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朝文武尽折腰 第39章

作者:妾在山阳 标签: 情有独钟 快穿 近代现代

  阴冷、潮湿。

  燃起一盏灯,照这眼前漆黑无尽的路,虫子在青苔里涌动,腐臭的味道很重。

  走到尽头,甲板上透出一丝丝月光。

  落到了角落里的人身上。

  徐禾最先看到的,是他的头发,金色的,灿烂、华贵,有一点卷。

  老鸨走到一半,捂住鼻子,嫌弃道:“就是那个小孩,公子你要是不嫌臭,就进去看看吧。”

  牢里,地上,墙壁上,全部用石头画着一艘艘船的轮廓。一笔一划,承载了一个人漫长而绝望的情绪。徐禾有点愣,隔着微微明的月光,和那个角落戒备森严如困兽的男孩眼睛对上。

  海蓝色。又纯澈漂亮得跟天空一样。

  老鸨越想越气:“要不是现在京城里的达官贵人们喜欢这种外域的男孩,我也不至于被那人牙……不,渔夫坑个好几百两。”

  她把人牙子收回,毕竟人牙子卖的小孩都来路不明、父母不知同意与否的,在长乐算是不正当勾当。

  徐禾也没想到,真的会是一个海外的小孩。但他大概也能猜出来了,这小孩应该是和父亲出海出了意外,被海浪卷到长乐来,然后误打误撞被卖入京城。

  这一艘艘船,大概,是他模糊的记忆里,遇难的船的形状。

  在陌生的空间,一笔一划,迫切的思乡。

  只是他的故乡,在很遥远的地方。

  蓝眼睛的小孩对他磨牙,看那架势,似乎他再走近一步,就要上来咬。

  徐禾有点失望。

  但因为这个小孩,他也颇有几分触景伤情。

  毕竟对他而言,陌生的可不只是空间,还有时间。

  小孩的父亲应该是个航海家或者其他,毕竟长乐沿海的渔村也经常出海,遇见的船只会有记载,而小孩画的船,却没写进来。

  徐禾偏头对老鸨道:“我给他赎身,多少银两。”

  一直骂骂咧咧的老鸨今天嘴巴都快要笑裂了。这是让她遇到个什么好人啊。

  徐禾现在就住在皇宫,也不能把人留在身边,只能吩咐老鸨将他安置好,不久他就过来接着小孩。问问薛成钰吧,最近朝廷有没有要出海的船只,看看能不能把这小孩送回故土。

  老鸨笑得眼睛都合不上:“好好好。”

第37章 回家

  老鸨把这棘手货给卖了出去,心里别提多开心了,走路都一扭一扭,就差哼出个小调来。她高举着灯,在前面等着。徐禾本来也想走的,但他稍一离开,就听到的很轻微的呜咽声,从男孩所呆的方向传来。

  隐隐约约血腥味参杂着虫子腐烂的味道,在和阴冷潮湿的船底,叫人作呕。

  微有刺鼻。

  停下脚步,徐禾想了想,还是道:“你先走吧,我留下来还有些话问他。”

  老鸨心情好,徐禾想在这里待到天荒地老她都不介意。抛个媚眼,笑呵呵:“好嘞,公子你想呆多久就呆多久。”

  直到她扭动着腰肢离开这里,最后一点光随着木门合上的声音,隐去。

  徐禾抬手,取下了一盏挂在墙壁上烛灯,照亮眼前一寸三尺之地,上面全是稚嫩的笔迹,一艘一艘航船,整整齐齐,软帆扬起,仿若在阳光下乘风破浪。

  带着小男孩深藏心中的思念,和对远方、对故乡近乎绝望的痴狂。

  独自漂泊在异乡,还被卖到这么一个地方,发色不同,言语不同,备受欺凌,却无人可诉。

  徐禾叹口气,这小屁孩也真是运气衰得不行。

  金发小男孩像见不得光的小动物,在烛光逼近的时候,磨牙,发出了局促地吼叫声,天蓝色的眸子里蕴了血,带着同归于尽的狠厉。

  “……”徐禾都不敢靠近了,妈蛋,要是突然被咬一口,他找谁评理去。

  于是就立在一米之外,静静看着。对于暴躁期的小屁孩,还是外国小屁孩,徐禾也不知道该怎么说话,但初看到这个小男孩的一刻,他心里也是很难过的。

  可能也有点感同身受吧。

  但他比这个小屁孩幸运太多了。

  徐禾不知道小男孩说的是不是英语,但是就中文而言,这个时代的发音和现代都有很大区别,别提英语了,而且早期英语发展到现代估计也面目全非。

  但就算是面目全非,一些很基本的发音,应该也没怎么变吧。

  于是徐禾深思熟虑后,举着烛灯,在静夜流月里,怪腔怪调说了句 :“……hello?”

