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妾在山阳
……这女人疯了吧。
徐禾把筷子放下去,再往后退,没理她,转过头问绿绮:“绿绮姐姐是来找我的?”
绿绮从狼狈不堪的丫鬟身上移开视线,换上一脸笑容,柔声道:“是啊,奴婢找了你好久,徐将军和长公主都在大殿,等着见你呢。”
徐禾一愣,“爹娘都在啊。”
绿绮笑:“对,昭敏郡主也在,就差你了。”
“恩好,我马上过去。”
他吃东西的欲望全被这对神经病主仆给弄没了。
将魔方放回袖子里,心里的烦躁散去。换成一种又忐忑又激动的心情。
自从徐将军和长公主从绿绮口中说出时,本来还想挣扎的圆脸侍女,动作停下,如雕塑一般不动了。巨大的后悔震撼和绝望从心里席卷而出。她知道他是谁了。在镇国将军的庆功宴上,她惹到了最不该惹到的人……圆脸少女发出一声呜咽,泪水滚入泥土里。
徐禾本来是抱着规规矩矩去他爹面前卖个乖就完事的。毕竟他最近安安分分,考试都考了二十三名,又有他娘在,他爹肯定不敢无缘无故打他的。不停这样自我安慰,让他舒了长长的一口气。正酝酿感情,准备踏门而入大殿。
扬起的笑容,在看到满殿的显贵世家时,就硬生生僵回了脸上。
——卧槽!怎么那么多人!
他把脚又收了回去,趁没人注意,悄悄从旁边溜进大殿。长公主和镇国将军坐在很靠前的位置,正笑着和帝后说着什么。徐禾还看到了薛成钰,坐在殿前,华衣清冷,表情疏离。
殿中央,舞姬水袖款款,步步生莲,随着丝竹声,下腰转身,身姿窈窕,如梦似幻。
他悄无声息坐到了昭敏的旁边。
昭敏正嗑瓜子看舞呢,猛地被他吓了一跳,瞪大好看的眼:“你走路都没声的?”
徐禾手指放到嘴巴上,嘘:“小声点。”
昭敏:“你不是考的挺好的么?啧,作弊被发现了?”
徐禾:“瞎说,我靠的是聪明才智好吧。诶,给我把那盘水晶饺挪过来,就你右边那个。”
昭敏手指点着盘子给他移了过来。
徐禾顾不得礼仪了,直接用手抓了两个放嘴里,真的饿惨了。
看他这吃相,昭敏万分嫌弃道:“你是刚刚花园里没好好吃东西呢?”
徐禾说起这个就糟心,腮帮子鼓鼓的,说:“对啊,没有。”
遇到了两个神经病。
看他吃完一盘饺子还饿着,昭敏又招呼宫女,再拿了些东西过来,顺便抽出手帕递给徐禾:“擦擦,你这样被娘看到,又要被数落了。”
徐禾接过带有清香的帕子,擦干净嘴。吃饱喝足后,人都舒坦了。
兴致还挺高地看完一曲舞,有人鼓掌喝好,他也跟着拍。拍啊拍,眼睛一扫对面坐着的人,转过去瞬息后,徐禾又把视线转了回来。
唰地一下起身,“我去找个人!”
动静还不小。
昭敏,心累:“……你又要干什么去!”
能不能省点心!
徐禾看到了那个怪老头。
老头身上穿着的官服大了一码,松松垮垮,看起来一点不正经,反而有点滑稽。
他身体小,猫着腰,穿梭人群也不费力。绕到了那个老头后面,拍了一下老头的背:“嘿!”
老头听曲看舞都快睡了,晕晕沉沉,被徐禾这个一打,整个人反应非常激烈。差点从凳子上摔下来。
妈耶,徐禾忙用手顶着他的背,防止他倒下来。
老头坐稳后,气冲冲转过来,看到是徐禾后,愣了愣,消了点气但还是凶巴巴:“你干嘛!”
徐禾眼睛发亮:“地动仪呢!做好了没有!”
