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一纸银
谈玉琢六神无主,失神地摇了摇头。
“陈春跟我一起去就好了。”谈玉琢动了动嘴唇,还记得要照顾到梁颂年的情绪,补充说,“我妈妈对你不太熟悉。”
梁颂年靠近他,把外套披在他肩膀上,“可是你妈妈还记得我。”
“是吗?”谈玉琢实际上不知道自己说了些什么,本能地机械回答。
“她说你很久没有提起我。”梁颂年摸了摸他的耳垂,谈玉琢拧眉,回了点神,“我不太记得和她说了你什么。”
他说完,真的在脑海中搜索过去的记忆,想要记起自己在谈雪面前描述了怎么样的一个梁颂年,想到一半,他意识到自己现在不是想这个的时候,还有很多更加重要的事情需要他思考。
谈玉琢扶了一下额头,他这时候才会懊恼自己过去过得太过于颓废,导致一遇到意料之外的事情,他就像个孩子一样没有应变的能力。
明明他都二十多岁了,却只是空长了些年岁,没有丝毫长进。
“没事,我开车送你去。”
谈玉琢再次摇头,梁颂年叫他“谈谈”,谈玉琢看向他的脸。
“别担心,医院那边已经联系好了。”梁颂年握住他的手,“不要让自己太辛苦好吗?”
谈玉琢哆嗦了一下嘴唇,想问梁颂年是什么意思,他感觉自己太蠢,总以为自己隐瞒得很好。
但实际上什么都没有瞒住,谈雪一直都知道,梁颂年也一直都知道。
沉默了半晌,谈玉琢轻轻点了点头,说了声“好”。
作者有话说:
谈雪:哦,你就是宝宝的前男友啊(冷漠脸)
第43章 候鸟
上午九点半,天光彻底大亮,冬日的阳光逐渐有了温度。
谈玉琢跟在梁颂年的身后,穿过过往的人流。
他心不在焉,注意力没有办法放在脚下的路上,只能放在走在前面的梁颂年的肩膀上。
梁颂年突然停下脚步,谈玉琢随之也停了下来,抬头看向梁颂年。
梁颂年转过半个身子,低头看着他,谈玉琢想问他干什么,他就先伸出手叫他走近些。
“人太多了。”梁颂年握住他的手腕,往下移动,最后捏住了他的手掌心。
出门之前,梁颂年找出一双手套给他,小羊毛手套柔软温暖,握在手里的手感很好。
谈玉琢却惴惴不安,小声说:“还是不要牵吧。”
他左脚使不上力,走路的姿势的有点奇怪,两人并排走得近了,他的胳膊时不时会碰到梁颂年的胳膊。
梁颂年“嗯?”了一声,眼角的余光转向他,谈玉琢把下巴往围巾里埋了埋,很乖地解释说:“人太多了……而且我妈妈看到的话,不好解释。”
“朋友之间也会牵手吧?”梁颂年问。
谈玉琢被他问得一愣,表情迷糊了一瞬,立刻清明,“才不会呢。”
梁颂年隔着手套摸索谈玉琢藏在里面的手指,不太在意地笑着反问:“是吗?”
“等会看见你妈妈我就松开。”梁颂年没有为难他。
谈玉琢便安静了,低头看自己脚下踩着的洁白瓷砖,看自己的身影被扭曲地倒映在瓷砖上,漆黑黑的一小团辨不清具体的形状。
在去接机口的那么一段距离里,谈玉琢感觉自己的心脏也被塞进了一个不知名的形状扭曲狭小的躯体里,被挤压着,再如何努力也难以将血液泵出。
离谈雪下飞机还有半小时左右的时间,谈玉琢坐在公共座椅上,发呆了几分钟,才发现梁颂年依旧握着他的手。
谈玉琢动了动手指,滑出半个手掌,梁颂年瞬间收拢手指捏紧。
“太冷了,戴好。”梁颂年把掉出来的半个手套又给他套了回去。
谈玉琢没有感觉冷,他反而觉得自己穿得太多,导致有点热。
他看向前方,连日的阴雨天气过后的阳光显得尤为珍贵,透过玻璃照射进机场的大厅,缓慢流淌像一块液态的琥珀。
他忽然对谈雪感到很抱歉,他实在不是个让人省心的孩子,从出生的难产开始,就为谈雪带来了太多的苦难。
在离开熟悉城市硬座十小时的火车上,在挂满图画的心理医生办公室,在人来人往的校园门口。
他们都曾经真切地以为,日子会好起来的。
谈玉琢现在依旧会这样想,但不似之前那样频繁。
他尽量不让自己痛苦,在等待谈雪的半小时里,他再次许下愿望。
他希望明年的今日,依旧能等到谈雪的航班降落。
他盯着看了太久,导致眼前出现了花白的光斑,短时间内连绵不绝,像一场永不会停的雨。
雨中的他又冷又累,走在被水冲刷得模糊的大街上。
他哭,却不是想要怨恨谈雪。
他在心底用最怨毒的语言诅咒陈建功,他嫉恨陈建功抢夺走了谈雪,以至于让他这样狼狈地被抛下。
谈玉琢很迷茫,很想把自己变回小小的时候,他现在一定是长得太高太大了,不够柔弱不够可怜,所以谈雪不准备继续带着他生活了。
在之后很长的一段时间里,谈玉琢每天许下的愿望都是希望陈建功离开他们的生活。
他确实如愿以偿了,陈建功接过谈雪手里的病例报告,独自在楼梯口吸了半包烟。
过去了将近一小时,陈建功都没有回来,谈雪笑着叫谈玉琢去安慰一下他。
谈玉琢打开房门,楼梯口没有陈建功的身影,只剩下空气中浓到散不开的尼古丁味道。
在鞋架最顶上,一把钥匙轻轻压住了病例报告。
谈玉琢很后悔,他不应该日日祈祷,夜夜期盼,他对谈雪太过于苛刻,导致了这样的结局。
“玉琢。”梁颂年俯身靠近他,手指碰了碰谈玉琢的脸,“飞机马上就要到了。”
谈玉琢听到声音,微微转头,睁着眼睛看向梁颂年,迟钝地回了一句:“是吗?”
