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木之向北
钱乐“呼”地一下蹿起来,悬了一个小时的心总算是放下了--虽然刚刚陆老师没在他也隐约猜测过是不是去哄人了,但是转念一想又觉得有点不太真实,陆老师平时面部表情极其匮乏,高兴还是生气都是那一张脸,他确实想象不出他们陆老师哄人得是什么样的。
司机已经把车开了过来,学生们收拾好了地上的垃圾,三三两两地上了车。
“你先上去。”陆策弯腰捡起地上一个空了的矿泉水瓶,“我马上就来。”
王安琪胳膊上挎着一个书包,正帮其他两个女生拍照,突然听到班主任的声音,以为是过来催她们的,赶紧收了手机,一脸乖巧地抬腿准备往大巴车的方向走。
“来时的糖还有吗?”陆策拦了她一下。
王安琪一愣:“刚刚都给大家发了,咋啦,陆老师也觉得好吃吧?”
想到颜倦来时路上脸色苍白没什么精神的样子,陆策皱眉:“还有什么可以缓解晕车的东西吗?”
“晕车啊?”王安琪想了想:“主要是大家东西都吃的差不多了,我还有一瓶柠檬水,估计能缓解点。”
她一边说一边从书包里掏出一瓶柠檬汁,打量了一下陆策:“陆老师你晕车啊?”
今天秋游,陆策穿着偏休闲风一点,王安琪默默打量了他将近190的身高,以及露在短袖T恤外面肌肉线条匀称紧实的小麦色皮肤,怎么看也不像是会晕车的人。
老师们很少会主动找学生要东西,奈何陆策这次确实连瓶矿泉水都没带,接过王安琪手中的瓶子:“谢谢,颜倦来的时候有点晕车。”
王安琪嘴巴张的比没拉拉链的书包还大,刚刚她们几个还凑到一起磕裴老师和颜老板的CP,搞了半天这是磕错了?
钱乐紧跟着颜倦身后上了车,看到陆老师朝反方向走去,放心地坐在颜倦身边。
“这儿有人。”颜倦看他一眼。
钱乐屁股只坐了三分之一,忙不迭点头,做贼似的:“我知道,我就是…我想给您道个歉,我把事情搞砸了,您和陆老师没什么吧?”
颜倦心情看起来很不错,看向窗外,陆策手中拿了一瓶水走在最后面:“本来是有点什么的,不过你们陆老师哄我,所以暂时原谅他了。”
钱乐简直对陆老师是怎么哄人的充满了好奇,还想开口问问,陆策已经走到了车旁,他不敢再问,急忙站起身溜到后排。
和来时的兴奋明显不同,回程的车上很安静,大家放电结束,没过几分钟就都昏昏欲睡。
陆策把柠檬水的盖子拧松递给颜倦,压低声音道:“酸的,如果觉得晕车就喝几口,会舒服点。”
颜倦接过水喝了一口,酸的脸皱成一团:“陆老师是特地帮我要的?”
看他一脸痛苦面具,陆策伸手把瓶子拿回来:“怕你晕车,酸就别喝了。”
“果汁酸,不过…”颜倦低头看着陆策拧盖子的手,移开目光,转头看向窗外,不再开口了。
不过心里很甜,颜倦想。
车上太安静了,阳光又大,透过玻璃照进来暖烘烘的,陆策正在低头看手机,颜倦有点昏昏欲睡,偏头看了一眼陆策的手机屏幕,“初等函数”几个字顿时让他觉得自己晕车了。
陆策没有避开他,移了一下屏幕:“晕车就别看手机,休息一会儿。”
“我困了。”颜倦指了指陆策的手机屏幕,靠在靠背上闭着眼。
车子很快驶入一小段颠簸的路段,再加上这个季节到大溪村的旅行团不少,竟然开始堵车,车子走走停停,陆策放下手机,见身边的颜倦换了个姿势,秀气的眉头微微皱着。
陆策低头看见垂在座位两侧的安全带,正要替他系上,伴随着司机脱口而出的国骂,车子一个急刹停住了。
颜倦的身体猛地往前一撞,惊魂未定地睁开眼睛,陆策一手握着前面的铁栏杆,另一手横在颜倦身前向后推了一把,他经常健身,手臂很有力量,把颜倦的身体牢牢禁锢在自己的手臂与靠背之间。
“陆老师。”颜倦被吓得心脏狂跳,下意识叫了一声。
隔着薄薄的衣料,颜倦几乎能感觉得到陆策手臂上绷紧的肌肉,似乎体温都在这一刻交换了。
“砰”的一声,伴随着男人的咒骂和女人的哭喊,车门被重重地拍打了两下。
陆策确认颜倦没什么问题,收回手,松了安全带站起身:“坐着,我下去看看。”
这么大的动静,学生们也都被吵醒了,挤在车门和车窗边往外看,一个看上去四十多岁的中年男人手里拎着一截砖头,一看就醉得不轻,嘴里大声咒骂。
刚刚拍打车门的女人眼底满是惊恐,脸上全是眼泪,嘴里一边大喊“别打了”,一边用力拉着挡在她面前,手中拎着一根木棍的少年。
大巴车的车门一打开,女人仿佛抓住了救命的稻草,拽着陆策的衣角跪下,乞求道:“救命!求求你救救我们!”
