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苍迹
轰然巨响中,那黄色炎光微弱了一些,却终是给了杜子腾闪避的余地。
那狼妖却越发愤怒起来,方才那数件妖灵器分明都是狼族尸骸,否则怎么可能使出它们一族的“炎土术”!
它如何不怒,同族亡故之后竟还被这邪恶的家伙羞辱!
然后,这巨狼竟不再动用妖术,巨大的身形犹如山岳倾倒一般飞速奔跑起来,竟是没有任何花巧地要用肉身将杜子腾彻底撕成碎片!
杜子腾根本没有避让,拔出一柄不知何种妖兽獠牙炼制成的长剑,亦是冲向这狼妖!
一人一妖,体型相差何等巨大,一个势大力沉,凶狠无俦,另一个却是体型轻灵,招数精奇!
不过眨眼间,在不时飞溅起的血花中,这一人一妖分开之时,巨狼已经身中数剑,而杜子腾亦是咳血不止,扶着长剑不住喘息,他只身中这巨狼一击,可对方力量太过强大,只是一击,亦是击穿他原本不强的肉体防护,令他脏腑经脉受损!
杜子腾却是苦笑一声,如果不是曾经在横霄剑派耳濡目染跟着看过一些剑招,见识过剑修们近身相搏,恐怕他今日亦是没有生理。
只是,他目光中突然绽放出强大的自信,这只狼妖如果以为这就能让他屈服、认输,也未免太小瞧了他杜子腾。
他是横霄剑派的杜子腾,是御兽宗的掌门!
那只浑身鲜血淋漓的狼妖并没有比杜子腾好太多,杜子腾手中这把剑不见得十分趁手、他的近身战力未必见得强大,可这个敌人委实太过难缠,不时有各种妖术从天而降干扰不说,对方刺到的地方具是狼妖一族的要害,那些侵入要害的灵力亦令这具来不及完全消化同族力量的肉身十分吃不消。
只是感应到对方越强越勇的强横气势,这只巨狼亦被激发出凶性,喘着气,双目中竟再次绽放光芒,眼看就又要扑过来!
便在一人一妖对峙气势攀升到顶峰,即将再次搏命之时,突然之间,远处传来隐隐的震动。
杜子腾只是心中微微一分神,却还是牢牢盯紧眼前这只狼妖,谁知这只狼妖眼神竟转向远方,竟是一副神情大变、极其畏惧的模样!
然后,这只狼妖看向杜子腾,神情中十分紧张,竟还有一种隐隐的犹豫。
杜子腾心中十分奇怪,却见这只狼妖竟然发出了一声呜咽,这声中不似威胁,倒似是在协商。
杜子腾十分茫然,反而皱紧了眉头,以为是这狼妖的诡计,这狼妖眸中亦是闪过焦虑,最后变得十分凶戾,竟像是逼到了绝处一般十分暴躁。
再然后,杜子腾也一样面色大变。
因为天空之上,一道巨大的黑影以一种前所未有的速度掠过,太阳消失了短短一瞬,杜子腾紧张得头发都要竖起来,这只金鹏大鸟却根本没有停留地飞速就遁走了!
可紧接着,数道黑影接连从天空掠过,不远处的地面传来轰隆隆的震动,数个巨大的身形隐隐可见。
待到了近前,杜子腾面色更是没有半点血色,那甩着白花花一片尾巴的巨大狐狸、身形比眼前这只强行修为的大狼高出无数倍的巨狼、蜿蜒几乎看到不尾巴在哪里的蛇妖……
这些巨大到已经超出杜子腾想像极限的妖,显然必是位于这块原野金字塔顶尖的大妖!
遇到一只已是绝无幸理,这么数只同时出现……
可这些大妖匆匆路过,除了正常经过差点踩死那只大狼之外,竟是连目光都没有扫过底下这两只莫名其妙的一人一妖。
紧接着,不远处的地平线已经可以看到无数奔来的巨大妖族。
到得此时,杜子腾还有什么不明白的,拼命也要有命可拼才行!
他一扬手,那些原本被惊得散落一地的妖灵器悉数收拢,那狼妖还惊疑地看过来,杜子腾却是身形一闪,直接要逃命了!
