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美式加倍
“抱歉。”赵思礼接过:“清理费我来付。”
裤管湿淋淋黏着皮肤,正在往下滴水。他抽了纸巾擦拭被自己弄湿的座椅,头有些昏胀,昏暗的光线导致他看不清车厢里的许多细节,只觉得这车的配置对于网约车而言似乎有些过于好了。
座椅都是真皮的。
赵思礼的思维因酒精变得有些混沌,没等细想,车子便启动了。
他靠回去,听对方问:“去哪?”
订单有定位,对方却没有拿出来规划路线,放在过去,赵思礼此刻必然已经察觉端倪。
大雨使得整座城都陷入了一片迷蒙,雨刮器来回摆动,车窗处形成了连贯的雨瀑,只辨霓虹,看不清窗外的景象。
冷气调到28度,不冷不热,应该是很适宜的温度,赵思礼却闷得有些窒息。
他闭着眼,并未睡着,能清晰感知到车速和每一次遇见红灯的停靠。
慢慢的,红灯少了。
这条路赵思礼走了无数次,他知道,这是开上高架了。他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醒来时车已经停在了小区外。
雨还没停,车里的气温调低了几度,没那么闷了,扭动脖颈,忽地,有什么东西从身上滑下。
赵思礼歪头,见是不知何时盖在他身上的西服。
前方恰好来车,车灯投进来,短暂照亮了车厢,也就是这时,赵思礼看清了驾驶座上的男人。
对方恰好转头,在乍起的光亮中同他对了一刹的视线。
大雨倾盆,车厢内刚刚适宜的温度和恰到其处的静谧将车里车外分割为了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
挡风玻璃让雨水浇刷得看不清外面的景象,赵思礼听见自己略沉的呼吸声。
他活了小半辈子,形形色色的人看了不计其数,在看人方面很有一套,只一眼就笃定,这其中必然出现了什么误会。
这人怎么看都不像是出来开网约车的。
视线微斜,瞥见了方向盘上的标识。
夜深,模模糊糊看得并不真,赵思礼瞧了个轮廓,太阳穴轻跳。
如果他没看错,这辆车有小百万了。当时雨太大,很大程度遮挡了视线,加上这车本身的外观并不高调,八成弄错了。
“抱歉。”这是赵思礼第二次开口,不卑不亢中带着些恰到其处的歉意:“我是不是上错车了?”
“嗯。”清冽的嗓音在不经意间降低了车厢的温度。大约是看雨大,他又一身酒气,好心送他一程。
赵思礼有些不好意思:“我以为……不好意思”
对方没说什么。
赵思礼弯腰捡起地上的衣服,虽看不出品牌,但从面料和质地也能猜出价格必然不菲。
内衬有些湿了,他拢在腿上:“我赔件新的给您。”
“不用。”对方嗓音很淡:“不值多少钱。”
“那我出干洗费。”赵思礼打开手机:“方便给我您的收款码吗?”
车里静悄悄的,对方没有立刻回答。赵思礼一向懂分寸,察觉到对方似乎没有这个意思,立刻收回手机,再次说:“实在不好意思。”他道:“有什么您可以接受的弥补方式,都可以告诉我。”
黑暗里看不清楚对方的神色,但那一瞬间的光亮已经足够赵思礼记住他了。
他有一双极淡,仿佛用缺汁少墨的笔勾出来的眼睛,眉眼淡得像水,鼻梁高挺,薄薄的两片唇使得整张脸都有些漠然。
是张无欲无求的脸。
尽管看不清对方的神色,但赵思礼知道,在他观察他的同时,对方同样在观察他。
一道闪电划破雨幕,在雷声来临前,赵思礼听见了对方的声音。
“你喝醉了。”
不是询问。
赵思礼和任何人都保持着适当的距离,说话处事一向留着几分余地,从不暴露过多的情绪。他是有些头晕,但远不到酒醉的程度。
“还好。”他不勉强自己一定要笑,但该有的礼貌还是要有。
好在对方没再多探:“你穿。”
赵思礼微怔之时,对方拿出手机:“还我的时候发微信就好。”
赵思礼迟疑了仅仅一个瞬息:“好。”
不管是开的车还是举手投足间流露出的姿态,皆能证明对方是个有身份地位的人。赵思礼工作这么多年,一直与人为善,多结识一个这样的人于他并不是什么坏事。
他添加了对方的微信,备注了姓氏,同时问:“您贵姓?”
“林,双木林。”
只是加了微信,对方仍旧没有提出如何补偿。赵思礼便主做主张:“我洗干净了还给您。”
“嗯。”
大雨滂泼,仿佛要把天下塌。
“今天给您添了这么大的麻烦,有机会我一定好好谢您。”赵思礼拢了西服,没穿,而是挂在臂弯,拿手拢住:“那我就先走了。”
“不穿?”
