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苍迹
跪倒在地、亲吻地面、山呼海啸般整齐的声音齐齐呐喊:“吾王!吾王!!吾王!!!”
那声音中的赤诚与激动毋庸置疑,如果不是心甘情愿地奉离渊为王,不会有这样热烈真挚的情绪,这一刻,所有天冥族人是那样喜悦,那样虔诚,就像植物终于迎来阳光,水滴终于看到海洋,找到此生为之追随的归宿,不再迟疑,不再迷惘。这一刻,无数心灵识海向离渊敞开,世间再无生老病死之苦,他所在之处便是永恒安宁,这是值得所有人跪倒膜拜为之流泪的时刻。
所有天冥族人虔诚的吟唱响彻天际,天际风亦停遏、山亦庄严静默,离渊站在天池之上,风卷起他的衣衫,无垠天空仿佛都是他的王座,他只微微抬手,金色星辉般的点点挥洒而下,那是圣洁无匹的魂力反哺而归,降下众生期盼的温暖与恕怜……好像他幼年时起的颠沛流离,一直以来的艰卓修行,亦皆在此刻得到完满。
寰埏看着这一幕,那颗高高悬起的器灵之心才真正放下,还好没有真正耽误主人的大事,它想责怪靳一斯不该不知轻重缓急,可是,当它看到这众生欢宁喜悦的时刻,只有它眼前这个凡人,身体颤抖面色惨白,他看着这一幕,眼神中充满了什么难以置信的震惊与巨大的恐惧悲伤,好似眼前这副神圣景象似已经奏响了什么悲歌……看到这样的靳一斯,寰埏为天池场景激动的心情都刹那间冰封,竟说不出一个指责的字眼。
天池旁难得的欢庆持续了整整一日,天冥族人并不崇尚享乐,可想而知,他们的欢庆是什么——吟唱赞歌、虔诚膜拜、然后就是全心全意地祷祝、祷祝、再祷祝,魂力几乎是以凡人肉眼可见地汇聚成璀璨光带,源源不绝地汇入天池之中,那是天冥族人的归宿,亦是他们的永恒之乡。
这之后的庆祝,离渊并没有停留太久,他亦无须停留,契约已成,天池与他一体,在所有天冥族人的神魂中,茫茫迷雾中他的存在便如灯塔般明亮,永远在那里。
无数天冥族人看着离渊身影消失在天池,却有人不由自主联想到那道紫色华光还有那声焦急的阻拦,眉头不由皱起。
离渊手中捏着那根建木,对上靳一斯紧紧抿起的嘴唇、不肯看来的视线,他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只是,将小木棍递还给靳一斯。
靳一斯只是低着头,他没有伸手去接,只有紧紧捏起的拳头、用力到惨白的关节仿佛泄露了什么。
离渊站在原地,只是固执地递过小木棍。
寰埏看到这一幕,有些傻眼,为什么主人都不生气,不责罚这个凡人,反倒要把“作案的凶器”还给这个凡人?这个凡人……哪里来的胆子,敢这样忤逆主人,非但不谢恩,还敢这样叛逆倔强?
以修士的能耐,离渊可以保持这个可恶的姿势一千年一万年而没有任何障碍,可是,凡人,哈……他这一介凡人,任何情绪的剧烈起伏都这样消耗巨大,令人无法持续,好半晌,靳一斯才疲倦地低声道:“你早就知道是不是?”