老头被他问的一呆,然后做贼似的,瞥了旁边,发现前面的人都在认真看舞。于是蹲下身来,和徐禾一样高,把那张纸从袖里拿出。
摆在徐禾面前:“定了雏形了,一两个月后,差不多能做出来,”
“???”效率那么慢。
老头道:“你到时直接来工部,报上我的名字就行。”
徐禾:“那你叫什么。”
“……”
话一出,两个人,一老一少,都陷入一种迷之尴尬。
老头气呼呼:“天璇。”
徐禾:“!!!”哇,这名字,那么拉风,别不是个世外高人吧。
他来了兴趣想要问老头一些问题,但老头已经不想理他了。
徐禾只好悻悻作罢。
徐禾觉得自己被绿绮骗了,看这阵仗,他爹和他娘好一会儿功夫都不会有空见他。来这干嘛,他没薛成钰那耐心,能坐这这么久。从老头那里拿回他的纸,重新出宫殿,透气。
然而,时运不济,他刚出宫殿,转个道的功夫,就遇到了很不想遇到的人。
那个刁蛮任性的杏黄衣服的女孩没有被送出宫,她被一美艳的妇人牵在手里,后面跟着两三个丫鬟。那美艳妇人穿金戴银,在月下跟行走的照明灯似的。
低头训着女孩:“你下次就不能动动脑子?那贱婢死了也好,愚不可及,由她带着你把你越带越没眼见。你今天遇上了将军家的小儿子,就该抓紧机会,收起你那破性子,耍什么刁蛮劲!那可是整个长乐都找不出的贵人了,长公主的嫡亲儿子,你要是攀上了,看谁还敢笑话我们的出生……”她说着,又算计十足地笑了一下,“而且,还和你同龄呢。”
杏黄衣衫的女孩低低啜泣,“是,娘。”
一阵风吹过,刚好、路过、一字不漏、听进去的徐禾。
整个人懵了。
消化完那妇人的意思后。
心情哔了狗。
要不要那么丧心病狂!靠!他才十岁啊!
妇人牵着女孩转个弯,一抬眼,看到懵在原地的徐禾。
瞬间狂喜浮上脸,她尖叫一声:“徐小公子!”
徐禾装作没看到,转身就走。
这位年轻的英国公府老夫人怎么忍心让到嘴的鸭子飞:“哎呀怎么跑了!婉儿你快去追,跟你徐哥哥道个歉!愣着干嘛,赶紧追啊!然后好好聊聊!”
徐禾:“……”
哇!这人有毒吧!他真是被吓得够呛。
唤婉儿的女孩怕她娘也怕的不行,边哭边跑,过来追徐禾。
这大半夜的,惊悚极了。徐禾绕过一个假山后,也拔腿跑了起来。他跑着跑着,撞到一个东西,手指一松,卷在掌间的图纸就被风给吹飞了。
吹到前方,大殿一个很大的池子里。
那池子水很深,还淹死过人。徐禾加快速度,伸手想去抓,但根本没抓住,眼睁睁看着它飘进湖里。然后被打湿,然后快沉下去。
妈蛋!!!徐禾在湖边拍石头,痛心疾首喊:“我的纸——!”
他欲哭无泪,这都什么事啊。
心里惋惜不已。
还没等他从伤痛中回过神,突然人跳入水中的声音从湖的另一边响起,扑起很大的水花。
徐禾一愣。
月光明晃晃,灯光也通红。映着湖面清寒。他看到有人往湖中心游,在这个未至夏的季节,水依旧寒彻骨。而那人潜入水中,好一会儿,又把一只手高高举起来,伸到空中,五指紧紧拽着他那张已经被打湿的图稿。
徐禾还是愣着。
湖中心的人慢慢朝他游了过来,用一只手,很吃力很艰苦。
徐禾吓傻了,慢慢蹲下身。
那人游到了岸边,把明明已经被打湿,却高举了一路的纸交到徐禾手中,温柔、而珍重。
黑发紧贴苍白的脸,一双眼睛,抬起头看他,真的有紫色流光,炫目而纯粹纯粹到不曾窥见人间半分真实。没有说话,眼神忐忑,而惶恐。
从他冰凉的手中接过湿成团的纸。
同样冰凉凉,拿在手里,徐禾有些不知所措。
他最后有点懵的,说了句:“谢谢。”
第33章 长大
听到他的声音,瘦弱的少年一愣,那种惶恐和紧张如影随形,他紧张地摇头,低声呐呐:“没、没有。”声音轻的可以消融在月光中。
徐禾心情很复杂,不知道该说什么,伸出手:“水里很冷,先出来吧。”
余木点头,眼眶红红的,他盯着徐禾洁白的手掌,却不敢伸出手,往后瑟缩了一下。一直被欺负,那种自卑和怯懦深入骨髓,他甚至不敢直视徐禾望过来疑惑的眼。
徐禾心里叹口气,明白了,他收回手:“嗯,你自己来。”
余木从水里慢慢出来,衣衫破旧,长发被打湿,披在身后。他小脸冻得发白,站到草地上,唯一想要说的话,还是磕磕绊绊才说出来的:“对……对不起,它还是湿了。”
它湿了就让它湿啊。
徐禾心情更复杂了,又是感动又是惊讶又是不解,他都不想让余木再说话了,这小屁孩说话真的太让人难过。
徐禾道:“先进屋吧,外面风还挺大的。”
余木乖巧地点了点头。
已经甩开了英国公府家那神经病小姐,徐禾心里也舒口气,跟沿途宫女说了一声,带着余木进了一间房子里。
房子里熏香燃起,暖洋洋的,去了几分四月的寒气。
徐禾把他推到了榻上,又给他放了一堆被子,“你在这等等,我去问问有没有热水。”
“不、不用了。”
从被子里伸出一只苍白的手,紧张拽着徐禾的一角衣袖,余木把头摇的跟拨浪鼓似的,“不、不麻烦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