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不会下棋
容洲中说着说着想起当时的情景,简直气得头发都要竖起来了,磨着牙说道:“结果我去了你的房间,你居然翻着肚皮睡得像头猪一样,我都快冻死了,你却睡得像头猪一样!”
时进:“…………”
“这就是你半夜把我喊起来,让我看电影的原因?”时进简直要被这现实得一点美感都没有的理由噎死了。
“不然呢?”容洲中反问,抓着蛋糕叉的手狠狠收紧,一副要把谁大卸八块的样子,“你折腾了我那么久,凭什么我睡不好,你却睡得像头猪!”
时进憋着一口气看着他,终于忍无可忍,起身把手里的蛋糕盖到了他脸上。
啪叽。
奶油和水果糊了容洲中一脸。
容洲中懵住,眼睛瞪得大大的,不敢置信地看着时进,表情扭来扭来,最后突然一狠,直接徒手抓起了自己没吃完的蛋糕,朝着时进逼去。
时进大惊,忙起身躲远。
“你过来。”容洲中语气威胁,和时进隔着两排座椅对峙。
时进脑充血之后稍微冷静了一点,扫一眼他顶着一脸奶油的滑稽样子,有点心虚又有点想笑,躲在椅子后面说道:“我不过去,你想害我。”
“哈!”容洲中气笑了,烦躁说道,“是,我要害你!我做梦都想把你脸上那副蠢笑着的表情撕碎,想把刀塞给你,想和你好好打一架,想对你说最恶毒的话,告诉你最残忍的真相,让你别再用那副蠢兮兮的样子对着我!谁稀罕你亲手做蛋糕了,谁稀罕你送你的礼物了,谁又在意你是不是难过了!你恨我啊,你倒是恨啊!谁要把你当弟弟了,我们这种立场,单纯的互相憎恨对彼此来说不是最合适最轻松的吗,你既然这么怕我害你,那你又为什么要靠过来,你到底想改变什么!时行瑞怎么会养出你这么一个和我们一点都不像的儿子!你是被宠大的小少爷,你为什么不任性一点,为什么不讲理一点,你身上到底有没有流着时行瑞那肮脏薄情的血液!”
时进被他这突然冒出来的一长串话惊住了,怔怔看着他几秒,忍不住问道:“你不稀罕,那你为什么不推开,为什么不拒绝?”
容洲中一愣,突然爆发的情绪迅速回落,哑然几秒,回道:“当然是为了稳住时行瑞,得罪了他,我和母亲就都完了……”
“那你还在这吼什么,选择是你们自己做下的,关我什么事?”时进慢慢皱眉,冷冷反问,“你们用虚假的关心哄住我,引诱我靠近你们,在我这堆积了足足十多年的好感,现在却又来指责我没有早点看穿真相,指责我没有恨你们,你们把我当什么,可以随意清空感情的机器人吗?你们倒是轻松了,先是自顾自地讨厌我利用我,现在又自顾自的来补偿我讨好我,你们有问过我想不想要吗?你问我为什么要靠过去,问我想改变什么,前十几年明明是你们为了利用我而靠近我,后来我靠近你们,难道不是为了活命吗?我得查清楚真相,我得把幕后黑手找出来,我得活下去,我只是做了和你们当初一样的事情而已,我只是为了活下去才靠近你们而已,你究竟在不忿些什么?如果人生可以重来,你以为我想做你们几个人的弟弟?”
轰。
像是一柄巨锤朝着脑袋迎头砸下,容洲中陡然抬起头,看着时进站在另一边冷冷看着这边,仿佛再也不准备靠近的样子,心里一紧,理智还没反应过来,身体已经先一步跑了过去,死死抓住了时进的手腕。
“不可以。”他说着,眼里带着一丝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的执拗,“你是大家的弟弟,哪里也不许去。”
第114章 白痴和蠢货
大家的弟弟?真是莫名其妙。
时进觉得有点烦了, 活到这么大, 他很少会在心里产生烦躁或者厌烦之类的情绪,但现在他是真的觉得有点烦了。倒不是在烦容洲中, 而是在烦这仿佛永远也纠缠不清的兄弟关系。
“到底还有完没完了……喂,小死, 我可以把这个顶着奶油的家伙打死吗?我能打死他吗?”