知道天冥王位的承继与天池息息相关,知道整个天池承载着巨大的魂力,知道这魂力担负着所有天冥族人的不死不灭,知道历任天冥王才是那些魂力的真正载体,知道那些祷祝都是一次次在透支天冥王的魂力,知道天冥王最后的疯狂衰亡根本不只是那些贪婪追杀的缘故……
难怪天冥族上下如此期盼一个天冥王,王座空悬数百年却没有人存在叛逆之志,难怪九叶天心草要以身为祭。
呵,这一切那草妖怎么可能不知道呢?从进入沅水秘境,得到建木残骸之时,他也许就已经渐渐弄明白了这一切真相……却还是一脚踩了进来。
当靳一斯发现自己发出的声音喑哑得吓人,甚至他张了张嘴,一时竟发不出声时,他自己都怔愣住了,然后,他才发现自己在那些被草妖隐瞒的愤怒背后,竟然会这么惶恐,这么害怕,没有人知道他在看清整个大阵时的惊恐,就像一个人奔跑在黑暗寂静的大地上,眼睁睁看着那一粒最喜欢的星辰坠落大地死寂湮没,却无力挽回……
这一点意识好像化作什么锋锐闪耀的东西刺破迷雾狠狠扎来,那么美丽,又那么痛,那么痛彻心扉,靳一斯在这一刹那才明白,为什么他会有这样巨大的惶恐与焦虑,分明这一切只跟眼前这个草妖与关,不是吗?
靳一斯也是在这一刹那才明白,眼前这个他看过他的柔弱原形、看过他所有不可讲的悲伤过往、看过他跌落凡尘落魄流离、又看着他一步步登上巅峰的草妖,纵然他修为强大寿元际,而他靳一斯不过一个凡人,为什么他还会依旧全心合意地期盼他能平安喜乐……
原来,那不只是幻境中那双凝视婴儿眉梢眼角温柔欢喜的夫妻毕生期盼……亦是他靳一斯心中真诚祈愿。
当他收敛好自己的情绪,抬头看向眼前这个固执地要将小木棍还给他的草妖时,靳一斯蓦然感到一种巨大的荒谬与痛楚,他好像被什么事实猛然击倒般蜷缩得直不起腰来:可是,眼前这个草妖,他自己却不在意。
靳一斯在这一刹那几乎无法克制自己的暴怒情绪,他上前一步,仰头逼视着这位天冥族的新任王者:“你是不是傻?!明明你爹连建木都不肯为你留下,他在责任和你之间背弃责任选了你,你为什么还他妈自己往里跳?!”
靳一斯听到自己的声音破碎,然后渐至低沉无力:“你为什么一定要回来呢?你明明知道你娘亲甚至搭上了她自己都没用……你为什么还要回来?他们把你远远送走,不想你沾染这一切,他们……”也许还有,我,“只是希望你这一生平安而已。”
草妖万古冰封般的凝结表情竟开始剧烈颤动起来,就像冰川都出现道道裂缝,透出其下的潺潺冰水,清冷却是流动的……他垂下眉睫,凝视着眼前这个这般肆无忌惮胆敢冒犯自己最大禁忌的凡人。这个世上,大概也只有眼前这个凡人才能这般轻易触碰自己那些不可言说的过往,提及那样两个自己都无法回想之人,却能那样轻易地击中自己那些都不知道存在的柔软。
他俯下身,抬起手指,几乎是柔和地拭去对方睫梢那一滴细小水珠,慢慢地说道:“可吾生来,便有天冥王族契纹。天冥界,亦惟吾有这契纹。”
这口气坚定得一如既往地一往无前,强大得令靳一斯所有情绪在一瞬间空白。
靳一斯呆呆看着眼前这个草妖,好像第一次看清对方英俊眉目,璀璨却坚毅,仿佛世上没有任何不可逾越之事,可是,靳一斯眼前浮现的,却是幻境中那张几乎一模一样的英俊面孔,给予家人的明朗笑容背后却是冰寒孤寂与彻骨绝望,这几乎像是宿命预言般浮现的画面令靳一斯那些情绪几乎是在刹那间加倍袭来,他面色苍白到甚至踉跄了两步退了开去。
离渊却伸手牢牢握住他的双肩,口气轻柔得仿佛生怕吹散眼前这具脆弱皮囊:“吾为圣株仙碧后裔,逆天转命之能,自能逢凶化吉渡厄解困。”
听到这番草妖少见的自吹自擂,靳一斯竭力想让自己捧场,可是嘴角只露出一个苦涩而疲惫的笑容:“哈。”
那幻境中的一切,以身为祭的九叶天心草……结局还不够清楚吗?眼前这家伙到底是哪里来的自信?