“妈的!现在还会找男人帮忙了是吧?”男人一身的酒气,挥动着手中的砖头:“行啊!老子今天就连带着这小犊子一起打死!”
护在女人身前的是她的儿子,听到自己懦弱的母亲被这样的污言秽语谩骂,男孩忍无可忍,扬起手里的棍子就要打下去。
“小虎!别打!不打不打!”女人惊叫着又扑过去:“求求你们别打了!”
男生看上去也是十六七岁的年纪,一看就是营养不良,身材瘦小,个子比班里的男生矮了不少。
男生们在车上看得直憋屈,校服袖子往上一卷就要跟着下去,裴修言站起身:“都坐回去,谁也不准动。”
带着学生出来秋游,在遇到突发状况的时候确保每一位学生的安全,是带队老师的责任。
“家暴啊裴老师!”刘庞最看不起这种人:“这不得好好收拾他?”
颜倦起身:“我下去看看。”
清官难断家务事,更何况只是从这里路过,陆策并没打算参与太多,只是眼前的男生看上去实在和他带的学生年纪相仿,让他动了恻隐之心,没有不管的道理。
“陆老师。”身后几声脚步声,颜倦下了车站在他身后。
上一次在酒吧外的巷子的伤还没好,陆策担心他又受伤,伸手挡了他一下:“不是让你坐着吗,下来干什么。”
颜倦的眼睛看向面前三人:“这不是下来给陆老师撑腰嘛。”
男人“呵呵”冷笑两声,颠了颠手中的砖头:“行啊臭婊子,挺会找帮手啊?找了两个小白脸!”
陆策走上前,站在身体微微发抖的男生身边,伸手握住他的胳膊:“把手里的东西先放下,不要冲动。”
男生警惕地看着陆策,面前的男人看上去不过二十七八岁,比他高了将近一个头,手掌温热,声音低沉却带着一种让人无法抗拒的魔力。
男生手中的棍子缓缓放下,陆策看向男人:“虐待家庭成员触犯了法律,如果你仗着自己不懂法就想为所欲为,我们现在就报警。”
不用陆策说,颜倦已经掏出手机打了110,男人酒醒了几分,瞪着赤红的眼睛盯着颜倦:“妈的!哪儿来的这么晦气的人,管老子家务事,是不是不想活了!”
他的眼神像是能杀死人,颜倦轻飘飘地看了他一眼:“陆老师,我好怕哦。”
颜倦做作的声音激怒了男人,男人往地上狠狠地唾了口唾沫,抬步就要冲上来。
“别动!”陆策盯着男人的动作,皱眉低喝一声,拉着颜倦的手腕让他往后退开一步。
他的声音并不大,但震慑力很强,男人还没醉到神志不清,重重喘着粗气,知道和陆策对上,他没什么胜算,所以站在原地没有动。
这件事既然管了,就没有撤离的道理,警车很快赶了过来,陆策和裴修言打了声招呼,裴修言带队先往洛城走,陆策和颜倦留下配合警方的调查。
女人身上大大小小的伤痕就连民警都觉得触目惊心,陆策的目光始终落在站在女人身边一言不发的少年身上,明明是享受父母疼爱,最干净青涩的年纪,他的生活却充斥着打骂声和哭喊声。
简单了解了事情的经过,民警合上手中的笔录:“先把人带回去。”
听到要把男人带走,女人慌了神,连连摇头:“别带走他!我,我不追究了,我们不报警了!”
民警疑惑地看着她,一位女警见状,温声劝道:“大姐,你别怕,你放心,这件事我们一定会高度重视。”
女人疯狂摇头,又急忙转过身来看向颜倦:“你别报警了!你快和警察说说,我们就是闹着玩的。”
身价上亿的颜总怕老婆在集团都是出了名的,从小在这样的家庭中长大,颜倦最看不起的就是动手打老婆的男人,诧异地看向陆策。
反转来的猝不及防,一下子让在场的人都不知道怎么办才好,少年更是气得瞪大了眼睛:“妈!”