他很想表现出没有关系的样子,谈玉琢很多东西都是从梁颂年身上学来的,从他的高中到今日,梁颂年充当了他生命中太多的角色。
谈玉琢一度怀疑自己曾经那么迷恋梁颂年,是因为梁颂年身上有他局限的认知中能想到的所有的特质,沉着冷静、矜贵有礼、面面俱到。
他生命中充当父亲的两个人都是烂人,奠基了他对两性关系中对占有方的全部印象。
然后梁颂年就这样不期而至,在一个平常的校园午后,填补满他浅薄的认识。
可他学了很多年,依旧学得别别扭扭。
“需要亲吻吗?”梁颂年看着他的眼睛问。
谈玉琢意识没有集中,一开始对他的话没有反应,片刻后,吓到一般睁大眼睛。
可梁颂年的眼神和语气都很认真,“你会好受一点。”
谈玉琢不知道自己在梁颂年眼里留下了什么印象,连忙摇头,“不用,我还好。”
梁颂年手放在他的肩膀上,抬起手,手背沿着他的下颚线摩挲,“可以小小试一下。”
梁颂年身上的味道不断地侵袭他的神经,谈玉琢有点受到了蛊惑,虽然不知道梁颂年嘴肿所说的“小小试一下”是试验到什么程度,还是难以遏制地重复:“试试吗?”
谈玉琢感觉自己说的是疑问句,但显然梁颂年没有这样想。
他朝他靠得更近,谈玉琢不动也不说话,很笨很迟钝的样子。
梁颂年偏头,在他脸颊侧单纯地贴了贴,大概一分钟后,移开了些距离,问:“好受些了吗?”
谈玉琢想说这根本不是亲吻,他摸了摸被亲的脸颊,最后只很小声地“嗯”了一声。
不知为何,在静默中,谈玉琢突然脱口而出:“颂年,你要是我爸爸就好了。”
梁颂年看向他,哪怕谈玉琢有多看不懂梁颂年这个人,此时此刻也知道他眼神中的含义,狡辩一句:“我不是傻子。”
沉默了几瞬,梁颂年居然笑了,他顺着谈玉琢的话问:“如果我是你爸爸,你想和我一起干什么呢?”
谈玉琢真的开始认真思考,他为数不多对于父爱的感知来自于书籍和影视作品,想到什么便说什么:“我想骑在你脖子上,你给我买很漂亮的气球。”
“就这样吗?”梁颂年包容地笑,鼓励他继续往下说。
“你每天下班之后,会送我去兴趣班,我跳舞的时候你站在教室外看我练习。”谈玉琢想不出更多,停顿了好长时间,“会给我买很多零食,带我去很多地方玩。”
梁颂年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可是,宝宝,我们这样不是乱/伦了吗?”
谈玉琢呆住了,缓慢地眨了两下眼睛,微微张开了嘴,难以接受这样的话是从梁颂年的嘴中说出来的。
“我不想和你有任何亲缘关系。”梁颂年不紧不慢地说,“实际上对我来说没关系,但我怕你会有过重的心理负担。”
谈玉琢看看他,又低头看看两人交叠在一起的手,他手套上的图案很幼稚,而梁颂年的手宽大温厚,导致让他有一瞬的恍惚。
“不要了吧。”谈玉琢觉得自己一定是疯了,居然真的设想了一下,声音难以控制地发了些抖,“你当我说胡话,不要再想这个了。”
不过经过这样一段无厘头的讲话,谈玉琢没有那么压抑了,不再有那么强烈的窒息感觉。
十点二十四分,谈雪出现在接机口,她拖着一个半人高的行李箱,身上穿了一件长至脚踝的白色羽绒服。
这半年,谈玉琢大多只在通讯视频中见过她的脸,镜头把人脸拉宽了,骤然线下相见,谈雪的脸瘦窄得叫他一时难以相信。
“宝宝。”谈雪看见了他,伸手朝他挥动,笑得灿烂,像是从来都没有接受过磨难。
谈玉琢走到谈雪身边,接过她手里的行李箱,“叫你不要回来,你还要偷偷跑回来。”
谈雪挽住他的手臂,谈玉琢感觉她用的力太大了,但没有挣扎。
“我想和你待在一起嘛。”谈雪笑了笑,“你不是说过段时间就去南边陪我吗?”
谈玉琢心虚,他起先送谈雪去南边养身体,一方面是担心她的身体,另一方面是怕行为越来越难以控制的周时会伤害到她。
周时愚蠢了一辈子,唯独在拿捏谈玉琢这件事情上得心应手。
周时去世的时候,谈玉琢以为自己多多少少会得到一笔遗产,只是没想到周时从一开始就没有打算为他留情面。
没有钱,谈雪的医药费就是问题,他迫不得已还要继续找寻下一个目标。
“给我吧。”梁颂年伸手握住行李箱杆。
谈玉琢小声说这不重,梁颂年依旧坚持,他便松开了手。
谈雪仔细地看了看梁颂年,“你就是颂年吧?”
梁颂年微笑点了点头,礼貌地回应:“阿姨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