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酷鲨手
他伺候着傅老爷子服药,又服侍着傅老爷子睡下后,才离开病房。-
飞机发出引擎的轰鸣声,逐渐与地面拉开距离。
傅竞川倚在靠窗的躺椅上,他嫌太阳太刺眼了,就将机舱的遮阳板降了下来。手机调成飞行模式,他有些无聊,就让下属给他拿了本打发时间用的杂志。他看书的速度快,一目十行,到达海岛时,他把这本杂志看完了。它收起杂志,下了飞机。
他穿过大厅、走廊,将卧室门推开。
卧室里开着一盏昏黄的阅读灯,男人像是小刺猬一样,蜷缩在被褥里,他似乎是睡着了。
傅竞川从轮椅上站起来,走到床边,将被褥掀开。男人穿着不合尺寸的睡衣,领口滑到了肩膀,露出了圆润的肩头以及流畅的锁骨线条。他像是在做噩梦,眉头紧皱着,咬着下唇,嘴里念着:“别杀我。”
傅竞川抱着男人,刚想要安慰几句,男人就在惊恐中,掀开了眼皮。
男人惊魂未定,额头汨透着汗液,胸腔上下起伏着,他下意识就抱着傅竞川,被“傅竞川”的味道包裹着,害怕、惊惧似乎也渐渐消失了,慢慢冷静了下来。
傅竞川低头,问:“做噩梦了?”
男人不太想说话,他点了点头。
“梦到什么了?”
“电锯杀人魔。”男人依偎在傅竞川的胸膛前。
“你怎么胆子那么小。”傅竞川的喉咙里滚出了一声笑意,像是在讥诮,“以后还是等我回来再睡觉,这样就不会做噩梦了。”
江律垂着嘴角,声音小得都听不见了,“好。”
傅竞川把男人搂进怀里,男人没有运动,身上很干净,皮肤还残留着水蜜桃的清甜。这股味道,像是引诱他犯罪的瘾,他鬼使神差动了情,在男人的肩膀上咬了一口,听到男人吃痛了一声,就松开牙齿,没再欺负人了。
傅竞川脱下手腕的菩提珠,戴到男人的腕骨上,“不值钱的小玩意,你就戴着玩儿吧。”
男人没什么表情,他现在满脑子都是“电锯杀人魔”,只要一闭上眼睛,他就会想起杀人魔的模样。杀人魔化着夸张的小丑妆,手边握着一把电锯,他嘴边的笑意加深,红唇快要咧到耳根时,电锯就会落下来,割开他的皮肤、血管、经络、骨骼。
傅竞川像是没有看出男人的害怕,“等我有时间了,就陪你出去外面转转。”
男人还是不说话,他的眼睛无神,没有半点情绪。
“不想出去吗?”傅竞川又问。
“想的。”男人的脸上终于有了表情,他从傅竞川身上起来,缩在被褥里,他喜欢把自己藏起来,这样就不会被电锯杀人魔吓到了。
“你想去什么地方?”
“想去哪里都行吗?”男人手腕的菩提珠震颤了好几下。
“当然。”
“那我想去墓地看我妈。”江律怕傅竞川不同意,他又在后面小声地询问了一句,“可以吗?”
周韵生前,最喜欢的是玫瑰花。以前她发工资时,会刻意去商场门口,买一束折价的玫瑰花,她会把玫瑰花带回家,放在不太好看的花瓶里,精心养起来。
江律不知道,天上有没有玫瑰花。他想去商场门口,买一束没有折价的玫瑰花,摆在周韵的墓碑前。要是周韵看到玫瑰花,肯定会很开心的。
墓碑旁边有石墩子,他可以坐在石墩子上面,感受着山上呼啸而来的秋风,然后跟周韵说一些掏心窝子的话。
“好。”傅竞川没有为难男人。
男人听到傅竞川的承诺,嘴角不自觉地翘起来,呼吸间散发出了浓郁的水蜜桃味。
傅竞川闻着男人的味道,就跟着魔了一样。他俯下身,压在男人的胸膛上,去亲男人的嘴角,他尝到了甜味,像是男人皮肤上的味道,是水蜜桃味的。他喑哑着嗓子,问:“你吃水蜜桃了?”