  然后沉默。

  死一般的沉默。

  气氛很尴尬,角落里的小男孩依旧全身警觉,天蓝的眼眸子恶狠狠戒备着他。

  “……”

  所以古英语里是没有hello的?

  心好累,或许更干脆点,这小屁孩说的不是英语也说不定啊。

  呵,觉得有点丢面子的徐禾,非要跟这个语言沟通问题犟下去了。

  他从自己袖子里抽出来本来用于记载船身数据的纸和笔,蹲下身,把灯放在和他金发小男孩的中间。

  ——实在不行就每种古语言都试一遍啊,反正他有系统给的外挂,在脑海里找找就行了。

  徐禾抽出笔的第一刻,小男孩整个人戒备颤抖起来,藏在金发下的蓝色眼眸写满狠厉,伤痕累累的手指紧紧握着手里的石头。

  写什么呢?

  徐禾把自己带入了一下,如果自己出海,独自漂泊到异乡。也落入这样的困境,他最想听到的、看到的,也仅仅是故乡的语调,故乡的文字。

  内容反而成了其次。

  那就问问他来自哪里吧。

  徐禾在脑海里搜索了,你来自哪里,古代各种语言的表达方式。

  拿着铅笔,在纸上,慢慢写了起来,就跟画鬼画符一样,扭曲在一起。

  密密麻麻铺成纸上,月亮如水,白的纸、黑的字,分分明明,一行一行,一列一列。

  是来自一个世界的。

  隔了海域、隔了空间的问候。

  当写到一行字时,徐禾明显感觉到了男孩的震惊。

  咚,甚至一直握在他手里的石头都滚了下来,滚到了徐禾脚下。

  徐禾停下笔,古意大利语。

  明白语言后,什么就好说了,他将纸翻页,在另一面,直接在脑子里翻译,写下:“你还好么?”

  然后借着烛火,把它举到了男孩面前。

  可以说是非常友好热情了。

  这一刻男孩终于不像困兽般抗拒,任由灯火照亮了身体,如水的微卷金发披在身后,皮肤奶白。他抬起头,眼眸蓝若天空,瞳孔放大,呆呆看着徐禾。

  徐禾心里想,这真是个漂亮的小孩,即便在这样肮脏潮湿的地下,都让人感觉到说不出的明媚。

  徐禾收回纸打算再继续写些什么,但他抽回的一刹那,那小男孩突然就很快地伸出手来,手指拉着那张纸的一端,死都不肯放开。

  干嘛。

  徐禾一愣,再次抬头,却被吓了一跳。

  妈耶,这小屁孩哭了。

  他哭也哭得很小声,洁白跟米粒般的牙齿咬着唇,微卷的金色头发都糊在脸上,鼻子红红的,蓝色的眼眸里泪水溢满,不断顺着脸颊流下。

  压抑无声,那目光,却把徐禾硬生生看得有点难过起来。

  松开手,将那张纸给了小男孩。

  泪水打湿了纸,晕开字迹,小男孩把那张纸抱进怀里,发出呜咽声来,绵长而绝望。

  徐禾一时百感交加。

  半蹲在地上,想说你别哭了,但这小屁孩又听不懂。

  他突然想起自己好像有把魔方带在身上的习惯。从袖子里找了找,找到了四年下来不知道被重新上了多少次色的魔方。

  也不知道小孩子对玩具感不感兴趣。

  “喏。”兄弟你玩这个吧,把纸还给我,我还要写字呢。

  哭得眼睛红肿的小男孩抬起头来,他已经默认了徐禾的接近,但身体还是很抗拒的。

  五颜六色的魔方在少年洁白的掌心。

  男孩攥紧手里的纸张,哭过之后,表情也慢慢冷淡下来,还是那样孤僻冷漠不近人情。他吸了吸鼻子,从徐禾手里拿过魔方,但纸也没还给他。

  “……”算了。

  他想着这小孩子估计被关在了这里也有几天了,地上还有一碗已经发馊的饭,再饿下去,人都快没了。

  “我带你吃点东西吧。”他说出来后,又用铅笔在地上写了下来,写给他看。

  月光从甲板缝隙间疏疏落下,金发小男孩低着头,嫩白的手指把玩着魔方,视线初一停留在那行字上时,手指停下,但又没理,继续转动着魔方。其实他也不知道要怎么玩。

  “你去么?”又写了很多个去吧去吧去吧。

  但是小屁孩孤僻自闭得惊人,硬是没理。

  他不饿,徐禾都有些饿了。他想了想,干脆伸手去抢魔方,“你先出去吃点东西,我再给你玩。”

  而他出手的这一刻,像是触到了男孩最惊恐的点。他发出一声大叫,然后抱着魔方转过头去。

  徐禾不信他制不住一个小屁孩,伸手就要去那边抢,然后被男孩一口咬在手背上。

  我操。

  痛痛痛。

  ——妈个叽!

  徐禾赶紧收回来,他站起身,手上一个红色的牙印子,差点见血,很狰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