“小孩子别管大人的事!”女人瞪了他一眼,又好声好气地解释,男人只是脾气急了点,平时对她挺好的。
女人一边说,一边双手合十不停作揖:“今天辛苦你们跑一趟了,实在是对不起,给你们添麻烦了。”
当事人都这样说了,再加上情节并不算太严重,无法达到立案的程度,民警没办法,只能对男人进行了口头教育,上车离开了。
男生气得胸口剧烈起伏,无奈又失望地看着一脸讨好的母亲,和旁边小人得志的父亲,喉咙里像被什么东西堵住,难受得无法呼吸。
事已至此,其他人也不好再说什么,送走了民警,女人面露尴尬地走过来。
“对不起啊,给你们添麻烦了。”颜倦看上去就不怎么好惹,女人没敢和他说话,低声细语地对陆策说:“谢谢你们。”
大热的天,女人穿着长袖上衣,卷起的袖子下面是青青紫紫的伤痕,陆策的目光落在上面,淡淡道:“父母是孩子的榜样,你怎么做,他就怎么看,让他从你身上看到强大而不是懦弱,学会勇敢而不是妥协。”
女人想替自己辩解几句,动了动唇却无言以对,陆策的话太犀利了,一针见血,直指她最痛的地方。
第18章 借宿
这么一折腾,男人的酒醒了大半,民警的教育对他来说就是耳旁风,总归也没人能拿他怎么样,骂骂咧咧地晃悠到颜倦面前,咧嘴露出一个下流的笑:“以后别人的事少他妈管!当心老子找人弄死你!”
颜倦眼尾一挑还没来得及开口,陆策走上前,一把把颜倦护在身后,盯着男人的眼睛,低声警告道:“你试试。”
男人身高比陆策矮了一头,不甘不愿地嘟囔了几句,又恶狠狠地瞪了一眼一脸局促的女人,得意地走了。
“陆老师,”颜倦站在陆策身后,拽了拽他的胳膊,可怜兮兮道:“我好饿。”
已经快七点了,午饭颜倦就没怎么吃,陆策看了一眼仍然低着头一言不发的男生,对颜倦道:“走吧。”
从大溪村到洛城的大巴车晚上五点半就停了,这个时候也回不去,颜倦提出回赵爷爷家凑合一晚,思来想去也没有更好的办法,两人调头往村里走。
车子已经开出了一段距离,两人逆着车流的方向往回走,天色渐晚,路上的人也越来越少,小路两边的田地里时不时传来几声不知名的小动物发出的叫声。
“累不累?”陆策问身边脚步越来越慢,一看就知道快走不动了的人。
颜倦觉得自己双腿就像灌了铅,单凭意志往前挪:“今天绝对是我运动量严重超标的一天。”
陆策被他拖长了的尾音逗笑了,放慢脚步迁就他:“平时有什么喜欢的运动吗?”
想起上次从裴修言那里打听到的消息,颜倦从善如流地答:“晨跑。”
陆策有点意外:“晨跑你的作息调整的过来吗?”
酒吧的经营时间毕竟主要在夜间,颜倦的生物钟自然和朝九晚五的人不同,陆策很难想象颜倦凌晨回到家,几个小时之后还要起床晨跑。
“我又不是每天都在店里呆到那么晚,”颜倦反应极快:“早上在小区里跑几圈,精神一整天,陆老师呢?喜欢什么运动?”
陆策笑道:“没带高三的时候我也经常晨跑,不过现在要上早自习,没什么时间。”
天色越来越黑,乡间小路的路灯间隔很远,颜倦总觉得身后有脚步声,回头看了两次,连个人影都没有。
赵大爷平时睡得早,这会儿看完新闻联播已经准备上床了,听到有人敲门,起床才看到去而复返的陆策和颜倦,老爷子怕麻烦,挥挥手让他们自己去厨房找吃的,转身回房睡了。
厨房里的东西放得整整齐齐,陆策没有乱动老人家的东西,从冰箱里拿了两个鸡蛋和挂面。
“没什么其他的东西,吃面你的手可以吗?”
“没事,”颜倦属于泡面都嫌费事的人,又饿又累,能坚持走到赵爷爷家已经相当不容易了,哪儿还挑吃什么,端了个小板凳坐在灶台旁边:“我做点什么?”
陆策烧了水,笑道:“你坐着休息,煮面简单,我来就可以了。”
颜倦仰着头看着陆策:“你会做饭?”
“会,平时有时间我都在家自己做,”水半开,陆策把鸡蛋敲开,打进锅里:“太复杂的不敢说,家常菜还是没什么问题。”
他的手指很修长,骨节分明,用筷子轻轻搅拌了几下,拿出一把面,沿着锅沿放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