淌入河流 第9章

作者:春意夏 标签: 近代现代

看见徐入斐,她同样变了脸色。

董兆卿在房间里问是谁,便看到那女人忽然谄媚地笑起来。

“董老好久不见,我和溥心刚到地方,想着先来跟您问候一声,没耽误您谈正事吧?”

徐入斐让开位置,站到董兆卿身后,门外乔溥心同样站在经纪人身后。

对方再次朝他露出微笑。

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

徐入斐不屑于告状,但也没兴趣虚与委蛇。

在镇上住了快一周,他多多少少了解到情况。

这个乔溥心是资方的人。

选秀出身,但没能成功出道。

比徐入斐大了三岁,模样上看不出,窄脸尖下巴,双眼皮的褶皱很浅,一副清淡忧郁的长相。

还蛮符合剧本里对楚韵的描述。

双方还在客套寒暄,徐入斐站不住,回屋拿走一叠剧本的散页。

那是董兆卿修改过的稿子,只有大致的走向。

他要徐入斐自己把那些空白的地方填进去,尽可能地加上场景和台词。

“老师,那没事我先回去了。”他晃了晃手里厚厚一沓纸张,上面有董兆卿的字,和他的字。

老人的人遒劲有力,他的字还差那么点力道。

董兆卿随意挥了挥手,徐入斐便侧着身子,挤出这方令人窒息的空间。

出了门,他知道乔溥心在看他,但他没有回头,径直下楼。

他走下最后一个台阶,顾顷的房门开得恰到好处。

“刚刚外面在吵什么?”男人刚刚运动结束,薄运动衫和到膝的短裤,胸口一块陷进去,被汗浸湿了,呼吸微喘,性感至极。

徐入斐上下打量他,忽然就笑了,一个摆鬼脸似的笑,声音也一样,不着调。

“你男朋友来了!”

说是男朋友。

其实不那么准确。

至少在剧本里,蒋渔声和楚韵从没确认过关系,楚韵最终还是选择了分别三年的前女友。

这是徐入斐写的那一版,被董兆卿彻底改了,改成两男一女的纠缠。

蒋渔声爱楚韵,楚韵爱自己的女朋友,而女友呢,则爱上了最不该爱的蒋渔声。

每一个人都追逐另外的人,每个人都爱不同的人,每个人都求不得。

由此可见徐入斐的稚嫩。

他做不到那样的“不道德”。

那他同样做不到真实。

蒋渔声这个人物,身上的神性大于人性。

董兆卿要他改,改到他满意为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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董兆卿对场景的细致要求,简直到变态的地步,一点不对劲都要调整。

场景搭建在两个月前便开始,六月下旬还未结束。

所以迟迟无法开拍。

演员都到齐了,他却要他们分开训练,不要见面、不要磨合,要最原始最青涩的状态。

董兆卿说:“这是一个单恋的故事,我要你们有纠缠,眼神的纠缠、肢体的纠缠,但不能过了。”

拍摄前夕,剧本还在修改。

徐入斐连续熬几个通宵,早上还要被顾顷拉去晨练。

一开始,他是拒绝的。

早上六点起床,比让他早上六点点才睡,更加没人性。

董兆卿仿佛知道他不会兑现承诺,特意叮嘱顾顷监督他。

第一天早上,持续不断的敲门声回响在房内。

徐入斐崩溃着穿上拖鞋、崩溃着开门,崩溃着看见眼前鲜活的肉体……忽然就不崩溃了。

顾顷的身材实在是锻炼的太好了,更别提穿上束身的运动衫。

徐入斐大饱眼福,决定跑一跑也是可以的。

一小时后。

“你别管我了呀……你自己跑。”徐入斐推开顾顷伸来的手臂,整个人烂泥一样瘫下去。

顾顷稳稳接住他,两只手臂夹在他的腋下,把他拖到公园的长椅上。

徐入斐大汗淋漓,徐入斐泪眼汪汪,深棕色的眼睛里皆是控诉,忍不住用家乡话:“你不是人的啊!”

“嗯?”顾顷猜到他是骂自己,按住他的脑袋揉一揉,“你太缺乏锻炼了,这样对身体不好,老了容易得病。”

“你把我当个人好伐?”徐入斐在心里朝顾顷竖中指。

顾顷让他坐在椅子上休息,自己又去跑了一圈又一圈。

起初,徐入斐看着天,可天是雾蒙蒙的,什么都没。

后来,他看顾顷,每一圈,顾顷跑到他面前,他数着。渐渐地,他开始猜接下来几分几秒,顾顷会再次出现。

他的心跳慢慢平复下来,呼吸也逐渐平稳。

下一秒,眼前出现的人影,又令那跳动慢了一拍。

“完蛋了啊,我心律不齐,要死的啦。”徐入斐仰头靠上椅背,没一会儿,视线里出现顾顷那张英俊的脸,他伸出手指。

那是个极其不雅的手势。

他胆大包天,中指戳在顾顷的脸上。

“都赖你。”

顾顷:“……”

那顿早饭还是顾顷掏钱请的,徐入斐怒吃四个大包子,还给董兆卿发照片。

徐入斐:【这是胜利的果实!!!】

爷爷:【给我捎上来一个】

徐入斐:【都在我的肚子里了,来剖吧!!!】

顾顷无意间瞥见他和董兆卿的对话,忍不住笑。

徐入斐凶狠瞪过来,“笑什么笑,都赖你,每天起那么早干嘛?”

顾顷配合道:“是我的错。”

第二天,敲门声照旧。

一周后,徐入斐适应了,不用顾顷敲门就能按时起床。

熬夜改剧本的那几个晚上,顾顷没再打扰他。

隔日,徐入斐自觉出现在宾馆门外,气哼哼,“你昨天怎么不等我啊。”但尾音带钩,撒娇似的。

“你需要休息。”顾顷说。

“……我睡不着。”徐入斐说了实话,“一闭上眼睛,满脑子都是蒋渔声。”

他觉得自己才是最先陷进去的那个。

顾顷摸了摸他的头,“辛苦了”三个字很轻,却重重砸在他心上。

“我写得很烂。”跑步到中途,他终于自暴自弃,吐露心声,“要是因为我的原因,一直开不了机怎么办?”

这是不可能的事。

董兆卿自有一套计划。

只是想磨砺这个年纪轻轻,初入社会的小徒弟。

但徐入斐太脆弱了。

他被养得太好也太精致,受不了半点波澜和挫折。

“没关系,大家都会等你。”顾顷反而是随他一起停下来,安慰道。

徐入斐蹲下去,他也蹲下去。

有很多时候,徐入斐写一个故事,写着写着便要哭出来。

但这是第一次,他当着刚认识不到一个月的人的面,大颗大颗地眼泪往下掉。

董兆卿予以他很高的期望,他也想把事情做得尽善尽美。

可结果总是不如意。

他是不是没有天分,根本不该吃编剧这口饭?

徐入斐把自己的不安呜呜咽咽地讲出来,顾顷带他到椅子上,反问他:“你觉得我为什么会接下这部片子?”

“因为、呜……老师。”

徐入斐心里清楚得很。

大家都是因为董兆卿聚集在这里。

在场他年纪最轻,也应是微不足道的那一个。

“演一个喜欢男人的男人,也需要很大的勇气。”顾顷说。

徐入斐抬起头,满眼是泪地看着顾顷,似是困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