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黑川则
这寝殿很是奇怪,龙床置于大殿正中,旁边只放置了一座噼啪作响的熏炉,地上以床为中心摆满了银铃甚至在半空都挂满了密密麻麻的银铃,整个殿内空旷得再无其他。
聂嘉随手一拨垂在脑袋上头的铃铛,瞬间引起了连锁反应,整个殿内立刻铃声大作所有挂着的银铃都发出了刺耳的声音。
殿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一个满头银发的老太监走进来站在银铃圈外,诚惶诚恐道:“大王醒了?”
聂嘉一挥袖,漠然道:“出去。”
老太监不敢有他连忙退了出去,殿外跪着的身影趁机站起来往里飞扑,声嘶力竭地叫喊:“王兄!王兄求您饶过他一命吧!”
那是个俊秀的少年,不知道在外头的冰天雪地中跪了多久冻得脸色青白,额头磕得满是血迹,让守在殿门外的侍卫拦住,他绝望地看着神情冷漠的聂嘉,痛哭流涕地为某个人求情。
他就是这个世界的主角受君长悦,身份尊贵的静王殿下,不过才十七岁的年纪便精通医理闻名天下,随主角攻巡营时一双圣手救回无数战场上撤下来的重伤兵,赢得一片军心更令主角攻倾心不已,两人由此契机定情,互许终身。
而主角攻便是君长悦口中的“他”,手握重兵被誉为燕国战神的司空寒。
司空寒出身军阀世家,骁勇无比,小时候便一拳打死过老虎,从军后杀敌无数从未打过败仗,甚至曾率领麾下精锐百人便夺取敌国一城,令敌人闻风丧胆见之万人退避,其骁勇其威慑被军中和百姓奉为战神,司空寒也的确当得起。
只不过这位战神兄马上就要因谋逆之罪而被砍头了,情郎即将被自己王兄所杀,所以君长悦才如此焦急失态地跪在殿外祈求国君网开一面。
这个世界硝烟味很足,各国都处于战乱之中,原主所统治的燕国也不例外,连年征战百姓苦不堪言,没有哪个国家是富饶的。但因为司空寒这个战神的出现让燕国百姓方得一丝安稳的喘息,可以说在百姓心中司空寒是比原主这个大王更受爱戴的。
不对,应该说,谁跟原主比起来都会受百姓爱戴,因为原主是个彻彻底底的暴君。
原主名为君长生,不过才将将十八岁的年纪便嗜杀成性,动辄命令将帅屠杀所夺城池,从老到幼一个不留。他脾性残暴,哪怕是跟在身边多年的宫人稍让他不悦,便也立刻命人拖下去乱棍打死,人命在他眼里似乎只是一串无聊的数字。他的专政让臣下人心惶惶,让百姓惴惴不安,都盼着战神司空寒能取缔了这暴君。
司空寒乃名门出身,又和君长生的弟弟有情,本着臣下的本分默默付出了许多的耐心和宽容等着君王成长改变,但君长生非但没有知错收敛,反而随着年龄的增长变本加厉,他的疯狂杀戮尽无人性,最终彻底令司空寒失望。
为了百姓的福祉,司空寒忍无可忍终于起兵造反。
但君长生一个半残,有如此暴戾脾性还能稳居王位不是没有理由的。
他是先王最宠爱的长子,从给他取名长生便看得出他有多喜爱自己的长子,先王临终前不仅把王位传给他,更是将一支秘密机构的指挥权也给了他。该机构名为“玄甲”,只有区区二十一人,生生世世在暗处保卫王座上的君王,犹如忠心的影子,除了君王甚少有人知晓他们的存在,更别说见过他们了。
玄甲的人神到什么地步?只说司空寒揭竿造反,只出动了玄甲统领一人就将他谋划了一年多的造反大势镇压击溃!君长生前脚刚知道司空寒要造反,玄甲的统领后脚就杀光了司空寒的左膀右臂,顺便把被折断四肢的司空寒丢到了君长生面前。
君长生的暴戾是不容试探的,立刻就下令剐了司空寒全族,而至于司空寒本人,则在弟弟君长悦接连数日撕心裂肺的求情之下难得令君长生心软了一次,只命人砍头就是。
战神被杀,司空一族无一幸免,朝堂臣子和百姓对大王的仇恨越发浓郁,对他的怕自然也是更严重了,暴君就像一柄尖刀般悬在所有人的头上,便是不用上朝的百姓也觉得每天都在拎着脑袋苟延残喘。
有玄甲的人护在周围,君长生便是个暴戾的半残也能一生无忧。但是他是个大反派,注定要死于主角光环。
司空寒被砍头后意外重生在了军中一无名小卒身上,他身负血海深仇归来,誓必要拿下暴君和玄甲二十一人的项上狗头!他在军中忍辱负重恢复实力,因为以一敌百的身手很快就受到将帅器重,也和去巡营的君长悦重新相遇,本以为已是天人永隔,没想到爱人会重生归来,君长悦当下便将身心都赠予他,助他一步步筹谋。
玄甲的存在让外人无法近君长生的身,但静王君长悦可以。
王兄杀了自己的爱人,君长悦早已对无药可救的兄长心死,在和司空寒重遇后回宫便关心起君长生双腿的残疾,实则暗中下毒一点一点掏空了君长生的身体。
而司空寒也凭借自身的战神骁勇再次手握重兵,他重生归来准备万全,经过多年筹谋终于将玄甲二十一人逐个击杀,三万大军围攻玄甲统领一人,最终战之力竭被司空寒斩杀于殿门外,挫骨扬灰!