更何况,靳一斯看着眼前真的认为自己有信心掌控这一切的草妖,这世上便是所谓神魔仙佛,谁能将所有人的命运扛在一人肩头?明明,明明,众生最知道自己该往何处啊……可眼前的草妖,大概是不会明白的。
靳一斯觉得自己就像跑完了万米长跑,整个人都好像被抽空一般,连大脑都在抽搐般疼痛抗议,他合了合眼睛才慢慢说道:“我累了,让我一个人休息会儿吧。”
离渊伸出的手凝固在空中,可是他看着这个沉默下来、与他印象里那个神采飞扬的凡人相去甚远、陡然陌生起来的人,终究什么也没有说,只是放开了他,放下小木棍,起身离去,身为主人却将这座漩镜塔留给了一个凡人。
天冥族中的一切却不以任何意志为转移,新王到任,所有天冥族人仿佛再度精神焕发,彼此相遇问候间的宁和喜悦都那样真切,这是离渊竭尽全力去维系的一切,靳一斯却只坐在漩镜塔上呆呆看着天池,对这天冥界中的一切焕然生机好似都视而不见。
寰埏有些担忧,这几日,这个凡人就坐在同一位置看着那始终平滑如镜、它怎么也看不出有任何值得凝视之处的天池,连食水都用得很少,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瘦下来。
寰埏悄悄蹭上前,低声问道:“那个,要是这里太无聊的话,吾带汝去妖界玩好不好?”
靳一斯回头,看着寰埏包子眼神中流露出来的罕见忐忑,微微一笑:“离渊要去收拾妖族那边的事情了?”
虽然早就知晓这个凡人敏锐聪明不似凡人,寰埏还是小小吃了一惊,不多说一个字,都把“你怎么知道”几个字写在了脸上。
反应过来自己又把主人卖得彻底干净时,寰埏包子脸上一脸的懊丧,然后它像是为自家主人辩解似地道:“若能统御妖族的话,苍梧就能彻底萌发,主人修为便能再上层楼啦!”
它偷偷觑了靳一斯一眼,小小声道:“那样,汝就不必担忧主人的魂力了……”
靳一斯苦笑,大水即将漫过,如果不开闸泄洪,而是想着一味筑高堤坝……决堤也依旧只是个时间问题,可是,大概草妖是不会相信的,或者,他就算知道,身为天冥王之子,他还是决意忽略了那些危险,义无反顾地回来了。
靳一斯抬手摸了摸寰埏光溜溜的脑门:“我在这里就不去了,你和你家主人去吧。”
寰埏低声劝道:“汝不是不喜欢这里吗?妖族有很多好玩的,上次那个紫映妖王的地盘,还有凤凰朱巽的地界、啸云妖王的呢?”
靳一斯面上浮现笑容,这一刻,为眼前这只总是莫名傲娇的傻白甜器灵,他笑着说道:“我有点累了,来到这个世界一直就跟着你……们,不停地四处走啊走的,真的累啦……你去吧,好好玩,然后回来告诉我,好不好?”
这样陌生的靳一斯是寰埏没有见过的,它呆呆看着他,又垂下大脑门,明明只是一个器灵,却有一种莫名的委屈与伤心。
然后它扭过胖胖的身子,突然大声道:“那吾也不去了,让主人一个人去吧!”