第282章 法天大阵
连这许多见所未见的大妖都拼命奔逃,杜子腾怎么可能不知道,这定是发生了什么不可抵御的重大变故。他自问实力不敢与那些看起来就十分恐怖的大妖相比,自然是有多远跑多远。
可杜子腾要跑之时,那狼妖看到遍地的同伴尸首,忽然发出一声厉嚎,然后竟是毫不犹豫地朝杜子腾奔来!
杜子腾先是一怔,在几个闪避之后,心中骂娘,这狼妖竟在这要命的关头还和他杠上了!
可当对方以命相搏之时,杜子腾却不敢不应,如果不应,只怕他立时就会毙命当场!
在这万族逃命奔腾的背景下,一人一妖再次陷入苦战,一个想逃,一个死战,最终陷入了不死不休的僵局中,没有一个能解脱。
当隐隐的远方那恐怖的感觉传来之时,杜子腾双目中隐隐有凶厉的血光燃起,被逼至生存极限的杜子腾在这一刻,几乎是豁出了性命,将自己对于妖族结构、妖力的理解发挥到了极限!
不知不觉间,那些再次被杜子腾召出的妖灵器以一种奇特的韵律升腾到半空。
那狼妖何尝没有感知到远方的危险,可是,眼前这敌人是它牺牲了十余位同族的性命发了誓一定要留下的!如果就这样轻易放走对方又怎么对得起那些甘愿献祭自己命核、将所有希望全部托付给自己的同族?
挨了对方一记重击的杜子腾翻身爬起,他只冷冷抬手揩了一把嘴角蜿蜒的鲜血痕迹,看着对方拖着那条被斩到深可露骨伤痕的后腿,眯起了眼睛:“既然你想同归于尽,那就看看有没有命能留下我的命吧!”
这一刻,天地、山川、远处传来的恐怖波动、四野中逃离一空的妖族们留下的死寂氛围、还有眼前这只咬紧牙颌凶光毕露的狼妖都在杜子腾识海中勾勒出一道道清晰的线条。
渐渐地,奇异般地,眼前一切就好像褪去所有颜色一样,只余下世间最本源的道法印迹,化为线条越来越清晰:那狼妖的位置只在识海中印刻下妖族结构的纹路、还有那纹路中随着它呼吸而奔涌的妖力印迹;四周死寂的氛围、远处传来的波动都化作一条条清晰明确的轨迹在自己的识海中那样清晰;甚至头顶的天空、四周的山川,渐渐地,好像一切蔚蓝、碧绿、云白的表象都渐渐褪去,那隐藏在所有表象之下不可见的真实大道渐渐显露痕迹……
这一刻的杜子腾就这样第一次、不凭借小木棒的帮助进入了“洞真”之境,破除世间万物的表象,洞察一切表象之下的真实。
曾经在横霄剑派第二重仙凡堑之下,即将进入剑冢之时,杜子腾借助小木棒之力亦曾进入此境,将剑冢中一切名剑投影之后的真实悉数洞察——那是一柄柄名剑英灵残存下来的些许印迹而已,是借着这洞真之力,杜子腾最后才能闯过仙凡堑进入剑阁,令小木棒认主;
曾经在霄河中、漩镜塔前,第一次真正见识到神文的杜子腾亦是借助小木棒之力,进入洞真之境,才能真正洞察到神文之下的真正韵律,将其一一拓印,令自己对于符文的理解真正登堂入室;
这是他真正意义上第三次走入洞真之境,却是在手中没有小木棒,面临生死存亡之机时,受到这诡异世界中那么妖族结构的灵感激发,将自己所有潜力逼至极限,才进入了洞真之境。
现在的杜子腾或许还不知道无需小木棒之助能自主进入洞真之境意味着什么,至少现在,在洞真之境下,眼前的战局不再相同。
这一刻,狼妖的一切都在“洞真”之境下无所遁形,每一次狼妖的攻击之前,那为发起攻击而鼓荡的灵力波动都会忠实地投映在杜子腾的识海中。
这只几乎搏尽一切、甚至做好同归于尽准备的狼妖却是越来越惊恐。它的每一次攻击,不论是从哪一个角度、不论是哪一种妖术、不论是强大还是隐蔽,每一次,竟然都被对方轻易地闪避了!