“雨太大了。”赵思礼回。
“你湿透了。”
衣服早在适宜的温度里烘得半干,赵思礼说:“反正已经湿了。”
“车上没放伞。”静须臾,对方说:“不介意的话,我把车开进去会方便些。”
时间已经不早,路灯在大雨的浇刷下变得模糊非常。从这进入小区,一直到他们居住的单元楼要步行大约十分钟左右。
刚刚熄灭的手机上接二连三弹出微信,赵思礼食指微屈:“太麻烦您了。”
“举手之劳。”
夜间车辆需要登记,雨太大,两方都不太方便。赵思礼便示意对方降下车窗,微微探身,隔着两米宽的距离同保安打了个照面。
保安认得他,便行方便,免了登记。
风刮进来,带着雨丝撩起赵思礼半湿的黑发,他退回去,嗅到了自己身上的酒气。
“抱歉。”
对方瞧过来:“抱歉什么?”
赵思礼答:“所有。”
车窗升回来,对方的眉眼在一瞬间变得晦暗不清。
第3章
他仿佛隔着挡风玻璃同楼上的人对视了。
车内陷入安静,很快到了单元楼下。楼上亮着灯,远远可见一个影绰绰的身影在阳台走动。
伸向车门的手微微停顿,身旁安静的人在这时开口,对他说:“不急的话,可以再坐一会儿。”
赵思礼回头,瞧进了那双淡薄的眼。
“雨太大了。”对方说:“能见度低,上路不安全。”
这是在说他自己。
他从那一瞬的停顿中看出了赵思礼对回家的抗拒,他在婉转地告诉赵思礼,他也不急。
楼上的身影仍在徘徊,酒精使得赵思礼的思绪微微混乱,还不是适合谈话的好时机,也承认,他在逃避。
即便他表现得再怎么冷静,都无可否认在得知背叛后产生的愤怒。
他是人,是人就有七情六欲。
酒后乱性这种话骗骗自己也就够了。
赵思礼收回视线的同时打破沉默:“谢谢。”承了这份陌生的好意。
换作从前,在陌生人车上睡觉这种事情绝不可能在赵思礼身上发生。
今天不同,许许多多的意外令他应接不暇,就连戒备都放松许多。他阖眼靠着椅背,头微微偏着,原本只是假寐,却在隐约传来的雨声中滋生出了睡意。
车里的气味很好闻,大约是香氛一类,是淡淡的茶香。
倒不担心对方会对他做什么,退一万步,即便对方真的心怀不轨,不管是谋财还是害命,冲着那张好看的脸,赵思礼亦不觉得太亏。
他循规蹈矩的活了二十多年,挺没劲的。
路灯在雨中变得晦暗不清,车内的温度在赵思礼睡着后重新调成了二十八。闪电划过,短暂照亮了赵思礼的轮廓,他闭着眼,额头渗出一层薄薄的汗。
惧热。
赵思礼睡得不安稳,窒息感在梦里都那样真实,随着一道轰鸣睁开双眼,猝不及防跌入了一幅水墨般的眼眸。
过近的距离令二人的呼吸交杂在了一处,甚至分不清是谁的心跳在车厢里疯狂跳动。
骨节分明的手勾起了他的领带,并未避讳赵思礼的目光,飞快解了衬衫顶端的两颗纽扣,在赵思礼怔愣的视线中开口,问他:“好些了吗?”
窒息感褪去,沉闷还在。
微微翻开的领口露出一小片皮肤,领带松松垮垮挂在脖子上。
赵思礼皮肤白,任何痕迹在他身上都会放大数倍,酒精产生的红使得他大片皮肤都呈现出淡淡的绯,深深凹陷的颈窝和凸起的锁骨在半开的领口若隐若现。
温度明明调低了,气温在却增长。
雨势丝毫没有转小的意思,瞧这架势,像是要下上整晚。
赵思礼清楚看见那双眼睛里泛起的情欲。
他自诩在看人方面很有一套,却接连走眼,先是秦怀,再是眼前的人。
而当他在这样一张无欲无求的脸上窥出了几分因他而产生的欲望后,竟也跟着滋生出了几分莫名的满足。
仿佛是为了呕气,又或者是想证明什么,在对方即将退开之时,他鬼使神差地吻了上去。
大雨好似从天际倒灌而来,一道道雨瀑将车窗浇刷得模糊不可见,即便没有贴膜也很难看清车内的景象。
温度持续上涨,混乱中不知是谁碰到了座椅调节按钮。赵思礼半身仰下,双眼模糊不清地望向车顶。