这大概是一个器灵所能说出的最大忤逆,靳一斯竟觉得心中一暖,他想再劝劝寰埏,这小家伙却哼唧一声消失不见,也不知道是躲到哪个地方去了。
离渊心志坚毅,从他幼年那些颠沛流离却从来没有耽误过修行一事就能看出来,他一旦定下目标,便有千难万险也会竭力去完成,而这一次,他离开的十分匆忙,也不知是妖族那边情势所致,还是他并不想面对一些他并不擅长应对的东西。
如果苍梧重起……他会看到的,拥有苍梧之力,一切都将截然不同,此时的离渊心中颇有些无奈地这样想到。离渊很难去形容此时心情,在他起伏一生之中也极少遇到这样叫他无措的境地,明明应该烦扰不堪却偏又觉得庆幸欢喜……这样矛盾的心境,就好像从未意识到它存在的什么珍宝,于无知无觉间便已握在掌心,欢喜却又不知该将它如何安置般地十分惶惑。
靳一斯什么也没有说,只是和寰埏看着离渊离开,明明他才是漩镜塔的真正主人,可这一次,他却依旧将寰埏留给了靳一斯,什么也没有说。
于天冥族人而言,那个胆敢扰乱大典的凡人无疑是大逆不道的,是的,一次祷祝大典,天冥族上下没有人不知道天冥王身边带着一个凡人。
大典结束之后,天冥族中再没有人见过靳一斯,甚至王上离去时,也没有带上那个凡人,只将那座宝塔连同凡人留在了天池之畔,所有天冥族人皆是知道,是了,那凡人触怒王上,只是将他囚禁在漩镜塔中,已然算得上是王上宽仁。
而靳一斯捏着小木棍,日夜凝视着天池,脑海之中的演算一刻不停,他冥冥中的直觉告诉他,大水一定会漫过堤坝,可即使是他,也不知道,会从哪个地方漫过来。
第552章 杂子凶兆
靳一斯日夜守在天池之畔,他早已经悲观笃定此间事迟早会脱离离渊掌握之外,但任是他也没有想到,事情突起竟如此之快、如此之急,一切飞速地脱离了应有的轨道,非但将整个天冥族吞没,更将整个周天诸界席卷而入。
那一日,靳一斯一如往常凝视天池,这面天池,汇聚着整个天冥族人祷祝的所有魂力,更与离渊神魂息息相连,它看起来平静光滑如镜,有种无机质的清冷美丽,可靳一斯越是凝望得越久,越是揣测那繁复的神魂联结背后,便越是觉得这清越动人的美丽背后是极度的森寒冰冷,就好像这平静如镜之下,隐藏着什么极度的邪恶与恐怖。
这不过只是冥冥之中的第六感,连普通修士的灵觉都谈不上,更无法以此向离渊示警,可靳一斯却一日比一日更对这天池提高了警惕。
那一日,看起来一切如常,只是天池宫下传来喧扰,这是天池宫极少发生之事,这里是整个天冥界的圣地,所有天冥族人对此地充满崇敬,绝不可能无故喧哗。
寰埏自然不会错过这种热闹,它祭出水镜,而很快,也根本不必它付出水镜,因为那喧嚣越来越近,显是这吵闹之源在接近天池。
靳一斯不由皱起眉头,不知道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随后,他便看到了他在这天冥界认识的为数不多的几个天冥族人竟然都在!
为首之人正是玉莹,她此时满面愤怒,似是气到了极致,连平素为了维持天池宫门面的标准礼仪都顾不上,整个人似乎都在发抖,那种愤怒极为复杂,夹杂着被背叛的伤心,更有怒其不争的失望,身为天池宫掌事,玉莹素来以天冥族表率自居,天冥族人的祷祝中,讲究的是宁和喜乐,眼前她这种愤怒失望伤心难过,显是极不合时宜的。
正因为如此,才叫靳一斯也好奇起来,什么事会令玉莹也这般模样?
他的目光不由飘到了玉莹身后,或者应该说是玉莹拖着的那个人身上,对方头发散乱、衣着零落,手上还紧紧抱着什么,脚步踉跄,看不清面目,但一路行来,如果不是玉莹牢牢拖拽,只怕对方早就半路跌倒,此时几乎是被玉莹拽着前行。
而他们二人身后,无数天冥族人俱是流露着极度的愤怒、混合着难以置信的失望,看起来这件事也已经在天冥族人中传开,影响不甚好。
而玉莹来到天池宫,只躬身一礼,朝所有聚拢过来的天冥族人道:“王上临行前将族中事托付久璘大人,此事便请大人裁决吧。”
其余天冥族人俱是嗡地一声炸开了,但见他们神情,并非对久璘不满,而是觉得此时如此出格过分,何须再要久璘大人,合该直接处置了!