这几乎是从来没有发生过的情形。
这只狼妖甚至觉得,它的每一次攻击都已经超越了自己过往的极限,每一次攻击它都已经竭尽全力地在融合同族命核中的妖力,都已经超越过往每一次的力量。
可是,杜子腾的身形宁定如恒,只有轻轻松松的迈步。
是的,他的闪避看起来永远只有那样轻轻松松的一个步伐。
一步之间,一切殚精竭虑、一切费尽心机都悉数落空,一切奉献牺牲、一切自我超越似乎都已经成了最大的笑话。
天下间最绝望的事情莫过于,当你发现自己越来越强大之时,对方也变得越来越强大,而你永远望尘莫及。
绝望到了极致的狼妖仰天发出一声凄厉至极的哀嚎,是它判断对方难以战胜、是它一意秉持族内宁战不逃的族训、是它决定让同族们牺牲也定要留下对方……
可现在,这只狼妖却越来越绝望,也许当初它做出这个决定本就是个天大的错误。
哪怕是牺牲了这许多性命,它也不可能伤到对方分毫。
也许……那个时候,它最应该下的命令是让所有同族分散而逃,逃得几条性命是几条……而非坚持那狗屎的狼族骄傲。
那凄厉的嗥声中,带着不尽的怨愤、悲伤、不甘、痛悔……还有百折不回的决绝。
在这情绪几乎满溢到沸腾的嚎声之中,一切听闻的生灵都几乎忍不住停驻脚步,为之动容。
可杜子腾的面孔上依旧是那样平静,镇定到恐怖的平静。
在“洞真”之境中,世间唯有大道刻痕,一切情绪不过虚妄。
点燃命核的狼妖已经决意牺牲自己的性命也要换取对对方的最大伤害,可是在这样的杜子腾面前,它的目光亦满是痛楚与惶恐。
它不知道,自己背负着十数条同族性命做出的最终决定会不会亦如之前一般,不过只是白白牺牲,令十数位同族的性命牺牲得丝毫没有价值,根本伤不到对方分毫。
可是,它已经没有别的选择。
如果不燃起命核,发出这最终、最强的一击,它也已经没有任何机会了。
几乎是站在了死角的狼妖在嗥声结束之后,浑身仿佛披着火焰,脚下地面竟犹如波涛般涌起道道浪涌,这一刻,炎土之力燃烧到了极限,在杜子腾的识海中,整只狼妖已经不再是一条条清晰的线条可能勾勒,那些沸腾汹涌的妖力几乎聚集成一团炽烈跃动的烈日,随时可能喷发。
不过眨眼间,那整只狼妖化为一道流光、夹着无尽焰火、带起足下汹涌地动,狠狠向杜子腾奔来!
这一刻,强大的力量在杜子腾识海中幻化为当头汹涌而来的纯粹能量,再也没有任何可供闪躲回避的空间!
挟裹了那样庞大力量的狼妖已经奔到了杜子腾身前,眼前就要将他整个人在这力量之中燃为灰烬、裂为尘土!
下一刻,已经奔腾到杜子腾向前的狼妖却仿佛时间被定格一般,它的身形凝滞在了半空之中。
阻出他的只有一根手指,那是一根修长有力的手指,指尖整齐、不见骨节,可定睛看去,无数细密之物凝结成繁复无边的纹路缠绕其上。
再然后,那只燃烧起自己一切,包括生命、妖力、修为、甚至是自己的意志、自己的信念的狼妖就那样寸寸化为灰烬,从头开始,彻底化为了飞灰。
那些漫天悬浮在空中的妖灵器,亦因为在一刹那间抽尽了内中结构精华而在同时间崩解为漫天灰尘。
天地间恢复死寂。
细灰飞扬间,只有十余具狼族尸首横阵满地、还有被无数逃命的妖族践踏出的凌乱痕迹。
杜子腾那双冷漠如冰原的眼睛却投向远方,天地相接的那一线之处,隐隐传来极其恐怖的轰隆之声。
他的识海之中,清晰地投映出一线恐怖的力量。
如果将狼妖最后一搏之力看作是一团火焰爆发出最后的热力,那不远处的天地一线便是烈日奔腾——那是由无数火焰燃烧才能组成的耀目景象。
当能量堆积的数目超过一个量级,一切所谓的结构都不再有意义。
现在杜子腾眼前发生的一切就是这般,他不知道那里到底是发生了什么,在洞真之境下,冷静到冷漠的杜子腾根本没有去穷根究底,他现在需要想的是应对之法,如何才那恐怖的力量之潮中活下去!