男人点头,他今晚吃了一颗色泽透亮、通体圆润的水蜜桃,所以他的嘴巴里全都是水蜜桃味的。
傅竞川呼吸沉重,他爱死这个味道了。
【作者有话说】
甜甜的水蜜桃
◇ 第34章 爱人
入秋了。
男人从衣帽间里,翻出一件棒球服,落肩袖,单排扣,胸前有字母,是年轻人比较喜欢的休闲款式。棒球服是特大码的,他穿在身上,袖口、下摆的位置,都长出一大截,显然是不太合身的,但他不太注重外表,也就懒得换了。在出门前,他从玻璃柜里,拿出一顶黑色的鸭舌帽,戴在头上。
换好衣服,他走出房间,沿着楼梯,走到一楼的客厅。
客厅外面,停着一架直升机,舱门的两侧,站着一群荷枪实弹的保镖,他们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男人只de犹豫了一瞬,就上了直升机。
他的目光在机舱内逡巡了一圈,落到机舱靠窗的位置。
傅竞川倚在宽阔的躺椅上,他闭着眼睛,像是在补觉,身上披了条质地柔软的毛毯。遮阳板没有关上,阳光就从外面透进来了,笼罩在傅竞川的骨相优美的脸上。他盯着傅竞川的近乎完美的鼻骨、下颔、薄唇,心脏狂飙,呼吸像是在不经意间乱了频率。
傅竞川突然睁开了眼睛,他不太适应周遭的光线,抬起手臂,遮住眼睛,“你太慢了,我等你很久了。”
“对不起。”江律看着地面的提花地毯,“我不是故意的。”
“不用解释了,过来。”傅竞川垂下手臂,指着身侧的空椅。
大脑还没有来得及思考,身体已经习惯“服从”傅竞川的指令,在傅竞川身侧的空椅上坐了下来。
他还没坐过直升机,他抬头张望着,对什么都很好奇,直到直升机起飞时,他才慢慢减弱对直升机的兴趣。
他透过玻璃窗,看向外面。
天是蓝的,云是白的,曾经高不可攀的东西,像是变成唾手可得一样。
傅竞川看着他幼稚的行为,做出了评价:“你也就这么点出息。”
被训斥了,江律也没有生气,他就像是一块没有脾气的软柿子一样,只要没有触及到他的底线,他都不会生气的。
他趴在玻璃窗上,看似乎是想到了什么,转过头,看向傅竞川,“我想去银河商场。”
“去那干什么?”傅竞川问。
“买玫瑰花,我妈很喜欢。”江律喝了一口保镖递过来的咖啡,没加糖,太苦了,他忍不住皱眉。
傅竞川抬起手臂,撑着额头,“真麻烦。”
江律他不好意思地攥紧手指,“我会买快一点的,不会耽误你的时间。”
傅竞川斜掠了他一眼,“最好是这样。”
江律感觉像是被树丛深处的猎豹盯上了,很不舒服,他忙把脸转过去,假装在看玻璃窗外的蓝天、白云,滚烫的气息“呼”地一下,喷在玻璃窗上,窗都起了雾,视线也被遮挡了,但他还是没敢转过头跟傅竞川对视。
直升机飞行一个多钟头,抵达荆棘岛的私人停机坪,他们从直升机上下来,又坐进黑色轿车。银河商场在市中心,那边没有停机坪,只能中途换上交通工具。
轿车汇入高架桥的主干道,一路限行,轿车开得很慢,到银河商场时,又过了半个小时。
司机把车停在路边,江律推开车门,从轿厢里走下来。
周末的商场,人流量很大。商场门口在举办活动,邀请了明星驻唱,门口围着乌泱泱的听众,有的人站着,有的坐着,也有蹲在地上的。
江律被关在海岛好几个月,跟社会完全脱节了,一下子看到那么多的人,心底涌现起莫名的恐惧。
傅竞川推着轮椅,从轿厢下来,他明知道江律在害怕,可他还是抬着下颔,居高临下地问:“要我陪你吗?”