靳一斯不由皱眉,这种极度愤怒的情绪他从来没有在性喜平静安宁、与世无争甚至连享乐都戒绝的天冥族人身上看到过,这一次却强烈得叫他也不由感到隐约不对。
久璘显是匆匆赶来,看到这架势也难掩吃惊:“这到底是什么回事?”
玉莹面色上愤恨失望一闪而逝,她大步上前一把要去抢那个披头散发之人抱在怀里之物,对方却是语无伦次地尖叫着后退,玉莹面色更加难看,越要伸手去夺,下一瞬间,二人竟是你来我往地交起手来。
这是靳一斯第一次看到天冥族人彼此相斗,玉莹纯粹的魂力凝成金色契纹,隐含莫大威能,反观对方,魂力断断续续并不成形,就好像遇到什么阻碍一般,不过三两下,这人便败下阵来,却拼着受伤也不肯放手,下一瞬间,靳一斯便听到一声尖锐至极的婴孩啼哭,然后,他面色一变不由看向那个人怀中抱着的东西,那居然是一个婴儿!!!
不只是靳一斯,哪怕是还没搞清楚形势的久璘看到这情形也不知想到了什么,蓦然沉下面孔,他修为不是玉莹可比,一道绚烂魂力挥洒而下,那抱着婴儿之人根本不能动弹,小小一团婴儿便到了久璘怀中。
然后,靳一斯便看到了一张极其古怪的婴儿面孔,那分明是人类的五官,不类天冥族,却偏偏长满了黑色细密的非人类鳞片,它张着红红的嘴巴,露出米粒大小的白色尖牙,哭得声嘶力竭,却莫名叫人对这似人非人的孩子模样感到毛骨悚然。
“把孩子还给我!”“还给我!!!”那披头散发之人拼命想挣脱周遭天冥族人的束缚,一边发出歇斯底里的尖叫,那声音如此绝望,嘶哑破碎仿若泣血却不自知,靳一斯面露不忍之色,纵然那个婴儿生得奇怪了一些,可怎么也不该这般夺子,太过残忍了。
这孩子的母亲不知从哪里突然爆发出极大的力气,竟是癫狂地将周遭族人全部推开,直直冲到了久璘面前,一阵阴冷的山风蓦然从天池上倒卷而至,将那母亲的短发悉数卷起,靳一斯才看清她的模样,然后他极度震惊地站了起来——
他在这天冥族压根就没有认得几个人,可这个人竟然是他见过的——白缘。
刹那间,上次见面时那个身形有些臃肿的温柔女子形象浮现眼前,看着那个孩子,靳一斯恍然,难道上一次白缘就已经怀孕临产……他没有看出来,玉莹竟也没有看出来,白缘借家中有事之故不再担任天池宫掌事,现在想来应该也是避居产子之计。
靳一斯再看那孩子的模样,不知为何,一直以来密切观望天池变化是否令他产生了一种类似预感的直觉,他总觉得,有什么东西不对,随即,靳一斯蓦然反应过来,这孩子生得这般异类,那孩子的父亲是何人?上次见到白缘,分明没有听玉莹介绍她的夫婿……莫非这才是天冥族责难她的真正缘故?
面对这般绝望的白缘,哪怕曾有过共事情谊,久璘的面色却没有半分和缓,汹涌魂力几乎是毫不留情地狠狠朝白缘劈下,直将她劈得吐血倒地。
白缘表情于刹那间崩溃,血泪蜿蜒而下,她的眼神仿佛直到此刻才终于聚焦,认出了眼前之人,可那眼神中又是那样痛苦绝望:“久璘大人……白缘知错,可孩子是无辜的……”
久璘的神情却如万重冰霜凝结般透着恐怖的压迫:“身为天池宫掌事,汝擅自放入外族之人,非但不知悔改,竟还不知廉耻与外族人珠胎暗结,产下这等邪祟之物……吾问汝,那外族人呢?!”
