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朝文武尽折腰 第26章

作者:妾在山阳 标签: 情有独钟 快穿 近代现代

  徐禾现在长廊前,把他的纸飞机放飞。

  做不出来的东西,留着也只是瞎让他伤心。等以后长大了,有能力了,再重新画吧。

  纸飞机飞过宫墙。

  沿风慢悠悠落下,落在了窗前。

  在薛成钰冷淡的视线里,又慢慢落在了长廊上。

  书房里青烟袅袅。

  熏香淡淡。

  同样淡的,还有他父亲的语气。

  “苏家的锐气,也是该煞一煞了。”

  薛丞相负手书架之前,仰着头,看着挂于墙上的一幅秋猎图,目光如电。

  沉默了会儿,他又道:“前几天,边关传来战况,此一行,徐峥大获全胜,不日便将凯旋而归。”

  薛成钰坐于桌案前,目光从窗外的纸飞机移开,又转到了面前宣纸未提完的字上,他语气平静,“这不好么?”

  薛丞相沉默了很久,然后转过身来,“本来按计划,徐峥这一战大捷后,下一次出征的地方将是燕北,助燕王平叛西戎之乱。但就在昨夜,燕北传来了文书……”

  薛成钰头也没抬,道:“燕王已经平叛战乱了。对么父亲。”

  薛丞相语噎,低头,看着这个自幼被喻“长乐珠玉”的儿子,一时心中复杂至极。

  五年前,翰林设宴,八岁的长乐珠玉立灯华满堂里,眉宇也真如玉般,冷漠华贵。

  圣上喜他至极,拉他上座,给他纸墨笔砚,笑道,“占星处说你是我长乐的天之大礼,来来来,朕让你给朕提几个字,看看是怎样的少年聪慧。”

  男孩举止从容,用稚嫩的声音谢恩金殿前。

  握笔,垂眸,在纸上,写下了两个字。

  一笔一划,冷静认真。

  知道那两个字是什么的人不多,但包括他在内,所有人,看到那两个字的一刻,都如坠冰窖。

  满堂华彩。

  八岁,锋芒毕露。

  许久的沉默过后,圣上大笑了三声,不明喜怒。

  他吓得差点要当场跪下。

  圣上却将那一张认认真真折了起来,放入袖中,而后转身同他道,“薛爱卿,你真是生了个好儿子。”

  似笑又似非笑,帝心难测。

  也是那一次之后。

  他选择将薛成钰送入国书院。

  毕竟,这世道,早慧易折。

  最后一道夕阳,过屋檐。

  薛丞相叹了口气,“下一回科举,你下场吧。”

  薛成钰的笔一顿,旋即手腕高抬,曳下了“杀”字的最后一笔,“’是。”

  他低头,垂下的视线冷漠扫过他刚写下的那一行字。

  窗外风低低过走道,挂檐下的铃铛叮叮作响,不停休。

  风又卷起那架纸飞机。

  薛成钰抬起头。

  几丝细碎的黑发,拂过少年精致如玉的脸。

  他靠窗,视线随着纸飞机,到了远处的蓝天。

  宣纸上一丝不苟的字,如他人般。

  冰冷、认真。

  待到秋来九月八。

  我花开后——百、花、杀。

  徐禾突然被监丞告知,他姐姐来了。

  昭敏郡主来看望太后,顺带见见他。

  监丞叫他去静心殿,但徐禾不想再听他太后外婆唠叨,就在外面等着。

  他老远就看到殿前有人跪着,慢慢走近了,才看清跪着的人。

  是苏佩玉。

  苏佩玉一袭素白衣裙,背影笔直而脆弱,脸色苍白,汗水不停流下,咬唇,倔强坚持着。她卸了浓艳的妆容后,完全看不出平日里的张扬跋扈,如静水莲花,多了分惹人怜爱的楚楚。

  徐禾心情很是复杂,他离得很远,却也不打算走近。

  不多时,昭敏郡主便从静心殿里出来了。

  见了他,弯下身捏了捏他的脸,明亮而大的眼睛笑成月牙,“等很久了吧?怎么不进去。”

  其实也没多久。

  徐禾如实道,“不去,去了又要被说。”

  昭敏噗嗤笑了出来,“啧,不错嘛,徐小禾你越来越有自知之明了。”

  徐禾翻个白眼:“你就是来埋汰我的?”