小死没有回话,仿佛没有存在过一般的沉默着。
时进受不了了,反手按住容洲中的胳膊, 粗鲁地把他推得靠在椅子上,随手拽了个什么抹掉他脸上的奶油, 逼视着他的脸, 不耐说道:“容洲中, 你不是对我有很多不满吗?你不是很讨厌我吗?说出来,都说出来, 我要你全都说出来!”
容洲中被他这一系列操作弄傻了,有点懵地看着他罕见的不耐烦躁模样, 嘴唇动了动,唤道:“小进……”
“别那么喊我!‘你这个死胖子’‘你这个什么都不知道的蠢货’‘你可真是可恨又可怜’‘你要死了吗,你终于要死了’‘时家为什么要多出你这么一个小孩’,这些才是你想说的吧,你其实是这么看我的吧, 说出来, 你全部都说出来, 我要你一字一句全部都说出来!”
时进恶狠狠说着, 声音渐渐扬高,那些他放任自己沉溺于那些莫须有的情绪,却始终无法像上次那样代入自身的记忆,突然全部汹涌着扑了过来。
四周不再是影音室,而是M国那华丽的空屋、惨白可怕的医院、让人动弹不得的病床。他坐在空荡荡的房子里、坐在医院无人的花园里、躺在毫无温度的病床上,身边的人来来去去,却没有一个人听他说话,没有一个人朝他伸手。他是毁了容的怪物,是绝望等死的可怜胖子。
然后他喜欢的三哥来了,带着胜利者的姿态,用着居高临下的怜悯嘲讽眼神,说着那些剜心刮骨的恶劣言语。
【时进,我讨厌你,大家都讨厌你。其实你不是时家的孩子吧,你看看你,胖得真难看,死胖子。】
【居然想联合徐天华和大哥作对,你是傻了吗?啊,不对,我不该这么问的,你本来就是傻的,你这个什么都不知道的蠢货。】
【想知道真相吗?我可以都告诉你……这就哭了?你可真是可恨又可怜。】
【大家怎么会真的把你当弟弟,别天真了,你和我们是不一样的……时家为什么要多出你这么一个小孩。】
【你要死了吗,你终于要死了。下辈子记得不要投生在时家,没人想要你这么一个弟弟。】
记忆凶猛扑来,绝望委屈愤怒难过等等情绪一起冲了出来,那些或因为震惊、或因为难过、或因为身体原因而没有对这些话语进行反击的不甘更是咆哮欲出,嘶吼着要撕裂一切。时进用力闭了下眼,突然反手从腰后摸出一把匕首来,弹出刀刃比在了容洲中那张好看的脸旁边。
容洲中瞳孔一缩,说道:“时进,你想干什么!”
“我会杀了你的。”时进看着他,把匕首挪到他的唇边,视线落在上面,隐隐有种失去理智的癫狂,“我太难受了……只是因为重来了一次,只是因为我改变了一切……然后你们都忘了,就只有我还记得,就只剩下我!你们凭什么现在来摆出好哥哥的样子,我经历过的那些是几句关心几句对不起就能补偿回来的东西吗,你们连发生过什么都不知道,你们连自己曾经有多残忍都忘了,那种补偿又怎么够!那些对不起的分量又是多么的敷衍!凭什么你们都不记得了,想起来,快想起来啊,你们为什么不想起来!”