逃?这已经不可能。
他的视线范围内现在已经看不到一只活物,显然,感应灵敏、早有经验的妖族们早就已经如何应对,似他这样错过了最佳逃命时机的家伙已经没有半分机会。
杜子腾却只是默默地身形一闪,地上那十来具狼尸不过眨眼间就已经被清晰地分离成了各个部件——如果仔细看去,杜子腾的残影中都没有半点浪费的动作,甚至他的灵力轨迹都没有一丝多余的痕迹。
这才有可能在这么恐怖的短时间内将所有的狼尸处理完毕。
然后这些狼尸身上的妖灵材料在灵力操纵下很快组合成了一件古怪的东西,杜子腾身形一闪,人已经在这件东西的庇护之下。
这是个看起来好像是件衣服的东西,却古怪地将人从头到脚,连面孔都没有放过地牢牢包裹在其中。
杜子腾将自己包裹起来不到一眨眼的时间,那恐怖至极的力量已经降临,此时,如果杜子腾能够看到的话,他会发现,他视野中观察到的东西要比他识海中映照出来的一切恐怖一万倍。
那是耀眼的雷霆之海。
无数的雷电,犹如一条条银色长蛇般,彼此交缠、彼此嘶吼,层层叠叠,汇聚成看不到尽头的洪流,将天地一切颜色褪去,只有看不到边际的恐怖银白彻底笼罩,就那样狂吼着、汹涌着将所到之处的一切夷为灰烬。
这一片毁灭的雷霆之海中,却有一个小小的黑点,那样不起眼,却犹如弹丸一般,险而又险地踩在电蛇间不容发的缝隙之间,那些电蛇的变幻如此之快,一个眨眼间恐怕已经变幻了千百次,可那小小的黑点却亦运动无常,每个眨眼间都在不停地变幻着位置,让自己在这些电蛇的缝隙中穿梭跳跃。
万千电蛇、倾盆雨幕之中,这一道身影若隐若现、犹如鬼魅,于极险之处闲庭信步,有种说不出的潇洒狂放。
雷霆之海中央,已经深入这雷霆之中不知多深的杜子腾,虽然面孔依旧宁静如恒,可冷汗已经打湿他的面孔,鲜血已经浸透他的衣襟。
在他的识海中,前后左右都只有一片无时无刻不在变幻扭曲的恐怖光海,每一点光迹都意味着恐怖到毁天灭地、令他尸骨无存的能量,他只能抓住每一点变幻间也许存在时间不过弹指间的缝隙,不断地寻找每一点短暂存在的缝隙,让自己得以苟存。
每一个眨眼都在死亡的刀尖上跳舞,每一次的舞步都是生与死的分水岭,可杜子腾浑如不觉一般,每一刹那都做着数十上百次这样的抉择。
几乎绵延到世界尽头,看起来仿佛无边无际的雷霆之海中,那一个小小的黑点就这样沉默却极速的存在着。
直到杜子腾觉得自己的眼珠突然一颤,在破真之境中,心境第一次出现波动,一道雷电擦着他的肩膀而过,轻微的噼啪声后,杜子腾再也感觉不到那一块血肉的存在。
不过失神了一次、就几乎是与死亡擦肩而过的杜子腾隐隐明白,方才的失神只是一个征兆,一个洞真之境即将崩塌的征兆。
世间万物的存续皆有代价。
凡人生存于这世上需要吃喝,食水的供应是他们生存下去需要付出的代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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