  昭敏把手指放到唇边,“当然不,”她压低了声音,眨眨眼,“等下陪我去个地方。”

  徐禾:“……”他已经隐隐约约能猜到是什么地方了。果然不是专程来见他的,呵,塑料姐弟情。

  昭敏牵他的手走下汉白玉阶。浅紫衣裙,掠地无声。她耳下珍珠摇曳,醉了这一片夕阳。

  走过苏佩玉身边,像是故意的一样,昭敏只顾着转头同徐禾说话,余光都没有分过去一点。

  她哪壶不开提哪壶,揶揄道,“听说你今天写了首诗给惊澜表哥。”

  妈的乱讲。

  徐禾懊恼地澄清,“不是写给他的!”

  这都瞎传了些什么。

  昭敏拖长了调,笑道,“哦,不是写给他的,那你那岁岁长相见是写给谁的。”

  徐禾黑线,“写给你的。”

  “少来,”昭敏用手指弹了弹徐禾的脑袋,“我说,你脑子里,能不能想点正经的东西啊,这一天到晚的。”

  徐禾郁闷地把她的手挪开,“哪不正经了。”他当时沉迷丧车之痛,那首诗看都没看,瞎抄的。稍微注意一下,都不会发生这样尴尬的事。

  昭敏笑,“哪都不正经。”

  说着说着,他们已经走远,绕了一条甬道后,彻底离开静心殿。

  昭敏脸上突然就冷了下来。

  变脸变得那么快,把徐禾都吓了一跳,“干什么。”

  昭敏往后瞥一眼,又收回,冷漠道,“刚刚跪在那里的那个女人你看到了么?”

  徐禾,“看到了。”

  说这干嘛?

  昭敏道:“这就是我们那日遇见的苏二狗的姐姐,她…”

  徐禾举手,一直想提问,“为什么你们都叫他苏二狗啊。”

  昭敏被他打断,没好气,“双为二,戌为犬,这不明摆着的么,你动动脑子行不行。好了,听我说,别打岔!”

  “……”哦。

  昭敏道:“苏二狗前几天终于踢到铁板,惹上了薛府,大快人心。要我说,他这种人,关牢里十年都不为过。苏佩玉救弟心切,求皇上无果后,求到静心殿这里来了,我听素羽姑姑说的,她已经跪了几个时辰了。天,她脑子里是浆糊么?求太后,外婆那么讨厌她,她还不如求菩萨呢。”

  徐禾的关注点比较清奇,想了想,问了句:“那她还要跪多久啊?”

  “……”

  昭敏对着自家弟弟清清澈澈的眼,八卦也说不下去了,她泄气道:“谁知道呢。”

  昭敏带他来到的,是皇宫的一处观望台。

  很高,沿着楼梯,走了三层,才到了顶。

  观望台上,一眼望尽整个帝都。

  天空像胭脂盒被打翻,红橙黄绿青蓝紫,一层一层,由浅及深,渲染火烧云。地上,甬道、长路纵横交错。

  宫阙九重,城门万家。

  燥热的天,燥热的风。

  夹杂在风中的,还有宫墙外的叫卖声,人间熙熙攘攘,烟火气息。

  假山、楼阁、溪流、瓦砾,尽收眼底。

  太阳完全落山了。

  徐禾疑惑地抬眼,“你要干什么?”

  昭敏双手按在城墙上,黑发猎猎,容颜明丽张扬,笑得灿烂,“看到了么。”

  啥?徐禾身高不够,踩在一个石疙瘩上,才把头探出来,看到了,只隔这里几十米远的那条甬道。

  鞭炮已经响过,一行人骑马而过,旁边有太监提着嗓子,宣读着旨意。

  马的最前方,新科状元郎,衣襟风光,勒马夕阳里,笑容意气风发。

  ……理解了。

  徐禾由衷赞叹道:“状元啊,好厉害。”

  昭敏笑,眼里全是那一人,道:“对呀,你要不要也考一个,到时候怕娘做梦都能笑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