白缘面色苍白,满脸是泪,神情痛苦至极地闭眼摇头。
玉莹在她身后,简直恨不能联结她的神识清洗个一干二净,好将当初那个温柔虔诚坚定的天池宫掌事给洗回来,玉莹声音愤怒地道:“汝莫不成还要当着全族之面继续庇佑那个外族人不成?!今日久璘大人亦在此地,便是将族地掘地三尺,吾等亦要将他找回来碎尸万段挫骨扬灰!”
不知是否玉莹口气太过狠决凌厉,白缘身体情不自禁一抖。
玉莹亦是想到上一次见到白缘的情形,随即一脸恍然,随即加倍愤怒:“上次吾等见面之时那外族人就在尔屋中!吾是觉着奇怪,汝为何不再祷祝反去捣鼓那些灵草!”随即玉莹朝久璘一礼,大声道:“大人,请速速命人去搜白缘之屋!”
在天冥族地,这样的搜查,不过一道神识的功夫,复命的天冥族人很快回来,可是除了他们手中的衣物、男子生活用品、明显曾用来种植灵草的器具、还有些丹药残渣之外,就再没有其他。
玉莹恨恨道:“尔到底将那外族人藏到了何处?!吾等找不出,难不成王上还能找不到?!”
此事发生太快,他们谁也没有来得及禀告天冥王,正因为如此,白缘亦不知因为背叛一直以来坚定的信仰,想到王上可能对她的处罚,她嘴唇颤抖,几乎再难坚持下去。
久璘看着那些东西,面色阴沉得几乎要滴出水来:“人族……”然后,他目光从漩镜塔上飘过。
靳一斯:!
卧槽,这与他什么关系!他连灵草都认不全,更不会炼丹好不好!
不过,想到上次他随随便便和玉莹登门拜访,那门后也许藏着一个潜伏在天冥族地的人族修士,再看看那些被天冥族人带回来的东西……靳一斯便觉得对方恐怕是个心思深沉、凉薄寡幸之辈,可惜白缘母子了。
久璘目光冰寒,第一次将沉重如山的目光放在白缘凌乱面孔上:“尔便想护着那外族人,难不成便不考虑这孽畜了?!”然后,他冰寒目光落到他拎在手上这小小婴儿上,不论是他的视线,还是他的姿势,都好像他手中那不是一条小生命,而是什么罪大恶极、肮脏无比之物。
白缘终于再也支持不下去,她痛苦地阖起了眼睛:“他、他已经离开族地……”
周遭天冥族人登时一片大怒哗然,这般任由一个人族在他们眼皮子底下来去,自有天冥族之日便从未发生过,简直是奇耻大辱!
久璘抬手制止,然后拎着那婴孩冷冷看着白缘,白缘颤抖着断断续续道:“王上……王上大典那一日……魂力太过强大,他、他有些害怕,王上离去后,他便说先去寻觅一处安全之地……再来接吾母子……”
靳一斯不由沉默,离渊在天冥族中,先是匆匆接手数百年累积下来的事宜,商量祷祝大典,然后又匆匆前往妖族,加之认为天冥族结界牢固从未破过,竟没有细细查过,可任是谁也不可能想到,曾为天池宫掌事、对天冥族应当最忠贞虔诚的白缘会犯下这样的大错……
听到这里,玉莹心中对这曾经自己尊敬过的前辈充满了冰冷的怜悯,怜悯又鄙夷,鄙夷又愤怒:“哈,白缘瞧瞧尔落个得什么,尔为了一个外族之人背弃整个天冥族,引外人入族地,与外人生子……可不论是尔,还是尔所生之子,对方皆弃之如敝屐!”
白缘面色白得如纸般,急急反驳道:“不!他答应要回来的!他定然会回来的!贾郎从不会失信!”
玉莹却是锋锐地直指白缘不肯相信的事实:“若真有心,为何不带尔母子一道离去?寻什么安全之地,对于尔这背弃族地之人而言,族外任何一处不比族内安全,这人族修士会想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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