最后司空寒杀上王殿,将君长生一箭钉死在王座之上,后抛之幽涧任野兽啃食。
暴君死之日,司空寒奉君长悦登基为王,自封摄政王两人恩爱一生,享百姓爱戴,举国欢呼。
浏览完世界资料,聂嘉忍不住发出一声低低的叹息。
kk也唏嘘不已,道:“司空寒马上就要行刑,全族覆灭,他的四肢也已经被玄甲统领拧断了,您即便放过他想必也是遭他恨忌,您现在的处境实在不乐观。”
聂嘉躺回去,面无表情地看着悬在梁上的银铃淡淡道:“我是腿疼。”
kk一时噎住。
君长生的双腿是被打残的,骨头都是断的,血肉模糊的伤口虽早已愈合但一到阴天下雨或天气寒凉便剧痛无比。此时外头正飘着鹅毛大雪,聂嘉膝以下虽是废的但仍有知觉,疼得他心烦不已。
君长悦在外面哭得嗓子都哑了,聂嘉听在耳中也是心烦得很。
kk道:“现在的世界等级要稍微高上一些,您的异能足够一次性治愈双腿的。”
聂嘉抬手看着自己纤细的指尖,轻轻道:“这个世界太乱了,难保时谌现在是否有受伤,透支一次要修养许久,耽误事。对了,你能感知到时谌现在在哪吗?”
kk摇了摇头,无能为力道:“我只和您的意识接驳,在世界数据中是和外界断开联系的,否则很容易被公诉组发现,所以我也无法确定处长在世界数据中的位置和身份。”
聂嘉叹了口气,心中又惴惴起来。他用小臂盖住眼睛沉默了一会,才开口切入正题道:“原主的心愿是什么?”
“逆我者亡。”
聂嘉嗤地勾唇一笑,燕国暴君君长生出了名的暴戾凶残,毫无人性,别说主角攻受就连燕国百姓都恨不得他突然暴毙,若是要实现原主【逆我者亡】的心愿,恐怕得屠遍天下了。
此时外头传来君长悦泣血哀求,“王兄……王兄!求您收回成命吧,他若是死了我也活不久长,求王兄网开一面,念在他战功无数此事只是一时糊涂的份上饶他这一次吧!”
聂嘉听得烦了,戾喝一声:“来人!伺候本王更衣,去刑场!”
第56章 主角必须死
聂嘉话音方落殿门便从外面被推开, 一众宫人流水般排成排依次进来侍奉他更衣梳洗,一个个的都谨慎地低着头,生怕今日又是谁要被拖出去杖杀了。
“将这些东西都撤下去。”聂嘉随手拽下一个银铃, 顿时叮当满室。
取了衣袍过来的老太监闻言微微一愣, 眼角有些微红地点点头,应了一声便赶紧让小太监和宫女们清理这些繁星般的铃铛。
这些银铃和寝殿的空旷怪异都是源自于君长生的害怕,尽管世人都知王位上的暴君惨无人性, 却不知他凶戾的壳子下是脆弱卑微的恐惧。
君长生并不是从小就是这般凶残的, 恰恰相反,曾经的君长生天资聪颖温顺善良, 有读书人的气节也有上位者的骄傲。他从小就明白自己能食山珍海味能饮琼浆玉液都是因为前线有数不清的军人战死沙场,保燕国平安。他也明白身为储君的责任,为了有朝一日平定天下让黎民百姓安居乐业,他自幼便饱读兵书, 勤奋习武,望日后能亲自挂帅征战沙场,以解燕国战乱。
但燕国只是个小国,未等君长生能挂帅出战,燕国便被敌军铁骑踏破关隘,一路屠杀,直逼涿鹿城而来。
百姓一看亡国之势已无力回天, 涿鹿城便乱了,光是宫人就逃了大半。那时君长生刚即位,他知道要亡国便做好了以身殉国的死志, 却不忍心年幼的弟弟同自己一起葬身王宫,便谴了暗卫将君长悦悄悄护送出城隐于人世。
然而最后君长生等来的不是敌国骑兵,而是燕国的暴民!
