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不是风动
四下寂静,月光透过窗纸照进来,也让星弈得以仔细打量这只小肥鸟的人形态。
倒是不胖,完全看不出鸟型那种圆滚滚的模样,相反倒是很好看。星弈不确定是否凤凰都长得这样好,但至少小凤凰的容颜是无可挑剔的,或许因为是自己养的鸟,星弈看着小凤凰,觉得非常顺眼。睫毛很长,而且颜色很深,和那一头乌黑的长发般,乌黑得如同能把人吸进去的颜色,衬得肤色更加白皙。眉眼锋利了了一点,睡着时也显出跋扈模样,眼睛却大,眼尾不似那些跋扈的人上扬,而是恰到好处地往下偏了偏,不至于太过,显出傻气来,而是正合适,看起来很合他的年龄,带着些许少年人的稚气,也带着一点大气。这双眼若是睁开,也必然是澄澈明净的。
“除开胖和长不大,你倒是只很标准的凤凰。”星弈低低地道了声。
凤凰族是出了名的量产绝色,而且个个都是大气的美人,长相绝不是尖酸刻薄的小家子美。与之相比,山雀少一分明艳,孔雀少一分聪慧与大度,凤凰可谓占尽优势,是天生的百鸟王者。
小凤凰睡得很死,这只小肥鸟睡觉一向很死,每回都是深度睡眠。
星弈干坐了半晌,觉得有点困。
他瞅了瞅床上的人,好言好语地商量:“你快点变回去,好不好?”
小凤凰不知道梦见了什么,又动了动,似乎是觉得睡着不习惯,往他这边蹭了蹭,甚至发出了轻轻的鼾声。
星弈道:“你若是不变回去,我就——”他想了想,似乎也没有强行把小凤凰变回去的必要;这小鸟修为不低,有了自己的星星后如此快地化了形,想必此前缺的只是一个星位而已。有了星位之后,众神星位在运转中共鸣、联结,力量大大增强,这才让这只小胖鸟这么快地变了人。他若是强行再让他变回去,恐怕会对小凤凰的元神有损。
是当蛋的时候发生过什么事,弄得连自己的星位都丢了呢?
星弈轻轻叹了口气,接着道:“我就把你炭烤了,你这只坏小鸟。”
睡梦中的小凤凰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后来星弈实在是需要休息了——他把小凤凰往里再推了推,给自己腾出一个位置来,而后轻手轻脚地侧躺上去。
小凤凰刚刚翻了个身,也是侧躺,正对床外。星弈看着他的脸凑在近前,静静地思索了一会儿,没找到答案,而后放弃般地闭上了眼。
刚闭眼了没一会儿,他就感到身边的床榻一沉,温热的呼吸陡然凑近了,连带着自己的脖颈和腰背都跟着一沉——小凤凰滚进了他的怀里,不安地动了动,而后伸手抱住了他,把脸埋在了他的胸膛前。
星弈的寝衣很宽松,那种柔软细腻的触感几乎是毫无阻隔地传了过来,有一刹那,星弈甚而屏住了呼吸。
若是呼吸的动作太大,这只小坏鸟也会醒来罢?
小凤凰找到了合适舒服的姿势,不动了,再次陷入了沉睡。星弈僵硬了许久,双手无处安放,好久之后才轻轻放下来,揽住了小凤凰的肩膀。
他就这样一动不动地呆了整夜,片刻没合眼。少年人的体温无孔不入,连带着他身上那股竹叶的清香一并浸染过来。
星弈如临大敌,浑身紧绷。直到黎明前,他一个没留意,怀里的人又唰地一下变小了,回到了圆滚滚的一颗球的模样。
他长出一口气。
星弈随手把这颗小圆球抓起来往旁边轻轻一丢,而后躺了下来,彻底放心地闭上了眼睛,开始睡觉。
——然后没多久,就被醒来的小凤凰一爪子拍醒了。
这只小鸟啾啾啾啾地在他耳边叫了半天,硬是要拖他起床,还要跟他分享昨天有关“变人”的梦境。星弈面无表情地听着,而后用被子把自己一蒙:“让我睡觉,今日罢朝。”
小凤凰用喙尖叼着被角,死命跟他抢着被子,企图把他拖下来:“不行的微兼,你这个月已经罢朝七次了!我是你养的鸟,也有义务监督你好好工作。”
星弈不理他,死死拽着被子不放。
小凤凰寸步不让,又开始大声啾啾:“起来嘛,起来陪我玩!你不要陪我玩吗?”