“要。”男人避开别人投来的目光,把帽檐往下拉,恨不得把整张脸都挡起来。
“连买花都要我陪着,你好没用。”傅竞川一贯都是这样冷漠、毒舌,说话难听,把男人抨击得一无是处。
江律被骂得头抬不起来。
傅竞川走在他前面,看他还愣着,没有跟上来,忍不住催促:“快点,别磨蹭。”
江律摸了下腕骨上的菩提珠,像是能起到安抚的作用,他一路小跑到傅竞川的身边,因为许久没有运动了,跑了一会,他就累得气喘吁,额头还出了汗,他用手臂揩了下额头,把咸汗给抹掉了,动作看起来极为粗鲁。
他在卖花的摊子面前停了下来。
摊主是个年轻的女人,看起来二三十岁的样子,穿着时尚,是很流行的连衣裙,但并不暴露。她温柔地询问江律,想要买什么花,江律说要买玫瑰花,她就给江律介绍起玫瑰花的种类。有卡布奇诺,弗洛伊德,金色海岸,香槟玫瑰,爱莎玫瑰,骄傲玫瑰,荔枝玫瑰……每一种玫瑰花的颜色都不一样。
江律记得周韵经常买的玫瑰花是淡粉色的,他最后挑选了一捧花瓣新鲜、色彩柔和、带有果香味的荔枝玫瑰。
江律现在身无分文,最后是傅竞川付的钱。
周韵是葬在不群山。
这座山,风水好,地理位置也好,是紫气升腾的地方。傅家的祖辈,都葬在这座山,从山底下,远远望过去,全都是密密麻麻的墓碑。墓园有守墓人看管、打理,墓碑旁边没有杂草,也没有灰尘,守墓人还会还会定期更换香、烛、贡品。
周韵的墓碑立在不起眼的位置,她的墓碑上写着她的名字,用梅花小楷写的,名字的旁边还记录了她的生平。在墓碑的最上面,有一张周韵的黑白照片,是她年轻时的照片,那时候,她梳着很简单的麻花辫,穿着身旗袍,是琵琶襟的,衬得她肤白貌美。她是典型的温婉美人,杏眼,柳眉,高鼻梁,薄唇,她的眼角下面还有一颗美人痣,很有辨识率,也难怪当年,江少斌会喜欢她。
江律对着周韵的墓碑,鞠了个躬,把商场门口买来的荔枝玫瑰摆在贡品旁边。
他在墓碑旁的石墩子上,坐了下来,“妈,我来看您了。”
现在是深秋了,吹过来的风,像是刀子一样,剐蹭在皮肤上,带起了一片鸡皮疙瘩。
“您不在的这段时间,我过得很好。”他把鸭舌帽拿了下来,“我去了您想去南方,我本来想要买一套两居室的房子,但您不在了,我就懒得买。
“我在小镇上租了一套公寓,比咱们以前住的地方好。有空调,也有热水器,但我没用,我想省点电费。公寓的床不太好,我睡觉翻身,都会发出很大的动静。虽然住得条件差了点,但我那段时间,都很开心。要是您还活着,我估计会更开心。”
“我碰到了一个好人,他叫葛顺,他今年三十几岁了,开了一家汽修店。店面是不大,每天的收入还算凑合,他让我去给他的店里当学徒,我现在会洗车,还能补轮胎,做喷漆,其他比较难的,我暂时还没学会。”
全天下所有的孩子都是一样的,报喜不报忧,只捡着一些好听的话,说给父母听。
“我本来打算,学成之后就去开一家汽配店,但我只在汽配店里学了十几天,工资还没有结,我就……”他停下话头,仰着脑袋,看着面前的男人一眼,“被竞川接走了。”
接下来的事情,他不太想告诉周韵,他怕周韵在天上会担心他。
一直沉默的男人,用别有深意的目光看着江律,“你不打算跟你母亲介绍我吗?”
他跟傅竞川的关系,很难用三言两语就介绍清楚。
之前,他们是雇佣与被雇佣的关系,而现在又算是什么关系呢?
他低头看着地面被拉长的倒影,“我……不知道要怎么介绍。”
傅竞川用皮鞋碾了下地面的碎石,声音像是很平静,“我来替你介绍。”
他看向墓碑上的女人,“阿姨,您好,我叫傅竞川。”他的语速放缓了,转头看着石墩子上的江律,“我是小律的爱人。”
江律感觉到他的大脑像是变成了细密的保险丝,被火给“滋”地一声给点燃了,他彻底失去了理智。
他站起来,学着傅竞川,用鞋子去碾地上的碎石头,他的力气大,一下子就把碎石头踢出了几米远,“竞川。”
傅竞川头也没抬,像是没有听到江律在喊他的名字。
江律不解,“你为什么要跟我妈说,你是我的……”他认为那两个字难以启齿,“爱人。”
“我们现在不是在谈恋爱吗?”傅竞川漫不经心地反问他。
“这是在谈恋爱?”
“我们每天都待在一起吃饭、睡觉,这当然是在谈恋爱了。既然是在谈恋爱,那我就是你的爱人。”
傅竞川的解释,让江律感觉到了从未有过的迷茫。他也没有谈过恋爱,他不知道谈恋爱应该做什么,他在潜意识里觉得,谈恋爱不应该是这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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