敌国下作之辈夺一城便屠一城,甚至以人为粮烹食果腹,杀至涿鹿城下。涿鹿城的百姓知道敌军杀了过来早就慌了,不知谁起的头,要拿王宫大王和静王殿下的项上人头开城献降,只求敌军不要屠城饶他们一死。
于是还未等敌军铁骑真正杀到涿鹿城,城中暴民反而杀上了王宫,将正在熟睡的君长生从寝宫一路拖至殿外,不顾小国君的惊慌,一个个凶恶如厉鬼般向他逼问静王君长悦的下落。
君长生自然是不会说的,于是便被暴民当场挑断了脚筋,还是不说,在寒冷的雪夜里君长生被暴民一人一棍生生将双腿打得血肉模糊,筋骨尽断。他足足被折磨了两个时辰,打到最后谁也说不清这些暴民是沉浸在欺凌曾经高高在上的大王带来的虐杀快感中,还是真的想从他口中得知静王的下落了。
那一年君长生不过十三岁,双腿断了,一身武艺尽废,曾经立下要平定天下的壮志也让这些暴民一棍一棍夯没了。
君长生奄奄一息时,玄甲杀了敌军主帅和将领挂在显眼的地方震慑三军,此时司空寒也终于率军赶到成功保下涿鹿城。玄甲退回王宫,见到的就是君长生受辱的这一幕。
这些暴民当然是让玄甲尽数杀光,君长生侥幸捡回了一条命,一双腿却废了。自那之后,君长生性情大变,嗜血无情,凡是不合心意从不过问缘由便杀之了事。
后来玄甲二十一人不管办什么事,都总有五人留在暗处保卫小国君的安危,但被人在睡梦中拖走凌虐的经历已经让君长生心中充满了阴影和不安。故寝殿内什么都不放,只摆满银铃,只要有人进来往他身边踏上一步,便能立刻惊醒他。
聂嘉从来不对原主的过往做出什么评价,对君长生的经历却有些沉默。
直到老太监的沧桑的声音让他回过神,“大王,今日外头雪势大,天寒地冻的,您再多加件披风吧。”说着他便将一张黑狐披风盖在了他腿上,想必也是知道这天气,国君的双腿一定是剧痛无比的。
聂嘉披着玄黑的大氅,整个人都陷在了风毛里,在室内还有些热,可一出去让寒风一吹刺骨的寒意险些让他哆嗦起来,膝上的痛楚也更加剧烈了。君长生自被废了双腿后体质便一年不如一年,只怕以后到了夏日也离不开厚厚的裘皮。
“王兄……”跪在地上的君长悦眼神殷切地看着步撵上的国君,额上的血迹干涸了又让他磕破,斑斑驳驳可谓狼狈凄惨。
“过来。”聂嘉两手揣在白狐手抄中,垂着眼眸淡漠地看着他。
君长悦连忙要站起来却因跪着太久双膝早冻僵忍不住踉跄了一步险些摔倒,一众宫人却不敢扶他,都低着头眼观鼻鼻观心。君长悦扶着步撵才勉强站稳,满目热泪地看着聂嘉。
“我已网开一面饶他凌迟之刑,你还不满意?”聂嘉声色清冷道。
“司空一族已经死绝,无人能再威胁得到你,况且他如今也算是个废人了,王兄饶过他吧。”君长悦哀求道:“便是看在他曾经救下整个燕国的份上,于你我都有恩,难道还抵不过他一条命吗?”
“于你有恩的是我,不是司空寒。”聂嘉漠然轻哼一声不再看他,命人前往刑场。
君长悦满心满肺都是自己的情郎,压根没心思去想其他的,连忙在步撵后面跌跌撞撞地跟了上去。
司空寒将于正午问斩,还差行刑还差一个时辰,但现在已经押赴刑场了。
正值严冬,鹅毛大雪纷飞,刑场的侍卫和监斩官都冷得瑟瑟发抖,唯有跪在断头台上的身影却纹丝不动,神情傲然,即便人人都知道他的双手双足都被废了,但在风中如标枪般笔挺的身影依旧让人望而生畏,那就是燕国战神的超然神风。
聂嘉冷得唇色越发浅淡,缩在层层叠叠的厚重裘皮中也是不胜严寒,苍白的面色让他看起来就像片易碎的美瓷。
司空寒静待死期,刑场的一众侍卫忽然跪下,监斩官也忙不迭从案后下来,深深跪拜进积雪中。
司空寒转头看去,见到小国君面无表情地坐在步撵上缓缓而来,眼中立刻染上了凶狠的杀意,唇边急促呼出一团一团的白雾。他瞪着聂嘉,像是饿极了见到兔子的野兽,恨不得立刻扑上去生啖其肉!