“小进……”容洲中愣愣看着他,伸手朝他的脸摸去,“别哭,你别哭……”
“别动!”时进突然狠了表情,用力把他压死在靠背上,冷冷说道,“记不起来没关系,我会让你知道你做了些什么的,跟着我说,你这个死胖子。”
肩膀磕在椅背上有些疼,容洲中看着时进明显不对劲的样子,皱眉说道:“小进,你……”
“快说!”时进用匕首割断了他的一缕头发,沉沉说道,“不说的话,下一次割的就是你的脸了。”
是认真的,时进的话是认真的,他真的会动手。
容洲中嘴张了张,却发不出声音。不可以说,直觉告诉他,那些话不能说,说了一切就都完了。
时进死死盯着他的嘴唇,眼里带着一种期待的狂热,然而他却没有听到容洲中发出声音。
“你为什么不说!”烦躁的情绪越发浓重,他眉眼一利,抬起了匕首。
容洲中闭上眼,等待疼痛降临。
噗。
一声闷响,疼痛没有到来。
容洲中愣住,试探着睁开眼,发现时进手里的匕首直直贴着他的脸插入了座椅靠背,没有伤到他分毫。
“为什么不说出来。”时进低着头,表情被阴影覆盖,看不太清晰,“你们这辈子都是及时悔悟,没有铸成大错的好哥哥,我该怎么去指责你们,如果错的只有前十几年的关心,那明明是被你们宠着长大的我,又能怎么办……你们连我说的是什么都不明白……三哥,你们是要逼疯我吗?”
容洲中被他语气里的死寂震住,见他收手要走,忙伸手去拉他的胳膊。
时进很容易就挣脱了他的手,转身准备离开。
不能让他走,走了就什么都没了。
“小进!”容洲中起身去追。
时进直接把匕首投了过去,逼停了他的脚步,然后伸手摸上了门把手。
要完了,真的要完了。
“你这个死胖子!”
声音挣脱理智从喉咙里发出,容洲中吼完才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表情一变,仿佛是自己对着时进投了一把匕首一样,连指尖都开始颤抖。
“不,不是的,小进,对不起……”
“再说一次。”时进却立刻停步看了过来,眼里重新亮起了光芒,转回来靠近他,抓住他的胳膊,说道,“再说一次,语气再不屑一点,再冷淡一点,你可以的,你可以的,再说一次。”
有一个瞬间,容洲中居然看到时进笑了,那是一种即将解脱的笑,他不明白,他觉得自己像在做一场噩梦,像被人脱光了丢到了大庭广众之下,像……像终于要彻底看清自己心底最深处的卑劣肮脏。
不想说,但怎么可以不说,他的弟弟快要疯了。
对不起。
“你这个死胖子。”他收敛了所有情绪,摆出高高在上的样子,用不屑且恶意的语气说出了这句话。
是的,他就是这样的,最开始的时候,他就是这么看待时进这个弟弟的。他是个心里藏着毒针的怪物,做梦都想把那个干净单纯的弟弟也拉入深渊。
“你这个什么都不知道的蠢货。”
当演员训练出的速记台词能力真是该死的好用。他看着时进渐渐亮起的眼睛和生动起来的表情,保持着脸上的面具,话语不停。
“你可真是可恨又可怜。”
如果没有时进的努力,他绝对会说出这些让人心尖滴血的话的吧。
“你要死了吗,你终于要死了。”
他就是这样一个糟糕的人,在过去的某个瞬间居然想过时进如果能死掉就好了。
“时家为什么要多出你这么一个小孩。”
对不起。
一句又一句,他仿佛看到自己正一刀一刀地切割着时进的心脏,看着他痛不欲生,看着他鲜血淋漓,看着他从希望跌入绝望,从光明走向黑暗。
这些他曾经想过,却从没说过,后来便压在心底假装它们不曾占据过思想的伤人言语,原来不是不说对方就永远不会知道,自己就可以假装无辜了。有些东西,原来只是想想,都会给对方造成伤害。
时进其实什么都明白,不明白的是他自己。
“对不起,小进,对不起。”他靠在墙上,疲惫地闭上了眼睛。
就是这个语气,就是这个表情。
时进屏住呼吸看着容洲中,看着他不停开合的嘴唇,听着他哪怕是口出恶言,也依然好听的声音,记忆和现实慢慢重叠,记忆里无法回击的不甘和愤怒慢慢膨胀。
终于,那张嘴停下了,所有来自敌人的伤害都结束了……他,可以反击了。
呼。
原来哪怕重来一次,他也是有机会为那些这辈子不曾发生过的伤害反击的。
屏住的呼吸陡然松下,他抬眼看着容洲中,突然毫无征兆地举起了拳头,朝着他的嘴角重重砸去:“去死吧!你个混蛋!”