啪嗒一声,小凤凰的爪子被被子拉得松开了,嗖地一下就弹了出去。星弈准确地从被子中伸出手,接住了这颗起飞的小圆球,而后面无表情地坐了起来。
小凤凰讨好地用小豆眼瞅着他:“啾啾啾啾,早上好。”
星弈声音有点嘶哑:“好。”
他努力清醒了一下,而后将视线放在手里这颗小圆球身上——二话不说,直接动手开始搓,搓了一遍又开始捏,把小凤凰捏得嗷嗷乱叫,啾啾啾声响成一片,小凤凰硬是以一己之力制造出了一群鸟在啾啾乱叫的音效。
小凤凰可怜巴巴地说:“你不要捏我了,你非礼我。既然不娶我,为什么要非礼我呢?你这样是很坏的,你是一个大猪蹄子。”
星弈弹了弹他的脑门儿:“该。”
小凤凰用小翅膀捂住自己的小脑瓜,抗议道:“为什么?”
星弈起身下床,开始换朝服:“你自己去想。”
小凤凰没有想,他喜滋滋地飞去了星弈的肩膀上,要跟他一起上朝。星弈极力推拒,但是小凤凰精神饱满,并又开始嘤嘤假哭,控诉道:“你肯定还是嫌弃我了,哼,我昨天成了黑凤凰,你嘴里说着不在意,心底还是介意的,不然为什么连朝都不让我陪你上?”
星弈还没来得及接话,这只小胖鸟就接着道:“而且我跟着你上了那么多次朝,突然有一天不出现,被人肯定也会议论纷纷,说你虐待我,我这是为了你的名声着想,微兼。”
小凤凰动之以情,晓之以理,但是星弈咬死了不准他跟着上朝,小凤凰就只能蔫吧地蹲在雪地里,敦敦地跟了他几步,而后在大殿外停下了。
星弈上朝时,隔老远就看到这只凤凰蹲在大殿外,可怜巴巴地仰头看他。他正听着一个星君的报告,忍了忍,还是没忍住,伸手朝外面招了招手。
那个星君的话戛然而止,诧异地停了下来。
小凤凰捕捉到了星弈的意思,兴冲冲地飞了进来,停在了星弈的指尖。
星弈把小凤凰捉在手中,而后眼神示意底下那名星君继续。
报告打得又臭又长,底下其他人耐不住,纷纷巴望着散朝。不多时,有人开始秘术传音:“听浮黎宫中的童子说,帝君昨天半夜出来破天荒地掩了门,还屏退了其他人,我觉得这事奇怪,你们以为如何?”
其他人立刻开始了激烈的讨论:“不会罢,真有这事?怎么听起来这般暧昧不清呢,怕不是藏了个人在房里罢?”
贪狼听到了,想都没想,直接道:“不可能,帝君不是那样的人,上万年了,男色女色统统不近,这等荒唐事,绝无可能的。”
仙友打趣道:“正是因为如此,才更有可能是真的呀!你想想,万年寂寞,此时出现了一个水灵灵的美人儿……”
众人在脑补中飞快地描绘了一个娇滴滴水灵灵的形象出来,遐想无限,他们自己先醉倒了,越发激动了起来。
贪狼严肃地对旁边的七杀道:“你也觉得不可能,对不对?”
七杀用袖子掩住嘴唇,咳嗽了一下:“你说得对。”
金翅鸟从贪狼的袖子里钻了出来,露了个头,悲痛地道:“我不同意这门亲事,要真有这样的人,我老大怎么办?”