“司空寒,你谋逆犯上妄图篡位,本王依例律诛你全族,你觉得冤吗?”聂嘉轻轻抚去飘落在眼睫上的一片雪花,泛着浅浅金色的双瞳毫无感情地看着一身血迹斑斑的昔日战神。
“暴君!”司空寒破口怒骂,丝毫不为自己的困境所卑躬屈膝,“你嗜杀成性终究要遭天谴!我司空寒这辈子没能替天行道,如有来生定将你挫骨扬灰以血祭死在你手中的无辜性命!”
聂嘉恹恹地垂眸看着君长悦,“听见了?他想杀我,你却要为他求情让我饶他一命,你是不是也想杀我?”
君长悦绝望了,泪流满面地奔上断头台,跪在司空寒面前抱着他失声痛哭。
“长悦,你我之情,来生再续吧。”司空寒铮铮铁骨此时也温柔了下来,他在君长悦的哭声中忍不住红了眼眶,双手已废无法拥抱他只能轻轻在他耳侧吻了吻,心中自是一片疼痛。
“你不能死,你若死了我也活不久长啊!”君长悦急得几乎要哭瞎了双眼,他抱着最后一丝希望向聂嘉道:“王兄是否一定要他死?若是他死了,那臣弟也只好以刀自戕,追随他而去了!”
“长悦!”司空寒心痛地呵斥他。
君长悦却不为所动,目光赤红地看着聂嘉,以命相逼。
聂嘉长眉一蹙,怒道:“拎不清的东西!将他拖下去,即刻行刑!”
当即两名侍卫上前把崩溃的君长悦拖了下去,刽子手提刀准备行刑。
kk自打接驳了这个世界就能深深感受到公诉组的恶意,不安的对聂嘉道:【聂先生,主角攻一死立刻就会重生,对您实在不利,杀了他太危险了。反正他现在也是个废人了,不如留他一条命静观其变吧。】
聂嘉心中漠然冷哼一声:【我怕他不成,我要他死,他重生了也得给我再死一次!】
“行刑!”聂嘉目光锐利地和司空寒对视。
君长悦在撕心裂肺的哭,司空寒无所畏惧地看着聂嘉,目光里充满了仇恨和不屈。刽子手拎刀上前,正运足力气准备一刀砍下战神头颅时,司空寒猛地回头,眼神中蕴含着无尽的凶恶杀意,那是浴血奋战时的威慑,刽子手猛然间竟被震地往后猛退,炎炎冬日吓出了一身冷汗。
司空寒仰天长笑,嚣张至极地看着聂嘉,“看见了吗,君长生,整个燕国你能用的人也就只有身边那二十一条狗了,亡国不过弹指一挥间。此人已吓破了胆,不可用了,去把你豢养的狗叫来吧,本大爷在这里等着!”
不愧是一代战神,此风姿的确当得起。
聂嘉缓缓勾唇,偏头对旁边的人低声吩咐,“取重弓来。”
小太监一愣,不敢有他马上将一把十劲的重弓取了来,正等着大王吩咐去给哪个侍卫,一只纤细白皙的手从步撵伸下,稳而迅猛地将弓箭夺走。
聂嘉两指夹着箭尾,气息一沉,弓拉满月!
刑场的宫人和侍卫都惊呆了,包括司空寒都惊讶了一瞬,那可是十劲的重弓,非武将拉不动,此时却被平日里一壶酒都提不起来的病弱国君轻易拉开!
嗖地一声,不等众人反应过来,箭矢已激射出去。
“不要!”君长悦拼死甩开侍卫,惊恐地要挡在司空寒身前,但还是晚了一步。
锐利的箭矢劈裂空气,削断了君长悦一缕鬓发,而后以雷霆之势猛地射裂司空寒的喉咙,瞬息间将他当场钉死在断头台上!
聂嘉看着司空寒死不瞑目的尸身,目光阴测测的,司空寒,我等着你来复仇。
君长悦转头看见的便是满地的血和司空寒的尸体,他缓缓跪地,轻轻喘息了几口便昏死了过去。
“将逆贼的尸体悬挂城门之上示众!”聂嘉一把扔了弓箭,又仿佛病秧子般缩进大氅中,恹恹道:“乏了,回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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