容洲中被打得闷哼一声,侧倒在地上,然后干脆就这么坐在了地上,抬眼朝着时进看去。
时进根本没有看他,声音高高的扬着,挪动脚步神经质地在原地来回转圈,时不时用手指一下他的脸,快速说道:“哭?对,我不该哭的,面对你那些恶意,哭有什么用,对付你这种恶劣的家伙,直接骂就是了!死胖子?我胖怎么了,人身攻击是最下作的人才会做的事!你的粉丝知道你其实这么坏吗?你在说这些的时候,不觉得自己太过分吗!”
记忆和情绪如潮水般覆盖过来,四周的场景又变了,是豪宅,是医院,是让人心悸的每一次的开门声。
“是,我是胖,我是蠢,但那不是你们或有意或无意地把我变成这样的吗?我如果真聪明起来了,你们又该来怪我聪明了吧。承认吧,你们就是嫉妒我、恐惧我、想靠近又害怕靠近我,我当然和你们不一样,我是人,你们是魔鬼,我们怎么可能会一样!哈,最可笑的是你居然觉得我可怜?我活了十几年,哪怕是假象也好,但我也是在爱的环境下长大的,而你们呢,一个个把自己沉溺在利益和仇恨里,几十年的人生里一点点温暖的记忆都没有,真正可怜的是你们!”
容洲中收紧手掌,侧头避开了他的视线。
“你们是不是要气死了?看到我没有如你们的愿变成一个只知道仇恨的怪物,变成和你们一样的冷血家伙,你们是不是很失望?你们是不是做梦都在想让我报复你们,然后你们好说出‘看呐,那个被时行瑞小心护着的单纯家伙,终于也变得和我们一样了,他再也不是特殊的那一个了’这种话,我几乎能听到你们心底里那兴奋到战栗的声音!”
“我不是。”容洲中忍不住反驳。
“不是?”时进像听到了什么天方夜谭一样,转回身看他,弯腰拽住了他的衣领,看着他的眼睛说道,“如果不是,你为什么那么迫不及待地翻脸,迫不及待地对我展露恶意?在心里单方面憎恨了一个人十几年,突然看到了可以让对方回应这份憎恨的可能,以你这直线型的白痴思维,哪还能顾得上那么多?黄瓜抱枕,嗯?你连爸爸的死都等不及,只是知道他快死了,就急吼吼地把宣战的东西送到我面前,你的心思几乎就写在了你脸上!”
心里最不愿意被人窥探的小心思被当事人戳破,容洲中恼羞成怒,反驳道:“我没有,你才是白痴!”
“不,我是‘蠢货’,你才是白痴,咱俩半斤八两,你可没有什么高高在上的资本!”时进又把他摔到地上,站直身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冷冷说道,“我不会死的,我会比你们所有人都活得久,你这辈子都不会再有机会说出那句‘你终于要死了’,能说出这句话的,只有我。还有,容我纠正你一个错误的观念,时家不是多了我这一个孩子,而是如果不是为了要我这个孩子,你和其他几个人,根本就不会出生!对我感恩戴德吧,如果不是我晚投胎了那么几年,你们全都要被射到墙上了,娘娘腔!”
娘娘——
这句话简直是暴击,容洲中不敢置信地看着他,从地上爬起来,一副气到不知道该说什么的表情,频繁侧头深呼吸,似乎是想压下怒气。
“花瓶。”
时进却还没有停,一句接一句,每个字都吐得很重,像是要把心里压了两辈子的戾气全部随着话语一起吐出来。
“嘴毒的人死后是要被拔掉舌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