贪狼摸了摸他的头,鼓励道:“没事的,你们老大还有机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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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弈没工夫管底下的议论。他一半注意力都放在了小凤凰身上,提防着他突然变成人,还是不穿衣服的那种。
好在朝会已经散了,一切都很完美。星弈刚想拎着这只小肥鸟回去,好好批评教育一番,却见到贪狼忽而回转,禀名还有一件要事禀报,刚刚在朝上没来得及说。
星弈道:“你写个折子给我,最近不是给你放假了吗?”
贪狼道:“放假也无事可做,不如来上班。帝君,这事说来话长,我恐怕写不清楚,还是当面跟您说一说比较好。”
星弈低头往下看了一眼,小凤凰乖乖窝在他手心,一动不动。
贪狼清了清嗓子:“是这样的,三年前玉兔那件事伤筋动骨,玉兔本人险些灰飞烟灭,好在最后还是收齐了魂魄。只不过五感六识被彻底打散过了,以往的记忆也不曾有了,养兔子的人本来不在意这个事的,但是玉兔本人对自己的过往产生了兴趣,所以养兔人就问了问我,有没有办法还原玉兔的记忆。”
星弈皱起眉:“养兔子的人?”
贪狼颔首:“是的,帝君。杀破狼三星命位中,我和七杀一直在您这里,而破军星除了自己的星位以外,亦在阴司中担任了兔儿神一职,所以一直没有前来浮黎宫报道。当年几个凡人的命星陷入了我们杀破狼的局面中,最后一个成了孽龙神,一个成了煞神,只有他一个修成正果,归位破军星。这位破军星……咳咳,是玉兔本人的相好。”
还有一些话他没说出口,正因为如此,那位破军星对操持星盘、害得玉兔险些丧命的星弈意见很大,故而这也是他从来不过来报道的原因。
星弈道:“我明白了,改些天我会解决这件事的,玉兔的记忆要在星盘中找,到时候你和七杀跟着过去。”
贪狼星道:“是。除了这件事之外,还有……”
星弈听他叽里呱啦说着,忽而感到膝头的小鸟动了动。
小凤凰抬起小豆眼瞅他,眼神有点迷茫,似乎是觉得身体不太舒服——
这一刹那,不祥的预感涌上了星弈的心头。他赶紧把小凤凰松开一点,从桌上放到桌下,而后眼睁睁地看着这颗小圆球——“嘭”地一声,变成了一个光溜溜的人影。
小凤凰还没搞清楚发生了什么,脑袋往后一仰,撞出了“嘭”的一声。
与此同时,在庭阶下说话的贪狼陡然噤声,片刻后,迟疑地问道:“……帝君?刚刚是有什么动静吗?”
星弈镇定地把小凤凰的捂住,按下小凤凰兴奋扑腾的双手——这只小肥鸟已经意识到了发生了什么。
他能化形啦!
若不是嘴巴被星弈捂着,他此刻定然能够高歌一曲。
“没有,什么动静都没有,你听错了。继续说罢。”星弈面无表情。
小凤凰努力往他身上扒着,由于桌子底下空间狭小,他蹲着很不舒服,只想要探个头出来。星弈却误以为他想窜出来,只能向地下递出一个威胁的眼神。小凤凰不服气,沉默着跟他对抗着,星弈几乎要跟他打起来——
贪狼又停下来了,疑惑地看上来:“帝君,您不舒服吗?怎么我听到——”
下一瞬间,哐当一声巨响,星弈面前的桌子直接被掀翻了过去,照着底下直直地砸了过来!
