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美式加倍
人群里早已没了林世桉的身影。
他在出来的那刻就看见了秦怀,未免麻烦,便让林世桉先行离开:“有事,让他先走了。”
大约对他将赵思礼一个人丢在机场的行为感到不太高兴,直到上车前一秒,秦怀都还在谴责对方这种不负责的行为。
扑面而来的热浪让赵思礼失去了说话的兴致,他拒绝了秦怀的搀扶,意兴阑珊听他说着近来家里的情况。
“对了,这个给你。”秦怀从驾驶座转身,有见到赵思礼的雀跃,也有一些藏起来的小心:“家楼下新开了家花店,我挑了最好的一束来给你接风。”
赵思礼扫过去,还未开口,手机忽地震响。
他顺理成章地挪开目光。
“花很美,只是配不上你。”声音传来的一瞬,赵思礼条件反射朝秦怀看了过去。
他没戒备,已经将身体侧回。花放在副驾,有些无人问津的凄凉。
赵思礼没说话,视线投出窗外。
道路前后满是来接送机的家属,出租车强行变道,和后车发生了一些小小的争执。
“赵工。”
耳朵微有酥麻,赵思礼换了另一边,听见对面传来声音:“我等你电话。”
车里冷气打得十分充裕,秦怀避开之前那些不开心,故作轻松地同他说着一些街头巷尾的小趣事。
汉城这几年经济发展迅速,原本荒凉的机场大道如今已经高楼林立,光是酒店就起了两家。
见他兴致缺缺,秦怀便换了个话题:“我托朋友从国外带了个包,正好当结婚礼物送给美然。”
赵思礼不太搭腔,嗯一声便不说话了。
赵美然小学在他家里住过一段日子,跟秦怀比跟他亲,结婚送礼无可厚非。赵思礼不欲将这个人情揽到自己身上。
“对了。”秦怀说:“之前说这趟顺利的话之后会常去那边,你现在腿不方便,这几个月还需要过去吗?”
“看上面怎么说。”赵思礼回了条工作信息,退出聊天框,朋友圈更新了一条点赞提醒。
他一年到头难得发两次朋友圈,最新一条是初到海岛那日拍的晚霞。
点赞来自林世桉。
他用赵思礼的晚霞换掉了之前的空白头像,堂而皇之出现在他朋友圈下方。
秦怀还在找话,挑着轻松有趣的试图引发赵思礼的共鸣。赵思礼抬头:“你换表了?”
话音戛然而止。
窗外热浪滚滚,赵思礼假装看不见他陡然绷紧的身体,在适宜的气温里闭上眼睛,享受着即将变得奢侈难求的安静。
下了高架一路向南,开了大约一个半小时,到家天已经隐隐黑了。
钱雨心疼儿子,熬了汤一直等到天黑。
照顾得无微不至,盛了汤恨不得亲自喂到他嘴里。埋怨他不小心:“伤筋动骨一百天,这次回来就别急着走,我给你好好补补。”
赵思礼给她夹菜:“哪那么娇贵,过几天拆了石膏我就回去报到了。”
赵建于哼一声:“一天到晚不知道在忙什么。”
“你少说两句。”钱雨嗔一句,接了丈夫递来的碗,起身去给他盛汤。
晚饭后赵思礼主动去厨房洗碗,钱雨忙不迭过来接手:“你腿不方便,别弄这个。”
“没那么夸张。”赵思礼随口问:“我爸呢?”
“他去跟你秦伯伯下棋了。”说到这个,钱雨不由叹气:“父子哪有隔夜仇,你爸就那么脾气,我说这话你可能不爱听,但做父母的哪会坑自己孩子。”
赵思礼就着水龙头冲掉手上的洗洁精:“听说美然怀孕了?”
“你也知道了?”钱雨拿了毛巾给他擦手:“你二婶不让讲,但那肚子一天天大了,哪能看不出来。”
让他这么一岔,自然而然便换了话题。
赵思礼在家里住了一段日子,秦怀跟着搬回来。就是上班不太方便,每天早出晚归,不常在赵思礼跟前露面,他爸妈倒是常来。
起初还有些尴尬,但见赵思礼对他们的态度和从前并没什么两样,言语间便开始打探他和秦怀目前的感情问题。
钱雨将切好的西瓜端起来,赵思礼顺势起身,拿打电话做借口躲出去买了包烟。
秦怀爷爷身体一天不如一天,他前天去看过一回,去年还健壮的人浑身插满管子躺在床上,瘦骨嶙峋已然没了人样。
人时好时坏,清醒的时候勉强认人,小指无力勾着赵思礼的手,喉咙里发出咕咕的声响。
老人想抱曾孙,起初并不愿意秦怀找个男人,可赵思礼同样是他看大的,跟亲孙子没什么两样,手心手背都是肉,慢慢也就妥协了。
他时日不多,唯一的心愿就是能在活着的时候看见秦怀结婚。
之前催婚也有这个原因在其中。
他既然答应了秦怀暂时将分手的事瞒下来,就不得不在某些时候同他做个样子。
点上烟,碰见接孙子放学回来的邻居。
小朋友去玩滑梯,她就在边上家长里短同赵思礼闲话。提到赵美然,挑剔她对象不讲礼貌,见人都不会打招呼,接着话音一转,夸赵思礼有眼光,懂投资。
“我昨晚跳舞回家碰见秦怀,开了辆新车,不便宜哦。”
