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一只狌狌
晚上,宋初翠一家人回来了,李旺穿着一双有些旧了的耐克运动鞋,头发还做了锡纸烫,不过他长相随了李壮志,眼睛小,鼻子大,脸宽,怎么打扮都不好看。
“小希,”李旺从自己的背包里抽出来根冰糖葫芦,递给李润希,“给你带的。”
李润希没接,低着头扫地,“我不吃。”
李旺回头看了自己爹妈一眼,又说:“吃嘛,特意给你带的。”
李壮志玩了两把麻将,可能输了钱,骂骂咧咧地又上了楼。
而宋初翠今儿心情不错,毕竟见到了儿子,也难得没有对李润希发难,只说:“你堂哥给你你就吃,扭扭捏捏个什么劲儿。”
李润希只得接下了,李旺又赶紧抢过他的扫把,“你坐着吃,我扫!”
“干什么干什么!”宋初翠见状立马沉了声,“你那手是干活的嘛,你那手是写字的,放着!”
李旺没法儿,冲李润希无奈地耸耸肩膀,把扫把丢在一边。
李润希把冰糖葫芦放桌上,又拿起扫把说:“我扫,一会儿我拿回去吃。”
“诶!”李旺拦不住,只好叹了一口气说:“今晚去我房间睡呗,你那小瓦房不热啊,我房间有风扇。”
宋初翠在一边又嗑上了瓜子,不等李润希说话就接过去道:“瞎说,那以前我们喂猪在里面,每次去喂食不都可凉快嘛!”
“妈!”李旺皱起了眉头,不太舒服地说:“不是我说,楼上不是还有一间空房嘛,把杂物收一收,让小希住呗。”
“说得轻巧哦我的儿。”宋初翠笑了,“人小希以前和你奶奶住瓦房习惯了,住咱们楼上可住不惯,你说是不是小希?”
李润希扫完了地,低声“嗯”了一下,拿着冰糖葫芦就打开后门走了。
门刚关上,宋初翠就“切”了一声,“我的傻儿子哟,你看你对人家再好,他领不领情嘛。”
李润希走到瓦房门口,摸着黑低头瞅了一眼手里的冰糖葫芦,嗤笑一声,扬手就丢进了菜地里。
第二天一早,李润希照旧起来开了门,宋初翠煮了早餐,冲李润希抬下巴指挥道:“去楼上叫你大伯和你堂哥下来,今天你也和我们一起吃吧。”
以前李润希和奶奶住在小瓦房时,吃饭是得等宋初翠一家人吃完了才能去吃剩的,后来奶奶死了,就变成李润希自己一个人吃剩的。
不过一般李旺回来时,李润希都能和他们一家子同桌吃饭,因为如果不让李润希上桌,李旺有时候会闹脾气,闹脾气就会少吃两碗,可把宋初翠给心疼坏了。
李润希上了楼,先喊了李壮志,对方没应声,李润希懒得追究,又敲了李旺的门,门没关,一碰就开了。
李旺还在睡,李润希站门口喊了一句,“起了,大伯母叫吃早餐。”
“唔。”李旺翻了个身,被子掀在一边,“就起,小希帮我拿下门后面的外套。”
李润希拿了,转过身看见李旺下边儿突兀的隆起,脸色一下黑了个透,直接把衣服丢床尾一声不响地转身下楼。
“诶小希……”
李旺的声音落在后面,李润希一声都不想听。
最近几天高温,风大物燥,吹得塑料门帘呼啦啦响。
李壮志在饭桌上感叹这鬼天气干得嘴都起皮,宋初翠赶紧看了一眼自家儿子,说一会儿去超市给李旺买只唇膏。
李润希也往外头瞟了一眼,低头笑了一下,非常短暂。
*
发掘任务到了尾声,基本没什么工作了,大家伙儿今天四点过就回了宾馆,各自收拾东西,准备着后天回中京。
许敬亦不太适应这突如其来的大风高温天气,这边辐射强,晒得他手臂红了一块儿,回到宾馆他洗了个澡就躺下睡了个觉。
天黑了大家伙儿才集合吃晚饭,现在晚餐都是在郑记餐馆吃了,无他,主要之前去了几次好人家餐馆,也不知道为什么,郭涛和一个同事每次都拉肚子,所以大家伙儿将就他俩,干脆都去郑记吃了。
吃完回宾馆的路上,郭涛被风吹灰尘入了眼睛,一路揉着到了房间门口和许敬亦告别都还没揉出来。
“晚安啊敬亦,”郭涛开了门,嘟囔了一句,“见鬼哦这个天气,干得感觉鞋底摩擦摩擦都要惹出一场大火来。”
当晚许敬亦躺在床上,脑海里不知怎么的就一直回响起郭涛的声音,大火,大火。
突然,许敬亦翻身坐起来,拿手机看了一眼时间,凌晨一点。
他吸了一口气,穿上衣服鞋子拿了手机就往外走,速度很快。
第10章 他们只会怪我
深夜的弥长镇漆黑一片,只有大风依旧呼啦啦吹,听着像是有人在哭嚎。
许敬亦开着手机电筒光,快步朝着好人家餐馆走去,餐馆的灯也早就熄了,许敬亦看了一眼,从一旁小路绕到了小瓦房前。
小瓦房也是漆黑一片,走近了却发现是开着门的。
许敬亦快速走进去,电筒光往床上照,没人。
许敬亦立马转身去看餐馆后门,一个装着液体的大塑料瓶放在一旁,却不见李润希人影。
许敬亦突然想到什么,迈腿朝菜地赶,远远地果然看见桃树底下有一个黑影,正蹲在地上小幅度地动着。
李润希正埋头挖坑,头顶的桃树被风吹得刷刷响,他紧紧抿着嘴唇,额头冒出细密的汗珠。
因为高度紧张,所以他时刻留意着四周的风吹草动,身后突然传来了一声衣物擦过菜叶的声响,吓得他立马抓起地上的半块砖头站起来。
两人四目相对,李润希惊讶地张大了嘴。
许敬亦怎么会在这儿?现在都半夜了。
“你、”李润希声音很小,几乎是气音,他警惕地四下看了看,“你快走!”