这一下响声仿佛地动山摇,贪狼吓了一跳,往旁边跳开一步,金翅鸟也吓得从他袖子里窜了出来,而后被他抓住了。
帝座上此刻毫无遮挡,电光石火间,星弈扯下自己的外袍飞快地往小凤凰身上一批,而后将他整个人揽到自己膝头,死死地挡住他。
然而外袍纤薄,少年人漂亮的蝴蝶骨透过外袍呈现出来,没被挡住的一小节修长白皙的脚踝也露了出来,足尖点地。长发泼墨般散下,整个背影纤秾合度,饶是个傻子看见这个场景,也该知道那外袍之下的人是没穿衣服的。
着实……香|艳无比。
金翅鸟“哇”地一声哭了出来:“老大!老大你在哪里!老大你没有机会了呜呜呜呜!我不同意这门亲事!”
说罢,这只金翅鸟哭着飞了出去。
贪狼急着把他抓回来,视线在星弈和少年身上逡巡了一个来回,而后面色凝重地道了一声:“打扰了。”
而后匆匆退下。
星弈把脸埋入手心,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他睁开眼,发觉闹出这场的罪魁祸首正在眨巴着眼睛看他,一双大眼睛乌溜溜的盯着他转。
特别无辜地叫了声:“夫君。”
第22章
后来他们回了王府。星弈前往北诏的那一战鸣金收兵后, 全国上下一派安定,是海晏河清之景。少帝新官上任三把火放完了, 成功斗倒了垂帘听政的太后,从此独揽大权。与此同时, 新科进士中出现了一颗紫微星探花郎,成为了少帝的左右手, 能臣武将在侧, 朝中一片明朗。
至于江陵, 江陵城主和他的军师也在慢慢接手此地军务。星弈负责交接和督管,也与这二人混熟了,有时候还会带着小凤凰一起上门喝茶。
初见时, 那两个人都是尚不及冠的少年人,揣着老成稳重模样。少城主格外沉稳端肃一些, 年龄小, 眼光却老辣, 做事也雷厉风行。那小军师则和小凤凰同龄,表面是一派正经的二把手, 其实私下还是有些小孩性子。
小凤凰发挥了他在青楼中学来的三姑六婆一起遛弯的优良传统,曾趁着星弈和少城主议事的时候,邀请那小军师逛过几次街, 勾肩搭背的。有一次,那小军师同他一起喝茶,天南地北地聊,忽而轻咳了一声:“其实我一直有个问题想问你, 男子和男子,真的能成婚的吗?”
说完后,又生怕他误会似的,补充了一句:“我没有别的意思,我从军时,也见过军中不少人断……那个什么,断袖。只是一直不知道原来还可以像你这样的,男子和男子原来也能修成正果吗?”
小凤凰托腮瞅着他,兴致勃勃地跟他讲:“其实我原来也不知道可以这样的,当时夫君也没跟我说,他偷偷就去跟陛下打了报告,说自己喜欢男子,爱上了一个青楼小倌,这一辈子再也不想要其他人了。”
小军师本来低头拨弄着茶叶,听了这话后抬起头来,微微皱了皱眉:“王爷他这么说?”
也许是意识到自己语气不太对,小军师很快放松了语气。他端起茶呷了一口,而后道:“后嗣问题,也不在意吗?”
小凤凰道:“听说当时圣上也这么问了,可是夫君他执意不肯,说自己一介武夫,能战死沙场,为国尽忠就是毕生追求,不求有子嗣,也免将来儿孙受失怙之苦,求了好几次,陛下就准了。”
“这样吗。”小军师眼光清透。他看着小凤凰喜滋滋的样子,不知为何轻轻叹了口气。
不知是否当局者迷,外人看他们这一对看得真真的,外人道紫阳王出入风月场,私生活秽乱,最后还被一个头牌迷了眼睛,荒唐得娶了一个男妃进府;可稍稍熟悉星弈的人便能知道,这不过是个谎言罢了。伴君如伴虎,不留后路、断绝子嗣、不与任何官家女儿联姻,这才能赢得一线生机。
小凤凰毫无察觉,他还在叽里呱啦讲着当初大婚的事,小军师静静听着,后来岔开了大婚这个话题,换了个轻松点的谈资:“那这样看,要算王爷先追求的你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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