躁。
看醒醒也烦躁,看身后那一堆还在吵囔的人也烦躁。
秦希还骂骂咧咧的,吵着现在就要让救护车过来,把自己的宝贝儿子送去医院好好检查检查。
刘一沉低声骂了一句,余光才注意到角落的摄像机还在运转,瞬间整个人都被火气涨的发晕,狠狠地踹了桌角一脚,骂道:“人呢,把摄像机关了,特么的还在这儿录什么录,还嫌不够乱是吗!”
但是刘一沉发现的显然已经迟了太多,热搜上已经出现了好几个相关词条,甚至还有几个大V转载了观众的录屏。
词条的向上攀登速度也超过了节目组的工作人员的预期,一时间找不到别的方法压下去。
【大为震撼我草,这个节目这么刺激吗?我后悔没追了。】
【感觉自从开播起怎么每天都能看见热搜,也太能买了吧,本来之前还想着看看的,现在逆反心理了。】
【妈的,只有我在担心醒醒真的不录了吗?我本来就是冲着醒醒看的节目哇,他要是不录了,我是不是就彻底失去我的互联网儿子了?】
【应该没那么容易吧,虽然刘一沉说的挺难听的,但是也确实是事实,合同都签了,哪有说不录就不录了?不过......江家那么有钱,违约金应该还是赔的起的吧。】
【笑死,真把那个什么醒醒当成宝了啊?他不是被领养的吗?也没什么血缘联系,江家又不是做慈善的,怎么可能真给他出那么大一笔钱。】
【就是啊,我也不太理解怎么搞成这样的,我也不怕挨骂了,直说吧,人也没说错什么吧,他就是孤儿呀,陈述事实怎么还要被冲呀。】
互联网上妖魔鬼怪多确实不是句虚话,仿佛所有人的恶意都集聚在了网络上,再毫无顾忌地宣泄发散出来。
没有人可以获得所有人的喜爱,即使醒醒还是个孩子,没有黑点没有黑料,也无法收获全部的善意,总是要承担着些许表露在外,充满攻击性的恶意。
【陈述事实确实没什么,我没什么好瞒的,我也是孤儿,但是我并没有觉得这个名词对我是一种侮辱,只是于康嘴里那句没爸没妈确实非常非常非常的冒犯。】
【摸摸姐妹,我也觉得这句话真的很伤人,但是咱们往好的地方想嘛,醒醒现在真的很好,有爱他的家人,也还有好多好多人爱他。】
【可能是我太妈心泛滥了吧,虽然现在可能已经有90%的人爱醒醒了,但是我总是希望爱他的人能再多再多一点。】
【而且醒醒真的好坚强诶,如果我是他的话,可能直接当场哭出来了,泪失禁体质真的没救了......】
【我也发现了,醒醒真的一滴眼泪都没流,其实别的小孩都哭的话,多少都会受点影响吧,宝宝真的好坚强。】
【额,其实我感觉算是一种阈值吧,就像发烧一样,可能你第一天已经烧到了40度,已经体会过了那种程度的难受,在39度或者38度的时候就没什么感觉了。我也是在孤儿院住过很长时间的人,其实真的挺难捱的,被抱团孤立排挤,被责骂羞辱甚至挨打关禁闭,这个世界上哪有天生就不爱哭,抗疼能力强的人呀,无非就是吃过太多苦,受过太多磨难,就觉得这种程度不算什么了。】
【楼上姐妹说的我好难受呀,抱抱你,现在都已经过去了。】
【也心疼醒醒,上次看到有人说是在城南那边的孤儿院,我上次抽空去看了一眼,也不知道是不是那一所,环境真的很恶劣很恶劣,真的和坐牢没什么区别......】
【真的很难想象醒醒以前就是这样过来的。】
网络上的风向突然一转,逐渐从讨论醒醒的身世转变为讨论孤儿这一个群体,醒醒的关注度反而被弱化了不少。
直播已经被强行中断了,观众们找不到乐子看了,便直接转战微博,本以为微博对这件事的讨论会很高,没想到现在的话题完全跑偏了。
感觉《他的小影子》只是个撩架的,撩完了就跑,留下了一大堆面面相觑的网友。
有些串子看不得醒醒就这么美美隐身了,想方设法地想把关注点在引到醒醒身上,但被一些逆反的路人喷的狗血淋头,亡羊补牢地跑去销了号。
看不到节目后续的网友煎熬的抓心挠肺,一会儿跑去节目组的直播间看一眼有没有继续直播,一边蹲守微博豆瓣希望能看到第一手的处理结果。
江其深在进大厅前刚巧碰上了万韵和。
万韵和笑着摸了摸江其深的头,关心了几句后便抬眼看向江昀,似乎有什么话想和江昀说。
江昀似乎是意会到了什么,微不可察地朝一旁抬了抬下巴。
夫妻俩的小动作并没有逃过
江其深的眼睛,江其深瞥了一眼后便主动道:“那我先进去找醒醒吧。”
万韵和嘴唇弯了弯,道:“好,我们晚点就来。”
江其深应了一声后便率先进了大厅。
今天的录制氛围和昨天的差别太大了,走廊吵吵囔囔的,一大群工作人员扎堆站在一起,每个人眉眼间都透着忧虑和烦躁,时不时还有几个脚步匆匆的工作人员从走廊穿过,脸上焦躁的情绪几乎要化成实体了。
江其深隐约察觉到了不对劲,眉心拧了拧,脚步也不自觉地加快了一点。
在根据万韵和的提醒到达了目的地后,江其深直接推开了大门,径直朝室内看去,在看清室内混乱的场景时微微一愣。
醒醒还在和刘一沉对峙,只是原本的坚定和勇敢在刘一沉的威胁逼迫下褪色了不少,那种不安和困惑仿佛都通过手掌传递给了蔺繁。
蔺繁缓慢地眨了眨眼,感觉随着脸上和腰间的疼痛消退,他的听力似乎也渐渐地回来了。
醒醒的手心似乎因为紧张冒出了汗,存在感也愈发强了,蔺繁没忍住又垂眸看了一眼,混沌的大脑运转了半天,僵硬的支在原地的手指不易察觉地蜷了蜷,几乎要动手握住醒醒的手时,醒醒却突然回头看了一眼。
然后毫不犹豫地松开了蔺繁的手。
蔺繁的手徒然地放开,神色茫然地注视着醒醒朝大门的方向跑去。
小小的身影离自己越来越远,室内的光线似乎也都一一倾注在了醒醒身上,逐渐收束成一道摇晃的长线。
这个景象在刺眼的白炽光线和高饱和度的窗框玻璃里招摇荡漾,像是一场模糊扭曲的绮梦,若隐若现,影影绰绰。
江其深来了。
醒醒眼尖地看见了江其深的身影,眼角眉梢都弯出了一个委屈的弧度,头也不回地奔向江其深,一头埋进了江其深的怀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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