许敬亦从李润希微微颤抖着的手往后看,在他身后有一个小土坑,坑里有个用黑色塑料袋裹着的物件。
察觉到许敬亦的视线,李润希顿时更惊慌了,赶紧把砖头扔掉,也顾不着自己手上还沾着泥土,就要上前来推许敬亦,“你快回去!”
许敬亦一言不发地反抓住李润希的手腕,要带着人一起往回走,这一动作遭到李润希的强烈挣扎。
“你别!”李润希抽不出自己的手,挣了几下挣不开,只好两只脚用力蹬地,低声说:“等我拿东西。”
许敬亦于是短暂卸了一点力,但依旧没有放手。
李润希迅速蹲下把黑色塑料袋包着的东西拿起来抱在怀里,这才由着许敬亦牵着走了。
两人回到小瓦房,许敬亦在李润希身后把木门插销插上,屋里一时只有许敬亦的手电筒光亮。
李润希紧抿着下唇,在许敬亦松开手后过了一会儿才拉亮了灯。
昏黄的灯泡照亮了两个人,一个平静,一个慌张。
“想做什么?”许敬亦率先发问。
李润希不敢看许敬亦的眼神,用力地扣着手里的东西,心如擂鼓。
得不到回答许敬亦也不着急,反而自顾自去拿碗倒了一碗水来给李润希,“放松,喝口水。”
碗沿有点灰尘,许敬亦用指腹轻轻擦除。
李润希只得单手接过,咕咚咕咚喝下肚,狂跳的心脏似乎也被凉水浇灌得以降温,跳得总算没有那么快。
许敬亦看他喝完,自然地接过碗放好,又把人带到床边坐下。
“你想做什么,李润希。”许敬亦面色温柔,语气也很平缓。
李润希把头垂了下去,喉咙像是被哽住,发不出音来。
“那我猜猜?”许敬亦说:“你要放火烧死你大伯一家。”
李润希霎时间呼吸一窒,不可置信地猛抬头看向许敬亦,他怎么会……
许敬亦笑了一下,轻轻摇头,“最近风大物燥,哪怕一丁点儿火星,风一吹很快就会燃大。”
“你手里的是什么,”许敬亦视线很随意地落在李润希手上,“是留给我的钱?”
李润希又露出震惊的表情,嘴巴也微微张开。
看着他的表情,许敬亦试探着继续说:“你偷了你大伯家的钱埋在树下,然后放火烧死他们,然后呢?你的计划是什么,可以告诉我吗?”
难道是因为大伯一家长期的虐待令李润希再也无法忍受吗?
李润希手上力道松了一些,指关节不再泛白,但依旧不想说话,只是眼眶越来越红。
“我后天要走了。”许敬亦看着李润希的脸轻声地说,语气不是催促,也没有逼迫的意味,“要和我说吗?”
然后两人之间沉默下来,足足五六分钟的时间。
许敬亦的视线柔软却也不容忽视,李润希能感觉到对方一直在观察自己的表情。
“他们,”李润希用干涩的嗓子说:“他们该死,我恨他们。”
说完这一句,李润希眼眶里的泪水突然就滑了出来,整个人轻微地发着抖,“我恨他们!”
泪水一行接着一行,很快流满了脸。李润希低头看见自己指尖的泥巴,于是把塑料袋放一旁,不断地用力揉搓自己的手指。
脆弱的小孩儿。
许敬亦轻叹了一口气,前倾身体靠近李润希,慢慢把人搂进怀里,像安抚小孩子一样的拍拍背,“好了,哭吧。”
哭吧,没有人告诉过李润希可以哭。
许敬亦好香,怀抱也好温暖踏实,李润希情绪在此刻突然决了堤,他把额头抵在许敬亦肩膀,无声大哭。
泪水打湿了许敬亦的衬衫,晕出一块不规则的水痕。
哭得太伤心,李润希控制不住地抽气,许敬亦就不厌其烦地给他顺气,直到李润希哭够。
“李润希,”等李润希缓过来,许敬亦就揉揉他的后脑勺,充满安抚意味,“别害怕。”
李润希不好意思地拿纸擦鼻涕,一边点头,“嗯,我好多了。”
“这是两万块,我准备还给你的,”李润希把黑色塑料打开,里边是两沓纸币,“我只能找到那么多,他们没钱了,这些年的钱都被李壮志赌光了。”
“我说过的,我并不需要你还。”
“我知道!”李润希说:“可是一把火烧了,不也还是一样什么都没有吗,好歹我能还你一点是一点吧。”
“为什么非杀他们不可?”许敬亦问。
李润希眼中闪过一抹浓重的阴狠,却又强忍住没有表现得太过明显,“他们是畜生,我这一生本来就没什么意思,我也不该来这个世界上的,等他们死了,我也去死,我不怕。”
少年人谈及生死竟然这般无所谓,许敬亦只得循循诱导,“你就这么轻易死了,你爸妈奶奶会难过的。”
“才不会。”李润希突然笑起来,小脸苍白无力,“他们可能只会怪我断了他们李家的香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