这个赵思礼倒没注意。
婚礼前,赵思礼去医院拆石膏,顺路去了公司一趟,路过茶水间时听见几个同事在里面八卦,说瞿江郁的秘书又换人了,这次是个男人,也姓瞿,十有八九是看不惯他荒唐,派过来盯梢的。
瞿江郁消息灵通,赵思礼坐下没几分钟内线就打了进来,让他上去一趟。
肖雨探着头,小声说:“新秘书打听你来着。”
意料之中。
赵思礼笑笑:“知道了。”
新秘书初来乍到,他的名字在赵思礼这却早已如雷贯耳。他不认识赵思礼,赵思礼很早就知道他了。
新官上任三把火,公司的气氛和平常有些不同。赵思礼假装看不懂那些耐人寻味的目光,在瞿江郁门外见到了众人口中不好相与的新秘书,也是瞿江郁口中的神经病弟弟。
虽然只是养子,户口本上也没有他的名字,可还是随着辈分取了新名字。
似乎是叫江裴,瞿江裴。
赵思礼大学时就见过他了,在一次聚会上,他过来带走了烂醉的瞿江郁。也是那时,发现了他们之间不为人知的某些关系。
面对他的不加掩饰地打量,赵思礼也只是好脾的笑:“瞿总让我来的。”
新秘书比他还小一些,眼睛毒得厉害,不知是看出赵思礼于他没有威胁还是不将他放在眼里,倒没像对其他人那样警惕到寸步不离,只是不理人,傲慢得可见一斑。
瞿江郁正因这位堪比祖宗的秘书而头痛,见了赵思礼也挤不出什么好颜色,赵思礼以为叫他过来是汇报工作进度,不想对方劈头盖脸只问了他一句:“怎么跟林世桉搅一块了?”
赵思礼一愣。
他知道了,知道多少?
第18章
“总之你离他远点。”
赵思礼很快镇定下来。
先不论他知道的可能性有多大,知道就知道。未婚未娶,哪怕在旁人看来是亏了些德行,那也是他自己的事。
他坐下来:“他是对接人,有什么问题吗?”
“谁,林世桉?”瞿江郁面露古怪:“你开什么玩笑,他一个老板放着那么多事不管跑去接待设计师和实习生?”
赵思礼有些惊讶。
他猜对方级别应该不低,但也没往太高的想。毕竟没有哪个老板能放下架子去干接待的活。可瞿江郁没理由拿这种事骗他。
“也不奇怪。”瞿江郁很快想明白:“他好像很喜欢你的作品,不过我得提醒你,别被他那层皮骗了,他可不是好相处的。”
这点赵思礼已经见识过了。
他倒不觉得林世桉有多难相处,职场上哪有好相处的,不过是工作往来,人情世故罢了。
门外传来脚步声,瞿江郁故作不闻:“总之你离他远点,那也是个神经病。”
“你跟他有过节?”
“我跟他能有什么过节。”瞿江郁拿了包烟:“工作上接触了几次,听说过他的一些事。”
赵思礼阖上笔记本,用煮沸的水给茶具消毒。
不管他问不问,瞿江郁总会说。
他不出所料地开了口:“他之前有个合伙人,创业初期就参了股,也算是成就他的人,谁知道他说翻脸就翻脸。”他没找着打火机,只好噙在嘴里过干瘾:“还有去年,就是海滨这个项目,有人蓄意滋事,影响施工进程。”
“你也知道,强龙难压地头蛇,政府出面都没能解决,他亲自去了一趟,那些人第二天就不见了。”瞿江郁卖了个关子:“你猜他们在哪被发现的?”
不等赵思礼开口,办公室的门便被叩了三下,瞿江裴擅自推门,终止了他们的谈话:“瞿总,该走了。”
赵思礼审时度势,在被针对前主动离开。
回去路上收到瞿江郁的微信,发来一家会所门头和当天的一则扫黄报导。
赵思礼看完不禁笑了。
给自己下药这种事都干得出来,哄几个闹事的人去会所,再举报给扫黄大队似乎也没什么稀奇。
生意场上哪有一定的对和错。瞿江郁倚仗家里的关系,创业路上几乎没遇过什么坎坷,他看不上林世桉的手段,却愿意和他做生意。
由此可见,大家本质上都是一样的。
婚礼前一天,他带钱雨去做头发,出门撞见来串门的秦母,正好一块凑了个双。
秦母是美发店常客,钱雨倒不常去,一是赵主任古董,认为老就是老了,染得花里胡哨不成体统。钱雨年轻时还就此反驳,岁数上来,反而潜移默化认同了他。
女老板四十出头,染着一头洋气的红卷发,配着一副珍珠耳环,就像是七十年代画板上的电影明星。
她和秦母热络,见人亲热。在服务行业打转这么多年,八面玲珑,大概是秦母对她说过什么,她一见赵思礼就笑,不住夸她和钱雨福气好,有这么两个优秀的孩子。
秦母照单全收,钱雨也跟着笑。
赵思礼假装不懂,借口透气,出去点了支烟。
即便没有秦怀爷爷那层顾虑,他也不可能见人就将分手的事说一遍。就算他有那个耐心,赵建于也不会同意。
其实他也不见得多看好秦怀,只是不想别人看笑话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